《旷野上的金象》詹台

51、第 51 章

　　宋裕所在的制药公司，位于魔都东侧的创新产业园区。这一片都是新建的写字楼，直直挺入空中。蓝色的玻璃外就是飘渺的云彩。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宋裕自己一个人拎着外卖，占了一张桌子。
　　忽然走过来一个人，端着盘子坐在了他面前。

　　“宋裕，你吃的什么啊，餐盒好精致，你自己从家带的吗？”是一个叫卢雅丽的女人。她是正式员工，和宋裕在一个小组。

　　“外卖。宿悦仿膳。”宋裕没抬头。

　　“这是什么……”卢雅丽嘀咕着，拿出手机搜索。“外卖软件上没有欸。”

　　“嗯，得给店家打电话。”宋裕说。

　　“是么？怎么这么麻烦……”卢雅丽换了个页面，单纯搜索这个店家，然后瞪大了眼睛。“这是私房创意菜啊，是这家吗？”

　　女人把手机递到宋裕面前，上身前倾，和他凑得很近。

　　宋裕只瞥了一眼递过来的手机屏幕：“嗯对。”
　　然后又低头吃饭了。

　　“……这家……宋裕，你实习工资够你吃饭吗？”卢雅丽有些怀疑自己看到的价位，但是歪头再看看宋裕面前的餐盒，好像确实是这家的菜品。

　　“差不多。”宋裕含糊其辞，仍旧是头也不抬。

　　“好高冷哦——”卢雅丽撇撇嘴。“宋裕，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说话，我们每次大家想和你聊天，你都只说几个字。”

　　“咔嚓”
　　女人正抱怨着，忽然一声拍照声突兀的响起。

　　宋裕终于抬起头，顺着声音看过去。

　　“呃，哈哈，裕哥，是我。”楚守成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上次在商场被宋裕误会成是安安姐的暧昧对象他都没有觉得这么尴尬。
　　毕竟自己这时候是偷拍人家被发现了啊！

　　卢雅丽一见到是新来的长得也很漂亮的实习生，本来冷着的脸一下子变柔和了：“是小楚呀。你在干什么？”
　　不等楚守成解释，她又自顾自笑：“你嘴还挺甜，一口一个裕哥。但你裕哥可不见得吃这一套，他可高冷了，我们一组工作了快两个星期，他到现在还对我爱答不理的呢。见面也就点个头。”

　　楚守成挠挠脸，把照片删了之后把手机屏幕给面前的人展示：“我删了啊，真对不起。”

　　“可是你拍我俩干什么呀？怎么了，觉得姐姐长得好看？还是觉得我和你裕哥在一起很般配？”

　　“呃……”楚守成有一些尴尬，眨眨眼睛，没想好怎么回答。

　　“小成，”宋裕清润的声音忽然响起，“你是想给你姐姐发过去吗？”

　　“……那啥，嗯，那个，我姐问你呢，我就给她看一眼。”楚守成从一个火坑走向了另一个火坑。
　　他感觉自己脸颊有一些发热。

　　“姐姐？什么姐姐？”卢雅丽看着这两个人，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你还有个姐姐呀？”
　　“宋裕，你们认识吗？你们之前就认识还是别的什么，怎么都没和我们说一声？”

　　但宋裕的注意力全在自己小舅子的手机上了。“你姐姐问我什么？我能看看你怎么说的吗？”

　　“这个……”
　　楚守成自然是不好意思给宋裕看自己和楚岁安的吐槽的。
　　可是如果不给他看，他真是担心宋裕多想。

　　“哥，你别骂我。”
　　他低着头，解锁了手机屏幕，把自己和楚岁安的聊天记录翻出来，递给了宋裕。

　　倒数第一条消息就是，楚守成给楚岁安发的：
　　“喂喂喂，你这么不着急呀？裕哥可已经和别的女的坐在一起吃饭了，俩人脑袋都快扎一个碗里了。”

　　刚看一眼，宋裕就没忍住抬起头，难以辨识情绪的目光落在楚守成身上。

　　楚守成觉得自己后背上爬了一万只蚂蚁，他别过脸：“哥我开玩笑呢！因为我姐说要来找你吃饭来着。她不和我吃饭，只和你吃饭，你别生气。”

　　宋裕伸出一根手指撑撑眉毛。他觉得楚岁安这个弟弟真是，没比楚岁安让人省心多少。
　　“嗯。我不生气。”他把手机返还给楚守成。

　　楚守成刚松一口气，结果宋裕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是不生气。但你姐生气了，我怎么办？”他居然觉得有些好笑。

　　楚守成悻悻地摸了摸鼻尖：“哥，那什么……你就当小醋怡情。”

　　“得了吧。”宋裕深吸一口气，停顿了两秒。
　　最后从桌子上端起来一杯还没拆封的鲜榨橙汁塞到了楚守成手里。“以后我中午请你吃饭。”

　　“诶诶？”楚守成愣愣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橙汁。
　　“天啊，这个橙汁六十块钱一杯呢。”刚看过这家餐厅物价的卢雅丽小声感慨。

　　“这，这多不好啊哥……”

　　“你以后少给你姐传播这种不实信息，就当我贿赂你。”

　　他说完这句话，收拾了自己刚吃没多少的餐盒，起身离开。

　　楚守成看到他低头点了几下手机，不知道拨通了谁的电话。

　　是安安姐吗？

　　“小楚，咋回事啊？”卢雅丽被晾在一边半天，等宋裕走远之后，招呼楚守成来自己身边坐下。

　　“啊，什么怎么回事。”

　　“你姐姐和宋裕……”卢雅丽压低声音，一副十分神秘的八卦样子。

　　楚守成想了想，决定帮自己那个心大的姐姐一把：“裕哥是我姐夫。”

　　卢雅丽愣了几秒，然后表情变形了：“哈？”

　　.
　　当天下午，楚守成就在茶水间听到了两个人议论的声音。
　　其中一个是和宋裕同期的实习生，叫梁伟。照理说他应该是和宋裕一起竞争转正位置的。

　　“你听说了吗？新来的那个实习生小楚，和宋裕认识。宋裕是他姐夫。
　　“这后门走得也太明显了吧，宋裕摆明了是个空降兵，就他那大少爷派头，就算不工作肯定也会转正的。可是转正名额是不是只有一个？”
　　梁伟脸色不大好看：“到底有没有公正可言了？”
　　“公司就是这样。那个宋裕，我听说他都快三十了，也不知道学什么的，肯定是从国外回来的混子。”

　　“你们在说什么？”楚守成推开了门。

　　门里的人没想到被议论的人居然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脸色变了变，但他们都比楚守成岁数大，于是也就觉得高人一等：“说你呢。走后门的。”

　　“我没有走后门。我自己交的简历。”楚守成拧眉，他还没在社会上混过，从来没被人这样污蔑。
　　但居然就这样傻乎乎地直白地为自己辩解。

　　但是对面两个人显然比他成熟老练很多，完全不理睬他，只发出来嘲讽的笑声，一左一右绕过他出去：“没本事就承认嘛。生得好不是错，还没断奶的小猴子。”

　　“你们怎么能这么说话！”楚守成在和朋友开玩笑的时候脸皮厚，但是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羞辱过，一下子脸就红了。

　　“呦，怎么急了？”
　　“被我们说中了？”

　　陆陆续续有几个人路过茶水间，都往这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那些目光落在楚守成的身上，像是一柄柄刺人的小刀。他感觉浑身火辣辣的，还有些痛。

　　但是他也不是一个火爆的性格。没办法说发脾气就发脾气，更不可能冲上去打谁一拳。

　　就在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

　　他看到来电显示，先缓了一口气，才接通：“安安姐。”

　　电话那边的人顿了几秒，才问：“哭了？”

　　“什……”被楚岁安这样一问，楚守成才感觉自己鼻子有点酸，“怎么可能。”

　　“那就好。听你声音不太对。”楚岁安那边有风声和鸣笛声。“我到了，给你带了点东西。你什么时候下班。”

　　.
　　一通来自楚岁安的电话，给了楚守成一个合理的借口逃离那个突然降临的窘迫。
　　他几乎是小跑着来到写字楼下，见到自己姐姐的时候，却差点没有认出来。

　　“安安……姐？”

　　站在落地窗前的女人回过头。

　　还真是他姐。

　　这个女人一改之前一身黑的干练打扮。她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短衫，这更衬得她肤色雪白，腰身纤细有力。下面是一条重工阔腿裤，裤脚上缀着碎钻。
　　她罕见地带了首饰，脖颈上是一条玻璃项链，彩色的。是她黑色上身唯一的点缀。
　　她手里抱着一条黑红相简的披毯，大概是来的路上裹在肩头的。

　　这种好看但麻烦的穿搭，在楚守成的想象中，楚岁安是一定不会这么穿的。

　　但是她今天不仅仅这么穿了，还破天荒化了一个淡妆。

　　他姐本身就好看，这么一打扮……
　　还真特么是更好看了。
　　楚守成能感受到大厅里有人的目光不住往自己姐姐身上飘。

　　任谁看了都会猜测这是不是网红或者明星的。

　　他从写字楼一下来，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楚岁安。

　　“我天，裕哥吃得真好。”他连刚才在茶水间那点不愉快都抛掷脑后了。

　　“你说什么？”楚岁安上前一步。

　　“啊，没什么，没什么。”楚守成连忙摆手。

　　.
　　送完东西，楚岁安就让对方回去。但是楚守成有些不情愿，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咖啡厅：“姐，我请你喝点东西吧。”

　　楚岁安觉察出来这个弟弟心里好像装着事，一扬眉：“可以。不用回去上班了？”

　　“实习第一天，没有什么事……”他扭捏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实话。“不太想现在回去。”

　　楚岁安一听，就知道这小子在公司应该是受委屈了。

　　她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因为贴着玻璃，所以有些冷。她重新将披毯裹在了自己肩头，动作有些生涩。

　　原先在出门的时候，她习惯性拎起自己的黑色风衣。然后转脸在落地镜中看到了自己。

　　苍白，空洞。

　　就这样想起来那天，在叫卖声锣鼓喧天的商场里，她在商家玻璃的倒影里看到那个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自己。

　　在镜子面前停了一阵，黑色的风衣被重新挂回了衣架。

　　再出门的时候，楚岁安就是楚守成见到的这身打扮了。

　　“姐，给你橙汁。今天裕哥给了我一杯，听同事说六十块钱一杯，你有头绪不？”
　　楚守成端着一杯橙汁，一杯梅子汁，挡住了大部分朝楚岁安打量的目光。
　　“裕哥是干嘛的啊？他是不是还挺有钱的，我听公司的人说的。”

　　他姐只是静静听他说，一直没回答。问到最后楚守成都有点心虚了：“不是，姐，你咋不说话。”

　　楚岁安抿了一口橙汁，朝他抬了下手腕：“说你自己吧。受什么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