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上的金象》詹台

46、第 46 章

　　“你闭嘴吧。”楚岁安把手里的围巾不耐烦地扔在了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脸上。

　　“恼羞成怒了，别打人啊。”宋裕嘴上懒懒散散地说，看似关怀，其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站在楚岁安边上那个小年轻。
　　他宁愿楚岁安这围巾是朝着自己脸扔的。

　　从一个人发脾气的对象就能看出来两个人的亲疏远近。
　　肯定是从楚岁安眼里看来，自己和她的距离，不如那个小男生。
　　楚岁安可从来没对自己露出来过这种神情。

　　宋裕不愿再想了。再想下去他要被楚岁安气死了。

　　.
　　此时四周围不知道哪两个小女孩的对话飘了过来：
　　“哇，这个姐姐是脚踏两条船吗？”
　　“是吧是吧，一个岁数大一个岁数小？”
　　“天杀的，这世上本来帅哥就少，这姐一个人占俩，叫我们谈什么？”
　　“虽然这事儿不道德，但你说，要是同时俩长这样的男的追求你，你选谁？”
　　“天哪，好难。你咋选？”
　　“那个岁数大的吧，虽然都是帅哥，但是你看那个哥哥，他的衣服和鞋子虽然看不出来牌子吧，但是手表和领子上别着的墨镜都是顶奢，这铁定是个富哥，刚才围着他那几个人看着都是这个商场的经理。但那个弟弟吧……虽然长得挺可爱，看着挺腼腆，说话茶茶的很萌，但是……”
　　“你还嫌贫爱富上了。不过我是听了，这个姐姐说要给弟弟买围巾。但如果让我谈个这么帅的，多花点钱就多花点了，就当约委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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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岁安盯了一会儿楚守成那憋笑的脸，转头抬眼：“那个……”

　　“嗯？”宋裕抬眉，他倒想知道楚岁安能说出来什么。
　　但他也害怕自己听到的话太冷淡，残忍得叫他胆寒。

　　那个小男生，虽然看不出来有什么好的，但人能理直气壮和楚岁安说“姐姐，给我个名分”。
　　他呢，他好像真是没立场说这些话。

　　从来不把男女之情放在心上，也因为举止随意伤了不少女人的心的宋裕此时头一次体会到那种自己曾经不理解的心情。
　　真是，难受得生动。

　　宋裕这一声“嗯”，又打断了楚岁安开口，她气闷半晌，才指着楚守成：“我弟弟。”

　　“那我是什么，你哥哥？”宋裕觉得这话不能再敷衍了，他又生气又好笑，只觉得额角青筋跳了又跳。
　　也不知道他要不要谢谢楚岁安，甚至还愿意扯个烂谎来敷衍一下自己。

　　“……”楚岁安想骂他。“不是，楚守成，我父亲的儿子，我亲爸的亲儿子。”

　　然后不看宋裕了，对楚守成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男孩介绍：“宋裕，前一阵认识的了，你得叫什么，裕哥？”

　　楚守成会来事，一看自己姐姐放任那男人撒泼，就知道俩人的关系肯定不是单方面的，遂瞧着宋裕张口就来：“成，姐夫。”

　　笑嘻嘻的，眼睛里的开心不做假。

　　原本还端着架子的宋裕，沉默了几秒。一时间刚才那个气势逼人的阔少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虽然很微妙，但表情变了又变。
　　楚岁安看了有些想笑。

　　旁边一直偷听的小姑娘又议论。
　　“呀呀呀，误会误会。”
　　“天呢那这个姐姐也太幸福了，弟弟咋长这么帅！”
　　“你咋不说姐姐长得也好看呢，你别说，仔细看看，这俩人长得还挺像。”
　　“那我能不能去找这个弟弟要一个微信？”
　　“快去快去。”
　　“啊啊啊好紧张！”

　　.
　　“你怎么在这儿？”楚岁安被宋裕闹了一番之后，早遗忘原本笼罩着心情的那层雾。

　　“啊，”宋裕轻咳一声，“不是和你说过，找了点事做。”
　　然后他终于正眼看向楚守成：“真不好意思。”

　　楚守成笑嘻嘻地摆手：“没事没事，那你俩逛吧，我还要等我女朋友呢。”
　　他才不要在这里当这个电灯泡。

　　“你女……”楚岁安刚要问他女朋友到哪了。
　　“姐夫，我姐要给老人买礼品，你要是没事就带着我姐逛逛哈，有事的话姐你就买刚才咱看上那套羊绒衫，爷爷上次说喜欢但没舍得买。”

　　楚岁安失语：“……”
　　去你姥姥的姐夫。

　　目送楚守成这个刚成人的小男生转脸就撤，他刚跑出去没两步就被小姑娘拦住，不知道在说什么，但看那扭捏的神情应该是在搭讪。
　　楚守成这边刚摆摆手，一个刚下电梯穿着打扮很可爱的女孩跑过来，一把挽住了他的手臂。
　　那两个搭讪的小姑娘面露尴尬，点头哈腰半天像是在互相道歉。

　　“看来你弟妹来了。”宋裕点评。
　　“嗯……”楚岁安无意识应了一声，目光微凝，“……你不是有事吗，做你的事去吧。”

　　“你亲弟弟啊？”宋裕对她这话充耳不闻。“楚守成，守着成果吗？看起来是一个很保守的名字。你叫楚岁安，是希望岁岁平安吗？你们家人取名真有意思。”
　　他看到楚岁安有亲人，觉得很意外。看楚岁安在本罕利那种不怕死的劲儿，好似她真的在这世上了无牵挂了。

　　“可能名字都是我父亲起的吧。他给我取名的时候，希望我妈妈不要出意外，希望一家人每年都能平安健康地在一起，所以我叫岁安。”楚岁安重新望着远处那对小情侣的背影。
　　“后来父亲重新组建了家庭，在国内。这时候大概希望儿子可以安分守己，不要冒险跃进，不要像我和我妈妈一样，所以就叫他守成了吧。”

　　她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也像是在做报道。“我也不是很确定。因为我和我父亲接触不多。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母就分开了，分居两国，二十岁前，几乎从未见过。我对我父亲的印象，都来自我妈妈的口述。”

　　宋裕默上一默。
　　原先那股醋意，登时转变为了丝丝缕缕的绵长刺痛。

　　错解的新欢，是她被至亲割舍忽视的印证。

　　怎么是那样的父亲。
　　什么样的男人，会对自己的孩子不闻不问这么多年。
　　或者，什么样的父亲，会在知道楚岁安妈妈的工作情况的前提下，还把自己的孩子丢给她一个人照看，此后经年，女孩长大成人，却对父亲了无印象。
　　而这时候她的母亲业已离世。

　　他却还能给自己的儿子取了同女儿相反寓意的名字。就这般冷酷，要把楚岁安割舍冷落。

　　“刚才老远看着，还以为你把我忘了。”适当了解一些楚岁安的过去，他虽然还想知道更多，但会克制。
　　他不忍心残忍刺探。

　　起初刚认识她的时候，宋裕承认自己因为不懂事，言语直白许多。好奇她经历，好奇她为什么这样或那样做。
　　可是随着对楚岁安认识的加深，宋裕字字句句都变得斟酌。他怕一个不小心，又戳破结痂的创面，撞个满目淋漓。

　　.
　　宋裕方才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把气氛从沉重伦理剧转向了偶像狗血剧。
　　楚岁安伸手撑了撑上眼皮：“也没到七老八十。”
　　她岂止是没忘。

　　“想忘了你，也很难吧。”她最后诚实地叹气。

　　“……别说这种惹人误会的话。”宋裕避开她直白的眼睛，拉着她走进店里，淡定端庄地看起展示的衣服：“刚才你弟弟说的是哪件羊绒衫，说爷爷奶奶喜欢的？”

　　他以为楚岁安说忘了他很难，只是说，一个人忘掉另一个共渡生死的人很难。或者只是咬文嚼字，含糊其辞地糊弄他。
　　可是听了这种话，他的心会失控，会滋生更逾越的妄念。

　　“误会什么。没有误会。”
　　在宋裕向后退了一步的时候，楚岁安向前迈了一步。

　　宋裕翻看衣服吊牌的动作顿住，他呼吸也停滞一瞬：“你指什么？”

　　这些天他很忙。但从来没有停止过想楚岁安。
　　随着分离的时间拉长，他发现自己对于楚岁安的兴致只是与日俱增。
　　如同疯长的野草，在荒芜里。

　　或许可以说，他在荒芜的销烟中碰上了一朵苍白的花，她绽放在腐肉与月光之间，不惧怕血的滚烫与泪的逼视，却飘摇不定，没扎根任何。
　　他伸手触碰，空荡的心却反被抽条，藤藤蔓蔓，蚕食了他空无一物的眼瞳。自这时起，他仿佛才看见世界似的。

　　“你最近在忙什么。”楚岁安低声找店员说了什么，然后店员离开，她走向柜台。

　　“什么没有误会？”宋裕抓住她的手腕。

　　楚岁安单手操作手机，扫码结账，并对柜员说：“分开来放。”
　　“好的，没问题。”
　　羊绒制品店的店员从仓库找来崭新的衣物，叠放整齐收进三个不同的纸袋里，例行嘱咐一番，把小票也扔进袋子后，双手把袋子递给楚岁安：“给您拿好。欢迎下次光临。”

　　整个过程里楚岁安不紧不慢，被宋裕捏着一只手腕却也不妨碍她做什么。

　　这叫在一旁等着的宋裕抿了下唇，他隐忍地站着，最后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在楚岁安转身离开这家店的时候，松开了拉着她的那只手。

　　手刚松开，却又被抓住。宋裕怔了一下。

　　楚岁安抓着他半个手掌，将手中的一个袋子挂在了他的手指上：“给你。”

　　“干嘛另外两个不一起给我拿着？”宋裕茫然地眨眼。他还没完全从渴求听到楚岁安后话的心绪里出来。

　　“那两个是给我爷爷奶奶的。”楚岁安指指他手中的袋子。“这个给你。”

　　“……给我的？”宋裕像是不敢相信那样。

　　他看了一眼，发现是一条羊绒围巾。灰蓝色。
　　他看到楚岁安挑了围巾，但以为是给宋守成的，也没多想。

　　这家的羊绒围巾对普通人来说不便宜，但对宋裕来说不算钱。
　　可是他没忍住又看了那围巾一眼：“我很喜欢。我可以现在带上吗？”

　　“很热啊，在室内。”楚岁安先说了一句，然后看看别处，也不知道纠结什么，犹豫一会儿才开口：“就是，很难忘了你吧，有些想忘掉，但是不管有没有事做，都很难把注意力从对你的记忆上移开。就是这样。应该不是误会。”
　　“换句话说，总是在想着你。”一旦打开直白的口，楚岁安就没有什么顾虑了。“给楚守成挑围巾，想的也是你戴合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