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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明明被触碰到的是宋裕,楚岁安却觉得一张宽厚温热的手掌盖在了自己的心脏上。
      这种感觉陌生得叫她有些惊慌。

      但手指刚有一点胆怯的蜷缩,就被宋裕的手掌盖住了。
      他拉着楚岁安的手,放到了自己脸边,偏头贴了上去:“你不能指责濒死之母易子而食,但我们,或者说我,作为本质上‘不食肉糜’之人,至少不应该参与到其中——是这样吧,但有时候我又想不通,道德有意义吗?”

      原本冰凉的指尖在贴上宋裕光洁嫩滑的脸颊后,温度飞升,楚岁安的掌心瞬间覆上一层薄汗。她要收回手,宋裕抓着不放:“别离开我。”

      他闭上了眼睛,声音像是梦嗔的孩童。楚岁安整条手臂连着身体都柔软了。
      这叫什么话。
      她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再也没对谁说过这句话——别离开我。

      “……没意义的话,你为什么要坚持呢?”她问,指的是道德。“应该有很多解释道德存在的理论吧。你一定是明白的。”

      “嗯。”脸颊紧贴着她掌心的男人闷闷地应了一声。
      楚岁安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掌心随着他发声而震动,就好像两个人的心脏被连接在一起了。
      她正惊愕着,震动又传来,是宋裕长叹一口气:“没有你可怎么办啊。”

      什么话。
      宋裕。
      你这是什么话。

      黑暗里,楚岁安被惊得瞳孔几乎竖起来。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挣扎了半天,最后也没有抽走自己被抓着的手。

      “怎么了,害羞了?”沉寂一阵后,传来宋裕一声低笑。

      “没,只是觉得……”楚岁安嗫嚅一会儿,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想不明白别想了,”宋裕也不想为难她,“睡觉吧。”
      拽着她的手在自己唇边蹭了一下,弯唇:“晚安。”

      楚岁安全身都僵住了。她觉得自己血液的流速都加快了。
      罪魁祸首却心安理得地换了个姿势,呼吸听起来十分心安理得。

      ……
      .

      最后楚岁安一夜无眠。
      她睁眼看着长廊尽头的窗户外,天空一点一点变蓝,直到晨曦的微光爬上那个半躺在自己身下的沙发边缘上的男人的面庞。

      楚岁安盯着这人高挺的鼻梁和纤长的睫毛看了良久。
      他倒是睡得安稳。

      估计是把仅有的外套拿去给楚岁安当坐垫,宋裕穿得其实很单薄。而凌晨这会儿是一天中气温最低的时候。他忽然闷声咳了几声。
      楚岁安先是被惊吓地闭上眼睛装睡,意识到宋裕没有醒来以后,小心翼翼地低头看他,又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手背——冰得吓人。
      最后她把自己的风衣脱了下来,盖在了宋裕身上。

      .
      等宋裕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金光灿烂,仿佛此身不在人间。他眯眼发了会儿懵,才想起来抬手去遮挡长廊那头慷慨洒进来的阳光。

      手臂一抬,有什么从身上滑了下去,宋裕低头,发现是同昨天夜里的酒店内的光线一样,黑得没有一丝杂质的风衣。他看到这件衣服上凝固的血迹,后知后觉身上有些冷。

      捡起衣服来,前一晚躺在自己旁边沙发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见不到人,宋裕眼前回闪昨天在阳台看到的那名倒在血泊里的士兵,抓着风衣的手一紧。他环顾四周,快速离开。

      .
      楚岁安睡不着,太阳出来之后就更不想睡觉了。她回到酒店大堂,看到昨天晚上自告奋勇的几个人已经把胶带贴好的横幅挂在了酒店大堂正对门口的位置。
      他们能做的其实不多,作为被困在这里的人。

      不知道谁提出来,把酒店酒吧里可以吃的和喝的都拿出来。反正大多数人闲的没事干,而且接下来的日子生死未卜,焦虑也让他们闲不住。

      等宋裕把各层走廊晃悠完了,最后到达一层的时候,他看到几个酒店的工作人员同几个记者围在一起,而楚岁安一个人在外围,抱着相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睡觉了么?”宋裕走上前。
      楚岁安身形一顿,前一晚上手背蹭过男人嘴唇的触感仿佛还在,她手指压在相机上抻了抻:“你睡得倒是不错,我还以为你会认床。”

      宋裕笑了一声:“又没睡觉啊?”

      楚岁安在一层和那些人忙碌了半天,同她搭话,问她什么的都有。也就宋裕会一上来就关心她睡没睡觉。
      “嗯。怎么了?”

      “对身体不好。”宋裕伸出手指点了点她头顶的发旋。
      楚岁安摸摸自己头发:“你这么说话像我爷爷奶奶。”

      “干嘛,变着方说我老?”
      “嘁。”

      看着楚岁安的小表情,宋裕心情愉悦,把风衣重新披在了她的身上:“你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不啊。”
      “哦。”宋裕挨着她坐下。

      “爷爷奶奶在国内,每次回国我会去看他们。”楚岁安解释。
      “嗯,”宋裕点头,“你这样也不像是平时生活里有人管的。”

      “我什么样?”楚岁安挑眉。“谁管我,少管我。”
      她这人也是一意孤行习惯了的,当然也是受了她那个跳脱在生死规则边缘的妈妈的影响,无论是上学时候,还是后来工作,她都是一个不怎么听从管理的人。
      不是成心叛逆,大概只是没有把别人的话听进去吧。
      她只能吸收自己能理解的东西。
      比如维持健康,青春期蓬勃的死欲令她就不明白为什么人要长寿。

      “没,当然,你是自由的。”宋裕不安分的手指又碰了碰她。“那你爱你的爷爷奶奶吗?”

      “当然,怎么了?”楚岁安看向他。

      “如果他们难过,你会难过吗?”

      楚岁安陷入沉思。说实话,这样的情况对于她来说十分空白。“……会吧。”

      宋裕眉心一跳,讶异地问:“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想过。”

      “……嗯,”楚岁安犹豫一下,还是诚实地点头了,“是啊。”

      “……”宋裕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岁安这个人,有的时候看起来很精明,好像早就看透人与人之间那些自私纠缠。
      但怎么所有事情一落实到她自己身上,她就迟钝得像个还没完全经过青春期的少年?
      “咳,”他清了清嗓子,本来只是想玩文字游戏,但没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变成了爱的教育,“既然你会因为他们难过而难过……他们肯定也爱你,不希望你生病,不希望你出意外。如果你出了意外,他们就会担心你,也会为了你伤心。所以虽然看起来他们唠叨你,是在管你,但其实也是双向的,你照顾好自己,就能让你爱的人和你自己都不伤心。”

      一番话听下来,楚岁安摸着嘴唇思考了一会儿。
      是,宋裕说的好像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但是她从前怎么没有意识到呢?

      她从前总是觉得,人生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人生,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没有谁能拯救谁,就像没有谁能彻底毁掉谁。人与人之间就是看似相连但又莫不相干的。
      就像妈妈的人生是妈妈一个人的人生,每个人都要自己走自己的路的。谁能指责流水挡了浮萍的路呢。
      这就忘了浮萍依水而生,水依蜉蝣而活。

      .
      “是,每个人的确都是自己走完自己的一生,也许没有谁会陪谁一辈子,或者没有谁有义务对谁的一生负责,但你为什么要保护比自己弱小的人?”宋裕觉得自己的心情很复杂。
      他看到楚岁安对于依赖别人是那样由衷地不信任,感到有些心疼。但又因为看到她的眼神是那样坦诚,像鹿一样,而感到心里发软。
      “人是会爱的,不管以怎么样的形式。一个人的一生注定要经历各种各样的人,没有谁的人生不被任何人参与,人与人本来就是互相影响的。
      不然为什么自然选择没有剥夺人类爱的天性呢?有的时候,与其太和自己的意识较劲,不如听从本能。达尔文不骗人,你的心也不会。”

      楚岁安感觉旁边的男人贴得自己很近。

      “其实关心你的人很多,你以为他们都只是为了自己而关心你吗?楚岁安,你才没有那么傻。”

      楚岁安一抬头,就撞进宋裕情绪沉沉的眼睛。她心跳漏了一拍。

      劝慰自己的话平和得体,好似对任何一个迷茫的人,他都会这样来安慰对方。
      但是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出卖了他。

      宋裕字字句句都在说别人,但字字句句没说出口的都是他自己。

      照顾好自己,不然,作为关心你的人,我会难过,会心疼。

      .
      厄尼的人都有些死脑筋,他们还是坚持在阳台站岗。一天下来,又死了两个。
      他们坚持不扔掉尸体,死掉的人就这么在大堂摆着。有的记者没忍住埋怨:“别到时候臭了,我们大家都完蛋!”
      这个人说的是英语,厄尼的手下都听得懂,他们被激怒了,两拨人差点打起来。
      仅仅维持在表面的平静就这样被打碎了。从此外国来的记者和厄尼的人更是分成了两拨,放眼望去,泾渭分明。

      在人神经过度紧绷的时候,时间的流逝仿佛被减慢。但实际上时间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不知不觉间,一天的时间过去了。
      重蹈覆辙的夜晚。

      在被困在这里的人信息触碰不到的地方,他们最后的直播画面迅速传播。国内这边宋家看到自家儿子被那么多人拿枪指着,也顾不上想自己那个糟心孩子什么时候找了一个女朋友了。能活着回来,把儿子从枪口下救出来,比什么都强。
      宋氏的家业根深叶茂,折腾起来影响力恐怖。本罕利这边有一家发电厂的资方就是宋氏。

      而睡不着觉的不只是这些人。楚岁安就职的公司是国际上出名的大媒体公司,她的直属上司是亚欧大区的负责总监。他们本身从事的就是国际舆论、影响有关的工作,想要借此为被困在这里的人提供一些助力,只是运作时间的问题。

      .
      但是酒店里的食物和饮用水能支撑的时间并不长了。
      三天时间过去,堆在酒店大堂的尸体越来越多。记者们被迫转移到了其他楼层,而厄尼的手下趁此时候接管了超市门口,不再允许酒店里的人随意进出拿取物资。
      其余人心有不满,但是都忌惮那些士兵的忠烈和手里的枪,一个个只能忍气吞声,守着仅有的物资犯愁。

      “你不去和他们交涉一下吗?我今天看到有个男记者偷了女侍者的两瓶水。”宋裕和楚岁安离这些人群很远。
      楚岁安摇头:“现在很少有人能听进去话了。”

      所有设备的电都几乎耗尽,楚岁安彻底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大部分时间就是和宋裕靠在一起闲聊。他们手里的物资不多,仅有的水源只能勉强维持洗漱。
      这时候她嘴里含着薄荷糖,困意上来。

      “困了?”察觉到依靠在自己肩侧的人变沉了,宋裕垂眼看她。“上楼去睡会儿。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

      楚岁安没反驳,她垂着眼皮要站起来。

      “没事,不用动,我抱你上去。”
      还没意识到宋裕说的是什么,楚岁安就觉得膝盖一紧,接着自己整个人悬空。宋裕把她横着抱起来了。

      “不是……我自己能走。”她睡意全无,张大眼睛看着宋裕近在咫尺的侧脸,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算是这样的时候,宋裕的下巴也是光洁的。不像楼下很多男记者,几日功夫满脸青色胡渣,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几岁,过分颓废。

      “节省一下体力吧,大记者。”宋裕弯唇。
      反正这么些天下来,他是越来越不客气了。楚岁安居然也不知不觉间习惯。

      “感觉你是那种,世界上最后一瓶水,会用来洗脸而不是喝的人。”楚岁安说。
      在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还愿意维持体面的外表。

      “嗯?”宋裕带着鼻音应了。“苟活很没劲吧。”

      “也是。”楚岁安想了想。
      如果世界上只剩下最后一瓶水,喝了也会死,不如在活着的时候舒服一点?这算是人的尊严吗。

      抱着她的人忽然往上颠了她一下,楚岁安被吓到了,上手钩住宋裕的脖颈。两个人一瞬间拉得更近。
      宋裕低笑了一声,像是一片颤动的羽毛扫过楚岁安的侧脸。
      “等回去的,真得带你去吃点好的。”

      “什么?”

      “你太瘦了。”
      宋裕偏头,侧脸蹭了蹭楚岁安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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