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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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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楼宇匆匆掠过,玻璃因为折射着天空的颜色而泛蓝。司机无言地开车,懂规矩地连看也不会多看后座一眼。
楚岁安扯了扯领子,觉得有些热。她犹豫了很久,才出声:“我还不完了。”
此时她坐着的这辆车的后备箱塞满了礼品袋。有给她爷爷奶奶的,但也有给她的。
宋裕给她的。
但又不能说是买给她的。
时间不算充裕,宋裕只匆匆解释了他从本罕利回来以后生了继承家业的心思。之前他无心经商,原本他父母的打算是等退位以后将公司交给代理团队打理,宋裕只需要作为最大股东每个月拿分红。
这突然提起来要继承家业,他实在在经营方面是个半吊子,于是他老爸找人给他设置了日程,到各个基层去了解情况。
要学的东西太多,或者说宋裕头一次产生想要完成什么事情的欲望,每天睁开眼就被欲望驱使着去学习,所以很忙。
他今天本身只是随着经理了解一下宋氏旗下商场的经营状况,顺便学习一下各种理念。
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楚岁安。
而在听了楚岁安那番直白的话以后,宋裕转脸大手一挥,露出纨绔本性,让跟着自己的人爱干嘛干嘛,他今天要去约会了。
但这时候商场里的店家已经听到了东家少爷过来了的风声,很是谄媚地送了很多东西。
宋裕在被人献媚这件事上十分从容,很自然而然地给楚岁安挑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当然,他应该还是花了钱的,只不过都是记在账上,当时没有付款。
这些东西实用性放在一边,唯一的相同点是,贵。
“我不要。”在商场的时候,看着那些或耳熟能详或完全没见过但价签骇人的奢饰品牌,楚岁安一再拒绝。
“白给的,干嘛不要。”宋裕就这么笑呵呵地搪塞她。
完了从商场出来,他叫上司机说要送她去爷爷奶奶家。楚岁安其实是想拒绝的,但是首先,那些大包小包的礼品都拎在宋裕叫来的人手里。
其次,宋裕勾着她脖颈就给她揽进了通往停车场的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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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要你还。”坐在楚岁安身侧的宋裕,勾了勾她的手指。
指尖被碰,痒的是心。楚岁安不自然地活动了一下肩膀。
“感觉你有点亢奋。”她如实说。
“是啊,”宋裕把玩着她的手,“还不是你惹的。”
“什么啊。”
“你这人真是,撩完就变这么冷淡,很不负责任欸。”宋裕朝着楚岁安的方向挪了挪,看到她浮红的耳朵,低低地笑了。
“什……是你问我的。”那些话。那些坦白的话。
在宋裕不怎么联系自己的那几天里,楚岁安无时无刻不做好彻底放弃这个“朋友”的心理准备。她早就习惯这样,稍微对什么产生兴趣,就立马想好失去的后果。
在碰到宋裕的时候,其实在她的心里,宋裕已经是一个远去的故人。绝对没有活在现在。
可是这人自然而然的质问,把在她身上无限推远的时间瞬间拉了回来,在悲观的预想里无限下坠的楚岁安在这个时刻被抓住,拎起,摆放回平稳的正轨。
从来都刻意回避自己感受的楚岁安,在望着宋裕那双光一照便透的眼睛的时候,忽然产生了一种把眼睛交给他的冲动。
她想向内看看自己,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原封不动地装进他的眼眸。
是不是这样一个可以把自己从灾难预想之中捞回的人,也能将她不知从何时起就浸泡在深冷海水中的那颗蜷缩变硬的灵魂也捕捞起来。
她突然想要看看,被光照着的岸上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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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我逼着你想我?”宋裕调笑。“你总是在拒绝我,总是躲着我。我还以为你真一点都不在乎我。”
“我后来猜,你是不是想要让我觉得你不在乎我?喂,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欲擒故纵’啊。”
听到宋裕压着笑的声音,楚岁安脸上有些热。
“我可没这么想。”她咬牙。
“是,”宋裕语气一转,“你只是在纵。”
“你用这方法推开过多少人?”宋裕忽然扳过楚岁安的肩膀,强迫着她同自己面对面。
男人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目光的热度落在脸上,楚岁安眼睛发虚,不知该将目光落在何处。
“喂,你就知道躲。”宋裕曲起食指,用指骨关节顶住面前女人的下巴,迫得她不得不同自己对视。“但你不想躲开我,你自己说的。你忘不掉我。”
男人刻意放软的声音像是在哄:“你这法子太烂,推不开我的。你记住没?”
被目光烫的有些煎熬的楚岁安嘴唇动了动。几秒后,嘶哑道:“……嗯。”
太听话了。问什么答什么的样子,太惹人心里痒了。
宋裕觉得自己一向冰冷的指尖都烫了:“所以我们要在一起。”
“嗯?”楚岁安皱脸。这什么逻辑。
“好不好?”但宋裕理直气壮地继续哄骗。
“不要。”楚岁安斩钉截铁,没任何犹豫。
她压根没有去想和宋裕在一起好不好,她不想知道未来会不会好。一种巨大的恐惧在这个瞬间将她吞没了,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死死掐住,像是面临死亡威胁。
“你说的是不要,不是不好。”宋裕咬文嚼字。
“那也不要。”楚岁安想躲了,她身体后仰,想逃离宋裕气息包裹着的一切。
可是车厢封闭,面前的男人不容她躲避,她退一步,宋裕就前压一寸。
直到楚岁安再向后就会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倒,宋裕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突然的触碰令神经紧绷的楚岁安浑身一颤。
“为什么?”宋裕揽着她的腰,收紧手臂,彻底将楚岁安圈起来,叫她避无可避,退无可退。“我要听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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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没有换过香水,仍旧是那种冷冽又温馨的味道。柑橘与雪松的香调将楚岁安包裹得透彻,触动她心悸的记忆,她在某个瞬间闪回到那些危险十分,这个男人坚定地拉住自己的手的时间。
她恍惚又见被围困在酒店的那个黄昏,钢琴曲跨越时空再度被奏响,尘埃跳跃的光线中,眉眼温润的男人遥遥望向她,无声地邀请。
她漂浮动荡的灵魂,在靠近宋裕的时候,产生了上岸的错觉。
就像一个长年站在甲板上的水手,回到了陆地似的。
不适应。她感受到剧烈的眩晕。
“害怕。”楚岁安强行稳住自己的声音。
但是圈住她的男人,听到了她的呼吸在颤抖。
“我害怕……你。”
这般简洁的两句话却好像耗尽了楚岁安全部的力气,她垂下眼睛,睫毛的阴影遮蔽了眸底的心情。
那双装得下离散的眼睛,此时却盛不起相依。
宋裕看着她抖动的睫毛,觉着有谁就着抖动的频率,举着尖刀在他胸口刺扎了几下。他连呼吸都不敢重了。
男人再开口,声音也异样:“我不会离开你。”
他看到楚岁安顿了几秒,仍旧垂着眼睛,但他不忍听她纠结。
“不用你现在就信我。”
圈着楚岁安的手挪到她脸上,珍重轻缓地捧起来她的脸颊,拇指压在她的眼角。
他凝视她的眼睛,停顿,似是下了决心,也是真的忍不住了,神情变得郑重:
“我会证明给你看。你看着就好。楚岁安,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不想你一个人,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介意。我有很多钱,你去哪里工作,我可以就追你到哪里。”
“我不是要你信任我,我只想要你给我一个机会。这也是给你的机会。楚岁安,我知道这很自大,但我想拉住你。是你让我重新看到世界的,我也想让你重新出生一次。”
在关爱里,在陪伴里,在恒定的温暖和爱里。
暧昧的空气寂静了有半分钟。
然后他看到这个总是面覆冷霜的女人抬起眼皮,眼底红了。宋裕一下子也慌了。
“别看我。”楚岁安抬起手腕去遮眼睛。她的声音如同刚从水中打捞上来那般潮湿,呼吸淋淋沥沥滴着水。
他说要听实话。她自暴自弃地说了。
但这和发烧的时候瓦声瓦气承认自己“疼”是不一样的事情。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宋裕说出来想要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如同受惊的兔子似的想逃跑。
那种惊恐的感觉,仿佛尖牙利爪就在眼前,自己再不动弹就要被碎尸万段了。
她诚实地说,我害怕你。
这是从未有人注意过的应激反应。妈妈不在乎,父亲无缘知晓。后来她在战地目睹过太多失去,也经历了太多离别,自以为早磨练出麻木不仁的佛心,俯瞰疮痍,为其奔走却从不置身其中。
连她自己都意外,自己会因为要和另一个人在一起而恐惧。
于是她就这样把问题抛了出去。十分不负责任地抛了出去。
我害怕你。
这样血淋淋的真诚,接起来是模糊而滚烫的。
她不指望任何人可以给这深入自己灵魂的恐惧以答复。她只是被逼到尽头,缴械投降。
可是面前这个男人却捧着她的脸,叫她看清他郑重其事的满是珍重眼睛。
他回答她:我不会离开你。
这人字字句句未提她的害怕,又字字句句都在回应她的迷茫。
“我真完了,碰上你。”再开口的时候,楚岁安妥协的声音染上了哭腔。
压着女人眼角的手指触碰到潮湿,好似那是一滴糖渍硫酸滴在心里。宋裕拉开她遮住眼睛的手,用自己的手指抹过她的眼角,然后把人拉进自己怀里,低声哄:“什么完了,这不是完了。你才没吃亏。”
说着,他把人按在自己肩头:“你还真是小姑娘啊,这么容易被感动哭。”
这哄孩子的口吻,楚岁安感到羞耻:“……那你松开我。”
“别啊,”宋裕任凭她把眼泪沾在自己回国以后重新定制的大衣上,“我喜欢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