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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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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今天就要你的狗命!”
转眼间,剑锋呼啸而至,眼见就要血溅驾仙楼当场。
“少侠,且慢。”
玉石之声传来,硬是生生逼停了那剑锋一刻。与此同时,一粒极小的石子窜了出来,将那柄古剑打歪过去。
执剑之人声如洪钟,身高八尺有余,“噌”地一声把剑收了回去,举头四望,竟是没有发现刚才是谁人在说话,那粒石子又是从何而来。
正当他准备开口质问时,只见二楼幕帘之后,走下来一个白衣公子,肤白清瘦,气质出尘,开口却是:“都怪我们酒楼的伙计不长眼,得罪了贵客。不知少侠从何方而来,所遇何事,要在驾仙楼……”
那公子环视大堂一周,只见桌子凳子,倒得倒散得散,缺胳膊又少腿的,眼中浮现一丝心疼。
执剑之人嗤笑一声,神色不屑。
“我说,你就是这酒楼的老板吧?我乃仙门上三门孔家家主的侍卫孔圣,此次来上京就是为了给家主办事,谁知道你们家伙计走路不长眼,把菜汤泼到老子身上不说,弄脏了我的公文密信,还死不认错。你说,该不该罚!”
“该罚该罚,自然该罚。”说话间,驾仙楼老板谢峥已经走到了一楼,下意识避开地上的菜汤,来到了孔圣面前致歉,行了一个标准的仙门礼。
“解老板,我……”闯祸的伙计神色焦急,刚开口,被谢峥的一句“闭嘴”打断。
谢峥继续道:“这事儿确实是我家伙计做得不对。这顿饭钱,还有少侠的衣裳钱,我驾仙楼全都赔给您。敢问孔少侠的密信弄脏了多少,您开个价,我们也一应赔付,您看如何?”
孔圣的眼神像蛇一样从谢峥脸上扫过。说实话,眼前这个男人算得上漂亮,鼻梁高挺,嘴唇含笑,面中一颗小痣,更添几分风情
——眉峰上挑,却是透出一股英气来。
孔圣最喜欢折磨这样的小白脸,看他们受辱痛苦,雌伏于自己身下。
他慢悠悠道:“衣裳饭钱事小,密信污损事大,我必会受到家主惩罚,轻则闭过,重则棍刑。这样,你挨我一巴掌,这事就算了了,如何?”
谢峥神情凝滞,眼中闪过一瞬杀意,又飞快消逝,叫人无法捕捉。
“不可!”那伙计终于忍不住了,眸子通红,“扑通”一声跪到孔圣身前,“做错事的是我……你打我吧!”
门外早就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听到这里,愈发吵嚷起来。
这驾仙楼的老板解昭,平日里倒是和他们关系处得不错,面子上十分看得过去。但是驾仙楼作为上京生意最好的几家酒楼之一,多少也抢了他们这条街其他酒楼小店的生意。
利益纷争处,他们自然不希望谢峥好过。
“哎,你说这解老板会乖乖挨巴掌吗?他可精得很呐。”
“再精有什么用?这可是孔家!仙家上三门总共就三个家族,从前是谢家、盛家和陆家,现在是盛家、陆家和孔家,孔家势头如此迅猛,解昭这个小老板怎么敢得罪。”
“也是,有好戏看咯!”说着,段楠丰不知从哪儿抓了把瓜子,递给醉月楼的老板娘,李笙笙。
这条街的人都知道,李笙笙向来和这解老板不对付,嫌他们驾仙楼进货总把那最新鲜的菜都进了去,让他们家姑娘和客人都没得吃。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李笙笙翻了个白眼,一把推走他的瓜子。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段楠丰也不去管她发什么疯,不吃就不吃,不吃他还省了。
谢峥没有太注意外面的动静,他微微一笑,又朝孔圣走近了一步,围观的人瞬间屏住了呼吸,想看谢峥会作何反应。
“好啊。只要孔少侠能够消气,以后多多关照我们驾仙楼的生意,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说着,谢峥踢了一脚还跪着的伙计:“起来!像什么话。”
孔圣点点头,满意道:“那是自然。”
说着,他举起手来,眼看着巴掌就要落到谢峥的脸上,外面不约而同地响起抽气声。
段楠丰愣住了,瓜子掉在地上:“还真打啊……也不知道解老板那身子骨,受不受得住,哎,你干什么去——”
“孔公子,消消气。”娇媚的声音传来,只见李笙笙挥着手帕走了进来,“天涯何处不相逢,出门在外的,把您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被这道声音打断,孔圣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已经不耐到了极点:“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东西!”
“瞧您这话说的。”李笙笙捂着胸口,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奴家是醉月楼的老板,李笙笙。听说您喜欢我们醉月楼的芙蓉是不是?哎呀,她这几天原本是不见人的,但您是贵客,就由她来接待您,如何?”
孔圣犹豫了一瞬。芙蓉是醉月楼花魁,非有名之士,轻易不见客。很多人连芙蓉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如果能让她……
“行,既然李老板这么说,那孔某就交了这个朋友。”孔圣脸上现出一个笑来,肉都挤在了一处,“解老板,那么,这次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谢峥:“是是是,您慢走。”说着,他朝李笙笙的方向行了一礼,以表感谢。
李笙笙薄唇微掀,作口型道:“你欠我一个人情。”说完,一扭腰走了。
人群散去,驾仙楼一片狼藉。
自己也没察觉到地,谢峥松了一口气,转身扶起小楼,叹气道:“哭什么。”
“老板……老板……”小楼哭得更大声了,“都怪我,都怪我!”
“不怪你,我该让你好好休息的。”谢峥拍了拍小楼的肩。
半月前,小楼的母亲过世,谢峥给他放了一月的假。然而驾仙楼生意很好,着实缺人,谢峥又对小楼有恩,所以小楼料理完母亲的丧事,过了头七,就回来帮忙了。
谁知那孔圣走路不看路,小楼小心避让,又出声提醒,还是洒了点菜汤到孔圣身上。
小楼立马连声道歉,孔圣却出言辱骂他的母亲,正好踩在小楼的伤心处,两人争吵起来,这才闹到了最后的场面。
小楼嚎啕大哭:“就应该让我来替您的,怎么能,怎么能让公子你……”
谢峥:“嘘!”
小楼意识到说错话了,左右看看,还好这里没有旁人。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睛,道:“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能让您受这样的折辱。”
谢峥笑了:“这算什么。而且……你不懂,只有让他打了我,才会消气的。”
这些年,谢峥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了。有些时候,就是得闹到难以收场的地步,事情才能翻篇。
特别对于孔圣这样的人来说,打小楼肯定是不能让他消气的,只有打了他……想到这里,谢峥的眸色微沉,孔圣心里揣着什么龌龊心思,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是,孔圣他还不能得罪。
五年了,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面子算什么,挨一巴掌算什么,谢峥扯了扯嘴角,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身娇肉贵的谢家少爷。
正想着,他的余光里出现了一个人影,谢峥下意识侧头:“驾仙楼暂时打烊,客人您……”
剩下的话,他咽进了喉咙里。
门口,一个高大的人影负剑站立,白衣广袖,袖口绣有莲花暗纹,腰间系着上好玉带,眉目冷清,薄唇高鼻。外面的人路过他,都下意识加快了步伐,周遭竟是一片冷清。
这家伙,怎么还是这副老样子。谢峥心里哧了声。
五岁时,在谢家,谢峥第一次见到了跟随盛家家主前来拜访的盛濯。盛濯比他大两岁,个子也高些,谢峥主动跟他打招呼,盛濯却是只瞟了一眼自己,没有说话。
谢峥父亲立马拍了一下谢峥,轻斥道:“不懂规矩!”小辈尚未给给长辈行礼,就私底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盛母倒是个温柔的女人,捂嘴笑道:“孩子还小。”
谢峥当时不懂事,想着,什么意思嘛?父亲的意思就是他没有盛濯懂规矩呗。明明都是小孩子,盛濯却看起来那么成熟,像个古董花瓶一样!
谢峥不服气,忍不住将目光再次投向盛濯。接下来的三天,他都偷偷跟在盛濯屁股后面,吃饭睡觉,上山下树,终于让他逮住一个机会。
谢峥往盛濯的香囊里放了条小蛇,没毒的,但是肯定能吓死他了。
果然,当那条小蛇钻出来的时候,盛濯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浮动,抬眼,朝谢峥望了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痛快,痛快!谢峥抚掌,笑弯了腰。
谢父和盛父花园谈事,路过这里,正巧看了个明明白白。谢清觉提起谢峥,就把他打了一顿。
那是谢峥第一次挨打。
谢清觉不痛不痒的巴掌落在谢峥屁股上,惹得他嚎啕大叫。我记住你了,你个死呆子!谢峥不禁边哭边想。
然而等到长大后,谢峥懂事了,正逢盛濯在仙门中初露头角,他回忆起自己做过的一箩筐破烂事,私以为的确有些过分。
盛濯肯定讨厌死我了吧,他想。
暗地里,谢峥有时也会下意识地和盛濯比较,然后觉得还是自己更厉害一点。明面上,谢峥则是能绕着他走,就绕着他走。
——因着小时候的事情,谢峥多少还是有点心虚的。
所以,现在是仇家死对头找上了门吗?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谢峥他长变了相,还易了容,料那小子也认不出自己来。至于驾仙楼,恕不接待。
盛濯矗立在门口,视线落在谢峥脸上,死死盯着。
谢峥被他看得有些奇怪,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本能地上手一摸,只摸到一颗痣——这是这几年才慢慢长起来的痣,盛濯不可能认识。
于是谢峥放下心来,耐心重复:“这位公子,我们小店今日打烊了,劳烦您到别处看看吧。”
盛濯仍旧死死盯着他:“无妨,我住店。”
谢峥心里翻了个白眼,微微一笑:“抱歉,店满了。”
“老板,我退房!老板?”一个客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此刻来退房。
顺理成章地,盛濯迈过门槛,掏出一锭金子:“住店,三个月。”
“三个月?”谢峥没忍住惊讶出声。
盛濯看向自己的鞋尖,面无表情地点头:“嗯。”
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怜。
盛濯这家伙有家不回,跑到外头来住着,难不成……是被家里赶出来了?谢峥不禁觉得好笑,原来盛大公子也有这一天。
盛濯没再说话,放下金子,绕过谢峥,就往楼上走去。
然而实际上,隐藏在宽大的袖袍底下,盛濯的手微微颤抖,竟是有些出汗。
作者有话要说: 生怕老婆不收留自己的黑芝麻馅绿茶饼一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