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思小镇记事》鹤衔游

4、定居

　　辰日称雨师者，龙也。
　　辰日称雨师者。
　　萨里娜有些恍惚，她望向被米莉亚双手捧着，被几个小朋友围着看的那对鹿角。
　　在萨里娜所在的蓝星，古书记载：龙作为华夏民族的图腾之一，是一种“角似鹿，头似驼，…，耳似牛”的生物。
　　这也太巧了吧！

　　萨里娜在内心激动大叫，然后也像孩子们一样凑上前去，用母语问他：“你是神话中的龙吗？”
　　对面青年模样的人有些疑惑：“世人唤我为虺（hui），并不是什么龙。”
　　这下萨里娜更确定了，虺不就是龙嘛，虽然好像也有不同的地方，不过那不重要。
　　“你刚刚来这里，一定没有住的地方吧，要来和我一起住吗？”萨里娜热情邀请。

　　老塞万提斯问萨里娜她在说什么，萨里娜就对着他复述了一遍，用辉光大陆通用语。
　　老塞万提斯坐不住了：“这不安全，不安全。还是让他暂时去住镇子里的酒馆吧。”
　　萨里娜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可那是龙欸！难道她能拒绝一只华夏龙吗！还是一只受了伤，可怜兮兮的龙！
　　她说：“可他住酒馆也不安全吧，他都受伤了，你看他的角。”说这话的时候，萨里娜觉得自己在鬼扯，那可是龙啊，住哪里不安全。

　　老塞万提斯露出了了然的微妙神色：小萨里娜估计是被这张极具异域风情的面孔给唬住了吧。
　　萨里娜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只能看向静静坐着的雨师，希望得到他的点头肯定。

　　雨师看向叽里呱啦还长着黄毛的小孩子和吹胡子瞪眼的干瘪老头，再看向说话好懂的萨里娜，点点头表示愿意跟她走。
　　他下了床，面对老塞万提斯作揖，感谢他把自己扛回来，然后就退到了萨里娜身后，传声入密，希望萨里娜能要回那对角。
　　萨里娜在雨师开始动作时就盯着他了，当然知道他的嘴根本没动过，她更确定自己心中的想法了。
　　说话不动嘴可是经典东方术法！

　　她给小孩们一人一份麦芽糖，然后叮嘱已经吃过一份半的尤恩和艾萨克，要他们留到明天吃。
　　付出几份麦芽糖，萨里娜成功用几份麦芽糖换到了一对龙角。
　　谁不说萨里娜是商业小天才呢！

　　萨里娜对老塞万提斯比了大拇指，说自己马上就和这个异族去办监护权交接手续，然后快活地领着雨师离开。
　　有一只传说中的龙做监护人可比什么两个月见不到人的传说中的大富翁强多了。

　　快活地在前面引路，萨里娜边走边向异世的存在介绍着镇子里的一切。
　　这是通往水文站的小路，水文站的隔壁是铁匠铺，比那儿还要再远一点的地方是农田。
　　那是出镇子的路，出了镇子，沿着大路走，能去到拉迪斯劳地区最大的城市，兰德尔。据说拉迪劳斯地区的主人“拉迪斯劳公爵”就住在兰德尔。
　　镇子小有镇子小的好处，只要不往这两个方向走，不管走其他哪个小巷子，都能绕回家里。

　　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大中午的，大家更多的是在家里避暑，或是仍在地里干活。
　　雨师搂着被萨里娜要回来的鹿角，静静听着她的话，间或用短而沉静的“嗯”来应和萨里娜。

　　“所以，你是一个人住吗？”雨师发问。
　　“当然了！”萨里娜如是说：“我接下来的生活可能要拜托你了，请做我在这个世界的监护人吧！神龙大人！”
　　萨里娜的目光太过灼热，对面的人却很淡定，像是习惯于应对他人的诉求，微微颔首，答应了下来。
　　“不过，我不能同你住在一处，这有损于你的清誉。”他谨慎地开口，并表示会自己找寻一处洞府住下。
　　“若有苦难，只需在内心向我祈祷。”这样说完，雨师便作出御风离开的架势。

　　萨里娜紧急叫停：“先去我家喝茶吧，我家还有地图，你可以选选自己在哪安家！”
　　事实证明，面前的人，不，龙，确实听劝又好哄，乖乖地跟在萨里娜斜后方一路到了她家。

　　萨里娜家没有茶。
　　失策了！
　　颇为心虚地将雨师引到书桌上坐下，萨里娜悄悄拿出维罗妮卡带来的草莓果酱，狠狠剜了一勺。
　　将果酱用热水冲开，搅拌几下，然后装在陶碗里，递给了因为独特的香气时不时看过来的雨师。
　　雨师有些疑惑：“这茶叶是什么品种，怎么有股子果香？”
　　“是果茶，就是用果子制的茶。”萨里娜正襟危坐，在书桌的另一边坐下。
　　毕竟家里也没有待客的沙发，两人只能坐在书桌边，总不能像老塞万提斯家一样——坐在床上吧。
　　这个叫“雨师”的家伙连和独身女孩子住同一屋檐下都做不到，更别说坐在女孩子的床上了。

　　“这茶很好，令人口舌生津，有雨后山林之意象，并有乡间小路之风趣。”雨师对果酱不吝称赞。
　　萨里娜苍蝇搓手：“那～是！”
　　保有最基础“面子值”的萨里娜把尴尬抛在脑后，在书架上取了《奥莱尔风物志》给默默品茶的雨师。

　　《奥莱尔风物志》详细记载了奥莱尔王国境内所有地区的风土人情，包括各地的饮食习惯、风俗习惯、宗教信仰、社会构成等。
　　雨师花了一点时间适应横版左翻书（从右往左翻），然后问萨里娜：“你家在哪里呢？”
　　“蓝星！”
　　“？”
　　“哦，哦，我家在这里。”萨里娜结束了晃神，把书翻到快被她背下来了的那部分。
　　她问他：“不看看其他地方吗？”
　　“不”，他对她笑笑：“我刚刚向你承诺了，要保护你，当然要离你近一点。”

　　萨里娜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妈妈，他好认真啊！
　　“那你觉得村外那座山怎么样？”萨里娜拉着雨师的袖子来到屋外，指向了老塞万提斯故事里的“哈茨山”。
　　雨师看过去，觉得还行。
　　“山势低矮，但风水尚可。”
　　“不矮了，这可是方圆几千里最高的山，拉迪斯劳地区本身海拔高，而且地势起伏不大，这座山已经很高了。”萨里娜越说越觉得很行。
　　“那就，行。”雨师淡淡结束了话题。

　　但萨里娜觉得不行：“你不问问那座山上有什么大人物吗？”
　　“想喝茶了。”雨师状似无辜地看向萨里娜。
　　“额…”萨里娜无语，萨里娜捂脸泡果酱。
　　雨师重新坐在书桌边，继续品茶，时不时看向有些焦虑的萨里娜。
　　“那座山上有什么大人物吗？”他很善解人意地问。
　　于是萨里娜得偿所愿地为他讲述了老塞万提斯讲过的“莱茵哈特”。

　　“无所谓”，他继续品茶：“我会邀请你参加我的开府宴。”
　　哦。

　　雨师喝了一下午的茶。

　　晚饭时间，萨里娜准备了三菜一汤，暗黑炒青菜，邪恶西红柿炒鸡蛋，夺命小炒肉以及致郁清炖鸡汤。
　　来这个世界几个月了，萨里娜不擅长厨艺，总是喜欢吃现成的，或者用面包夹各种东西。
　　好不容易遇到疑似东方来客的雨师，萨里娜创作欲望大爆发，连续制作了几样艺术品。

　　不懂人间烟火的雨师对此一言不发。
　　无趣的雨师拿起来菜刀。
　　一般般的雨师砍瓜切菜。
　　优秀的雨师拿下了青菜。
　　高雅的雨师拿下了鸡蛋。
　　圣洁的雨师拿下了猪肉。
　　伟大的雨师拿下了鸡肉。
　　至尊无敌神龙大人拿下了三菜一汤！

　　做完饭，伟大的神龙大人指使萨里娜帮忙解下小了不止一点的围裙，然后擦擦手，出门了。
　　估计是去找莱茵哈特的麻烦，毕竟雨师说自己不会和萨里娜住一起，那就是要在哈茨山直接建洞府。
　　！找莱茵哈特的麻烦？
　　哦，找莱茵哈特的麻烦。

　　嘶溜嘶溜…
　　这饭真香！汤也好喝！
　　好久没吃过没有烧糊的东方菜了！
　　萨里娜埋头苦干。

　　与此同时，雨师来到了哈茨山脚，沿着小溪流一步一步上山，观察着适合建洞府的地址，然后停在了一个山洞前。
　　山洞里传来阵阵风箱抽动的声音，还隐约传来重物拍打的声音。
　　雨师大步踏入。本来这不太符合造访他人洞府的规范，但这个山洞太简陋了，连个门都没有。
　　以前在雨师洞府所在地的山脚下做窝的糙汉黑熊精都比山洞的主人精致。

　　哪怕雨师的目的是把山洞原主人赶出去，在此地建洞府，也要事先告知对方，并正式对决，决出山洞所在地的拥有者。
　　这是礼仪问题。

　　山洞的主人莱茵哈特，萨里娜口中邪恶的巨龙，他卧在山洞中，忽略他震天的呼噜声，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睡觉时，莱茵哈特的爪子甚至是收回去的，像被人类驯服的小狗。
　　可雨师不这么觉得。

　　在萨里娜故乡的东方传说中，妖精吃了人是有“口臭”的，有修为的人感受妖精呼出的气息就能判断妖精是否真吃了人。
　　虽然雨师和萨里娜不是同一个地方来的，但相似的力量体系总有相似的能力。
　　感受一个生物身上的气息，就能判断其身上是否缠有人命官司。这是身为一名回应百姓期许的神祇必备的技能。

　　莱茵哈特身上的人命多到向来淡定的雨师皱着眉抬袖捂住鼻子，唔，油烟味。
　　本来只想赶走对方的雨师当机立断，决定杀了对方，有这样一个生物一直存活，且他的名字一直和哈茨山绑在一起，他未来在外为恶时会影响住进哈茨山的雨师自己的气运。

　　萨里娜美美吃完饭，收拾碗筷，再望向窗外时，天空已经不是彩霞晕开的样子了。
　　翻滚的，是盖顶的乌云，它们搭成宝塔山，将哈茨山扣在其中，挤不进去的就在哈茨山附近四散开来，剧烈涌动。
　　劈刺的，是杂乱的闪电，它们投掷自身，把自己献祭给大地，试图在伟大的主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蒲柳之姿，竞相落下，为乌云增添光亮。
　　狂乱的，是呼嚎的劲风，它们搅弄乌云，使它们彻底疯狂，带来湿润的气息，写下给失败者的死亡预告函。
　　平静的，是水。水的主人不想搞出太大的动作，于是选用了破坏力最小的方法。
　　他的左手直接击碎了莱茵哈特为自己设立的防护法阵并摁住了其命门，右手攒起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球，不大，刚好是莱茵哈特心脏的大小。

　　忽觉结界被打破的莱茵哈特醒了过来，却被摁住命门挣扎不得。
　　但雨师松开了他，在他情绪稳定后告知了他未来的命运。

　　莱茵哈特在暴风中怒吼：“老子可是龙，传说中的龙，你不可能杀了我！龙是不可战胜的！”
　　“龙？”听到这话的雨师停住动作。
　　莱茵哈特的话着实不讨喜，因为雨师非龙，莱茵哈特却是龙。
　　于是那颗像他的心脏一样大的小水球就比原定计划更快地贴上了他的脊柱。

　　太沉了，水球压弯了莱茵哈特的脊柱，压弯了莱茵哈特的身躯，压弯了莱茵哈特的头颅，压弯了莱茵哈特的灵魂。
　　莱茵哈特消失了，小小的水球依旧清亮，但体积却变得和莱茵哈特一样大，继而缓缓升上天空，变成了一场雨，被风携带着，洒向了每一缕灵魂的故土。

　　真是一场好雨啊！
　　雨师想着：等洞府建成，就请刚认识的小姑娘来散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