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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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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改变主意了吗?改变了主意就倒车,我行李还扔在地上,我得把它们捡回来。要是还想赶我走,你就直接开车吧,行李我不要了。”
是宋裕。他现在坐在了副驾驶上。
楚岁安沉默了莫约一个世纪,才勉强能发出声音:“......我差点撞到你,你不害怕吗?”
“你看起来比我害怕。”宋裕耸肩,然后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你是不是疯了?”楚岁安在一瞬间共情了那个听到自己说死了也挺好的男人的心情。
宋裕看着她双臂交叠在方向盘上,而把脸埋在臂弯里,发丝里露出泛粉的耳朵,勾起唇角:“你还好意思说我?”
“下去。”
“想都别想。”
楚岁安倏地从双臂里抬起头,同他对视上。
宋裕坦坦荡荡地迎接她的目光,唇角牵着若有若无的笑。
沉默在紧绷的视线上蔓延,如同一个被逼着走上钢索的默片演员。
突然,视线断了,沉默摔了下来,掉进观众席数万张大张的嘴巴里。
楚岁安躲避了旁边人的直视,抓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又舒张:“......证件呢,要公函才能留下。”
“会有人给我办。最晚明天给我电子版。”
“工作呢?你不是医生吗?”
宋裕表现出一点只停留在表面的不好意思:“当然不是。我只是学过。我不需要工作。”
楚岁安惊愕地瞪着他,陷入了沉默。
宋裕知道她终于会妥协的,也放松下来,很自然地放倒了座椅,躺了进去:“早这样多好。”
“......要不你还是下去吧。”楚岁安觉得自己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一之间不上不下,卡得她心情很复杂。
但宋裕只是轻笑了一声,压根没有理会她。
楚岁安一时间只想给自己脑子撬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
为什么要踩刹车?明明对自己的车技那么有把握,为什么还是要后怕?
或者她为什么要假意朝着宋裕撞过去,那有多愚蠢?一个没算准,完蛋的是两个人的人生。只不过多了一个男人同行,她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想到这里,楚岁安却怔住了。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吧。宋裕和她同行,在命运的维度上,到底隐喻了什么?让她感到难以忍受,感到恐惧,所以选择了极端的方式逃避?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什么为什么?”宋裕其实是在明知故问。他只是觉得楚岁安提出来这个问题花费了很大力气。
“为什么不躲开,或者为什么要......留在本罕利?”
第一个蹦进楚岁安脑海的短句其实是“为什么要陪着我”,但是这句话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陪伴”这个词语,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太温馨了。
“你不会撞我啊。你还不够疯。”宋裕觉得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可是正常人看到车那么快撞过来,怎么可能还能顾得上理智......”
“说明我的人性盖过动物本能了啊,你很吃惊?”他半开玩笑地说道。
楚岁安有点儿无言以对:“人性包含了趋利避害吧,人性和动物性怎么区分得开。”
“不一样。动物不会问意义,不会问为什么。动物性就是一切为了生存和繁衍。人性呢?至少包含了愧疚和爱,以及问‘为什么’。说实话,有时候多问一句‘为什么’其实挺耽误生存的,那这个就和动物性相悖了。”
宋裕看向后视镜,在那里又朝着楚岁安弯弯眼睛。
“不过我问了‘为什么’,换来和你上一辆车,多划算。”
楚岁安失语,但是内心居然被他说服了。
可是她呢?
她孜孜不倦追问自己的生命与这个荒诞的世界的时候,她会换来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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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保证不许把车开走啊,我下去拿行李。”
楚岁安已经把车倒到了宋裕扔行李的地方,她想要吹点风,于是拉开了车门:“不用。我拿吧。”
说着就自己下去了。
留下宋裕看着她特别潇洒的背影,愣了一下,连忙自己也拉开车门追下去。
机场也算是一定程度上的旷野,旷野上风很大。
楚岁安一下车,头发就被风吹得乱飞,她混沌的头脑一瞬间就被吹清净了,连带着那些因为夜深而产生的敏感思绪也一起飞走了。
接着她看到了被宋裕扔在路边的行李。两个拉杆箱。一个倒了,一个正在被风吹着向后滑动。
不愧是来旅游的少爷。根本没拿双肩包这种不够雅观但足够实用的东西。
她伸手去拉两只箱子,脑海里突然再一次蹦出来她的困惑:宋裕为什么要和她一起?
刚才宋裕把话题扯远了,还没有正式回答她。
“你不是还好奇我为什么要跟着你?”宋裕的声音突然随风而来,道出来她心里所想。
楚岁安第一反应还以为是自己生出来了错觉,等手里的行李箱被人接过去以后才意识到原来宋裕也从车上下来了。
“我一个人就可以。”楚岁安下意识客气了一句。
“看吧,就是因为这个。”宋裕摊了下左手,他手指的动作像是在划什么很优美的弧度。
“什么啊。”楚岁安摘开被风吹进嘴里的头发,嗓音有一些含糊。
“你一个人也可以。你一个人当然可以。但为什么要你一个人也可以?”宋裕回头看她还停在原地,于是撤回来,将她手里的另一只箱子也接了过来。
“对吧,为什么你要一个人?”
他的声音在风里被吹得有些散,轻飘飘地就钻进了楚岁安埋得深深的内心。
什么啊。楚岁安突然有点睁不开眼。
宋裕。
你在说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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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吧,可能得辛苦你开一会儿了,我太困了,疲劳驾驶,容易出事。”宋裕给她拉开车门,然后自己把行李放在了后备箱。
风把他借来的迷彩冲锋衣吹得鼓鼓囊囊的,远处看他就像是一只得了白化病的乌鸦。
楚岁安目光被他的身影牢牢吸走:“你刚才在剧院为什么不睡一会儿?”
然后她想起来自己居然睡了那么久。连炮火声都没能叫醒她。
莱茵医生去世以后她总是做噩梦,梦里是鞭痕,碎肉,还有老人凹陷的双眼。
妈妈去世以后她开始频繁地出入战地,见到遍地的尸体,腐烂的肉,干涸的血。于是她再也不做梦了。只是开始失眠。
虽然心情上没有什么波澜,但是每当见到太多死伤以后她就会失眠,这基本上已成定式。她懒得去想这失眠代表了什么心理问题,反正没有影响她任何工作。
人的心理问题总是层出不穷的,但是疗愈人心不等同于剥洋葱,流点眼泪,就一层一层让你剥开了。
人心是那种流再多眼泪都看不透的复杂东西。
“说了啊,第一次见这么惨的场景,我睡不着。”宋裕两只手很小幅度地相互摩擦了一下,大概是在掸掉灰尘。
这种动作他做出来都有一种未经修饰的优雅。
“可是你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楚岁安钻进车里。
宋裕替她关上车门,动作很轻:“是啊,你表里如一。”
楚岁安在车门关上而宋裕还未上车而形成的短暂寂静里,迟钝地意识到宋裕好像是在指她一觉睡了大半天这件事。
不过她的确也很震惊。她居然能睡那么久,在这种情况下,在陌生人怀里。而且她还做梦了。
哪怕是噩梦。
一旁,宋裕也俯身钻进了副驾驶。他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然后看到楚岁安目视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摇头低笑后,俯身压了过去。
楚岁安只感到一片阴影带着男人的荷尔蒙压了过来,紧紧包裹住她,她一时间动弹不得,也失去声音。世界很寂静,时间很缓慢。
那一刻她只听见了宋裕和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心跳的声音。
“在想什么?”宋裕低声问道,垂眼同她对视。
楚岁安觉得他这一眼像是细小的刺,直接扎到了她剧烈跳动的心脏上。
“你......”楚岁安嘴唇动了动。
宋裕却已经抽身离开,留给她一片大亮的车灯。
身侧响起细小的“咔哒”声,楚岁安低头,才反应过来宋裕刚才是在给自己系安全带。
“嗯?你刚刚要说什么?”宋裕所发出的单音节总是格外勾人。
楚岁安磕巴了一下,打着了车:“没、没什么,我是说,谢谢。”
然后踩下油门,车飞速冲了出去,朝着望不到尽头的夜色。
宋裕朝她投去怀疑一瞥。
楚岁安背脊不自觉紧绷。
但是宋裕没有多问,而是伸手调开广播:“这个电台的音乐还不错。”
应该是还在政府管控区内,信号很好,音乐登时丝绸一般流淌了出来。
City of stars
(星光之城啊)
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
(你是否只愿为我闪耀)
City of stars
(星光之城啊)
There's so much that I can't see
(世间有太多不可明了)
Who knows?
(谁又能明了)
I felt it from the first embrace I shared with you
(我感觉到你我初次拥抱时)
That now our dreams
(所怀有的那些梦想)
They finally come true
(都已一一实现)
City of stars
(星光之城啊)
Just one thing everybody wants
(每个人翘首以盼的)
There in the bars
(就是那热闹的酒吧中)
And through the smokescreen of the crowded restaurants
(以及烟雾袅袅的嘈杂餐馆里)
It's love
(名叫爱的东西)
Yes, all we're looking for is love from someone else
(是的人人都想从某个同样孤单的灵魂里找到爱)
A rush
(也许是匆匆擦肩的某一刻)
A glance
(或某个抬眼的一瞬间)
A touch
(也许是不经意的轻轻触碰)
A dance
(激荡起的雀跃欣喜的灵魂)
A look in somebody's eyes
(从某个人眼中看到的光)
To light up the skies
(足以将夜空都点亮)
To open the world and send it reeling
(足以打开世界的新篇章不复悲伤过往)
A voice that says, I'll be here
(好像有某个声音总在对我说我会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