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须谨慎》空山下

9、第 9 章

　　“我不恨你了，因为我不爱骆雯了。你对我来说一直无关紧要，无足轻重。就算我讨厌你，也是因为过去我太爱骆雯，太在乎那段感情。而现在，我放下了。”

　　“你以后还可以继续发疯，但不要再来打扰我，我没有照顾你的义务。”

　　“粟希也没有，我把她叫来是因为她是你唯一的朋友，如果你不想因为自己的自私闹得孤家寡人。”

　　说完，张然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茶几上，是一把钥匙和一张门禁卡。

　　他说话时始终平静，眼睛一直看着余悦杨，余悦杨在他的目光里一直低着头。

　　张然走了。

　　过了一会儿，粟希看见余悦杨肩膀抽动，而后听到她嚎啕出声。粟希没有见过人这么哭，似乎悲伤至极。可是因为让她伤心的那个人已经走了，他看不到、听不到，所以她哭得更委屈，这种伤心无法发泄。

　　粟希把纸巾递到她面前，默默坐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余悦杨慢慢平复。粟希觉得她应该安慰她几句，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张然的话让她虽然猜到点什么，但也并不确切。好在，余悦杨开口了。

　　“我高中读的私校，学校校风开放。我那时很胖，但喜欢打扮，我爸除了给钱也不管我，所以即便是在同学家庭都非富即贵的班上，我的开支也远超同龄人。一个有钱又张扬的女生，长得并不好看还胖，在人人都是二代、三代的学校，你觉得她的遭遇会是怎样。”

　　“那些女生明目张胆地排挤我，男生笑话我像个花枝招展的水桶。谁和我好谁就会被他们孤立，没人愿意靠近我。你所能想到的语言霸凌和偷偷摸摸的恶作剧，我都经历过。”余悦杨看着窗外，没有表情。

　　“其实后来想想，我家世比他们很多人都好，我要是真的反抗，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可是那时不懂，加上我也从来没有从家里得到过关爱、支持，所以同学的议论很容易就成了我的围城。我每天都很害怕，但又怕大家看出我害怕后更加欺负我，所以只好装作神经大条不在乎。”

　　“后来又有一次，放学下楼时，我被后面的人推了一下摔在地上。大家在周围哄笑，说我太胖了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我说明明是有人推的我，她们却说，我那么胖谁推得动，然后一个个笑着走了。我站起来一个，气得直哭。这时一个男生走过，递给我一包纸巾。”

　　“你知道吗，我当时都不知道去接。虽然周围只有我和他，虽然他的手就是伸向我的，但我却依然不确定他的纸巾就是递给我的。太久没人关心过我了，甚至太久没人用正常眼光看过我一眼。他看我半天不接，就把纸巾收了回去，然后走了。”

　　“第二天上学，我才发现他跟我是一个班的。可笑吧，高一都快结束了，我竟然才认识他。我发现他在班上也没什么朋友，独来独往，性格沉默。于是我以为，他和我一样是被排挤的。后来才知道他是校董的私生子，虽然这种事在我们学校并不稀奇，但因为他妈妈有次来开家长会被校董的原配当场打了。场面闹得很不好看，连带着大家对他也或多或少看不起。”

　　“我顿时对他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但我们却一直没有交集。我以为他是担心因为和我走近了被大家排斥，我想，我不能让对我好的人被别人看不起。于是我不再打扮，我开始减肥。高二暑假回来，我的生活开始发生改变。”

　　余悦杨说到这儿扯了扯嘴角，“我减肥成功，大家才发现我原来还是个美女。女生中有三三两两的开始和我说话，竟然还有男生偷偷给我表白。我觉得这世界好错乱、好讽刺。但唯一不变的，是张然。他成绩很好，我时常借口各种学科上的问题找他。这招很老土吧，可他也没拒绝。他的答题思路很好，我当时还挺崇拜他的。”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没有按计划准备出国留学的事，而是选择参加国内的高考。我也跟着留了下来，填志愿时我打听到他想报考的学校、专业。于是大一开学，我们又成了同学。或许是脱离了原来的环境，我发现他比高中时开朗了一点，也愿意主动和我说话了，还时常问我女生都喜欢什么。我很激动，以为他终于开窍了。可他迟迟没来表白，我按捺不住，也不在乎女生的矜持了，因为我发现他这种话不多但又细心温柔的男生竟然在学校这么吃香。我正想约他见面，结果就看到他发了一条朋友圈，是他和一个女生的背影合照。”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我默认我和他是最近的，我应该才是他女朋友。可他怎么就和别的女孩在一起了呢？我想不通，我不丑也不胖了啊，周围那么多男生喜欢我，为什么他就例外了呢？”

　　余悦杨转头看着粟希，“我始终不甘心，这时刚好有个外系的男生一直在追我，于是我对那个男生说，我可以做你女友，但你得做一个小测试。”

　　粟希预感到什么，余悦杨看着她，轻轻笑道：“你猜到了是不是？”

　　“张然的女朋友叫骆雯，刚好和那个男生是一个系的。我就让那个男生勾引骆雯，一开始她当然不理他。但女孩的心理防线是单纯又脆弱的，一个幽默体贴又高大帅气的异性对你产生好感，他还如此善解人意，只默默看着你。多招人心疼，喜欢你是他最大软肋。”

　　“骆雯没多久就和张然分手了，那个男生也没再回头找我。他不找我当然更好，省得我又要甩他一番。张然分手后很痛苦，我想趁虚而入，可……世界上怎么有这么痴情的人啊，张然不仅拒绝了我，也拒绝了其他女生，直到大学毕业也没再恋爱。我受不了打击，开始随便交男友。”

　　“后来在我都快忘了骆雯那件事的时候，有一天张然怒气冲冲找到我，他知道了。因为骆雯和那个男生结婚了，想不到吧，那两人居然还修成正果了。男生在婚前对骆雯忏悔，说当初追她是来自一个赌气的约定。骆雯原谅了那男生，也告诉了张然。”

　　“张然说他再也不会理我了，我拿起水果刀就把手腕割了。他吓得抱我冲进医院，从那时起，我就找到了牵制他的方法。这几年我们一直相安无事，他中途交了个女朋友我也不在乎，因为我知道他不爱她。其实如果抛却大学那段时间，我们也算得上朋友了。他还是心软，我几次三番请求后，他甚至同意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

　　余悦杨看着粟希，语气坦诚，“然后他见到了你。你太美了，希希，没有男人抵挡得了。我不想吃醋，可我了解张然，他这次是真的。我受不了，我希望我和他就这样一直下去，我可以忍受他心里还想着骆雯，因为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可我无法接受他爱上新的人。”

　　“刚好那个男人找我分手，我爸又骂了我。于是我骗他，我不想活了，求他可怜可怜我，反正他也没人要不是么，我会对他好的。他一直没回我消息，但我知道他不会不理我，因为他妈妈就是为情自杀的，在他大一的时候。”

　　“我也可恨吧，总是利用他的软肋。我等着他上门，可没想到他把你带来了。”

　　粟希在余悦杨家里待到第二天下午才走。

　　她前一晚陪她到凌晨四点，余悦杨一开始情绪还算稳定，后面越说越激动，又哭又笑的，加上酒劲，像个失恋女疯子。哭到最后她也累了，粟希只听她嘴里喃喃着什么，她凑到她嘴边也没听清。抬头一看，余悦杨已经睡着了。

　　粟希去卧室拿了两条毯子出来，和余悦杨一人一条。她是没力气把她拖到卧室了，熬了大半宿自己也昏昏沉沉的。她躺到沙发上，一时又睡不着了，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事、听到的故事，想着想着睡意重袭。睡着之前她想，余悦杨家的沙发真大真软。

　　粟希被阳光刺到眼睛，迷迷糊糊翻个身接着睡，又觉得这床不太对劲，半晌才反应过来不是在自己家。她半睁眼，看日头猜测已经快中午了。再往昨晚余悦杨躺的方向一看，没有人影，地毯半挂在沙发边。

　　她一下坐起，四处张望。

　　“怎么，以为我人没了？”

　　粟希回头，余悦杨拿着两个盘子从厨房过来。她正想叫她起来吃饭，就见她兀地一下坐起来惊惶搜寻，一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哇，好香。”粟希虚惊一场回过神，闻到余悦杨端出来的食物香味，那味道像丝一样被吸入她饥饿的五脏六腑。

　　“当然了，我家阿姨做饭手艺相当好。”

　　粟希掀开毛毯下地，发现昨晚的一地狼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拾好了，地砖整洁如新。隐隐的花香传来，她看到旁边的矮桌上又重新放了个花瓶，插上了粉红色的郁金香。

　　“早上让人收拾了。”看到她的目光，余悦杨平淡地说。

　　粟希坐下喝了一口海鲜粥，鲜得她整个人都舒展了。

　　余悦杨被她的模样逗笑，“我就说了吧，我家阿姨厨艺很好的。”

　　“唔唔，简直太好了。”熬了半宿，后来也没怎么睡好，积累的疲倦全被一碗粥扫没了。

　　“吃了赶紧回去，我待会还要出门。”

　　粟希抬头，“你要干嘛？”

　　“瞧你那警惕样，阿姨刚刚带话了，说我爸让我回家吃饭。”余悦杨的阿姨本来是在别墅伺候两父女的，后来余悦杨搬了出来，她怕她在外面吃不惯，就隔天来给她做饭，也顺带成了父女俩的传话筒。

　　“哦。”粟希又安心喝粥。

　　余悦杨摆弄着手机，像在编写信息，又始终拿不定。又烦自己犹豫再三的样子，最后放弃思考、拇指一按，信息发送出去。

　　结束了。

　　【谢谢你的包容和帮助，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