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不值》盛鱼

5、直播

　　第二天镇上派出所来了人，把俩姑子铐走了，还在她们住处翻出来一部手机，在那会儿的下河村手机可是很稀有的东西。

　　这俩人压根是假姑子，借着弱势的身份偷了十几个孩子，最常下手的便是爸妈务工跟着老人生活的留守儿童，被通缉之后沿着河一路逃到下河村。

　　估计是没想到下河村紧挨着钢厂，村里青年大多在钢厂工作，并没有什么留守儿童，因此迟迟没有下手的机会。

　　在下河村过得还算安逸，这村子几乎与世隔绝，不用颠沛流离四处躲藏，但环境实在恶劣。蹲了大半年只有弥卫民夫妻俩忙着莲藕的事总把孩子一个人丢在家，就忍不住下手了。

　　俩拐子落了网，赵桂菊悄么声跑到庙里要把赵健送来的那些道歉的东西拿走，谁知道早被弥卫民强行上交给了警察。

　　赵桂菊厉声质问：“那是我家买的东西凭啥给别人？”

　　弥卫民说：“正好警察同志在，不如说说你家为啥买这东西给那俩姑子？”

　　赵桂菊歇声了，又道：“要不是我家赵健，你们能发现这俩姑子有问题？大哥，要我说你们家还得感谢我家赵健，可别恩将仇报啊！”

　　赵健实在不想跟派出所扯上关系，怕弥卫民真给说了，于是连忙拉着赵桂菊走了。

　　这事了了之后，弥卫民着手把弥望送去他姑姑家，宁茹茹来他家串门的时候他们正在房间收拾东西呢。

　　“哎茹茹，过来坐，正收拾呢有点乱。”

　　宁茹茹穿着个洗得褪色的红色小袄，抄着兜，也没坐，就站着看他们给弥望打包衣服，“嫂子，我跟郁武我俩商量了。”

　　“商量啥？”

　　“你跟大哥又不是天天没时间了，忙的时候叫望望来我家吃饭睡觉不成了，再过两年娃该上学了，也轻松，哪用送去他姑姑家这么远。”

　　赵晓文一下都呆了，简直不敢相信，弥卫民也拧起了眉。

　　“送去那么远也不是容易的，头两年郁武跟我去大省城医院，坐车要几天几夜，老折腾了。”

　　说了两句话，发现这事一两分钟也说不完，宁茹茹还是找了个椅子坐那了，“我家也不差娃一口饭，楼上还有个小房间放张床就能住，你跟大哥要是放心，往后那间就给望望住。”

　　她是做母亲的心态，半开玩笑半认真：“望望在我家万一受委屈了，五分钟就能跑去找你们，去了他姑姑家可跑不回来，你们跟娃只能通长途电话了。”

　　赵晓文从她说第一句开始就没再动了，要是有办法谁想把自家孩子送去那么远，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

　　宁茹茹说着她就眼眶泛泪，忍不住想给她下跪了。

　　弥卫民也是一直沉默着听，等宁茹茹说完了，他再开口时声音也发颤，“这太麻烦你们了。”

　　宁茹茹说：“啥麻烦不麻烦的，我跟二武没多会带孩子，就怕亏待了娃，反正望望要来我把他和我家稚稚一样养，到时候要是不成你们再把他送去他姑姑家，都为了孩子么，咋对孩子好就咋来。”

　　宁茹茹也知道这不是小事，人家夫妻俩也需要时间考虑，她站起身体贴道：“成，你们好好考虑考虑，我家里还做着饭呢。”

　　“茹茹。”赵晓文直接把她叫住了，流着眼泪说：“不用给他单独一间，俩娃住一间就成。”

　　宁茹茹哎了一声，知道她是同意的意思，笑道：“那可不成，我家稚稚不跟别个睡的。”

　　后来弥卫民种莲藕发达了，半个村子都跟着他改种莲藕，家里土地闲置的弥卫民就承包过来。下河村慢慢靠莲藕致富，修路、建设荷花示范基地，夏赏荷，冬收藕，秋摘莲子，推动了当地旅游业发展，于是下河村改叫‘下荷村’。

　　荷花示范基地又试建为万亩荷塘旅游园区，虽然还没正式推动，但弥卫民夫妇每天都在为此作准备。

　　弥望他家算是最先富起来的，彩电、电脑、手机、空调，弥望是第一个用上的。

　　弥望初中在县里读，住宿，到周末才回来，来郁家也越来越少了。

　　郁宁稚跟他算不上朋友，只是在一个屋檐下待过几年，郁宁稚脾气古怪，以前弥望也沉默寡言，要不是宁茹茹在中间，两人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弥望在小房间打开手机直播，他直播做两部分：打游戏和做题。两项都在一个账号上，只不过分了区，想看游戏就看游戏，想看刷题就看刷题。

　　他从没露过脸，账号就是他自己的名字，讲题的时候也就是手机对着试题，因为讲题的这部分，关注他的人也有不少他们学校的同学。

　　直播间里人不多，少的时候二三十个也有，这会儿估计是因为假期人多些。

　　为了应对游客需求，弥卫民和赵晓文在荷花园区旁建了民宿，就叫荷花客栈，夫妻俩平时都住那边。

　　弥卫民看中了互联网的影响力，也想像他儿子一样搞个直播，不是卖货，主要是想宣传他们这个旅游区。

　　到现在为止夫妻俩已经播了好几个月，但直播间反响平平，弥望亲眼见过有人在直播间里问：藕咋卖。

　　弥卫民说：“藕不卖。”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向弥卫民提建议，说有些钱还是给人家专业人士挣了吧。

　　弥卫民道：“我咋不知道人家专业的好，你知道招一个年轻人多少钱么？”

　　弥卫民比了个数字，弥望也有点诧异，弥卫民说：“钱还是小事，关键咱这周边发展跟不上，归根结底还是穷乡僻壤，弄再好也是屎盆子镶金边，没人愿意来啊！”

　　他把这事交给了弥望，让弥望想想咋弄，像他说的要长得好看，文化涵养高，脑子里有内容，还要心理素质强大，最重要的是愿意留在下荷村，弥望还真有个人选，就是……

　　砰、砰——两声拍门声打断弥望的思绪，郁宁稚敲完门——啊是拍完门，进来拿书，弥望道：“这么晚了还看书？”

　　郁宁稚没有手机，还没有九点呢他又睡不着，不看书做什么？郁宁稚懒得解释，说：“你管呢？”

　　然后带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是这人脾气太差了。

　　【谁啊】
　　【刚刚谁啊？】
　　【这么拽】
　　【客栈的游客么？】

　　他直播间的人听到声音，不断有人问刚刚是谁，弥望说：“小恶霸。”

　　然后再怎么问也不多说了。

　　第二天郁武和宁茹茹回来，看见弥望在家里倒是愣了下。

　　弥望说：“婶儿，小卓怎么样了？”

　　郁武把郁宁卓抱去房间，宁茹茹说：“肠胃的问题，有点积食，输了两瓶水已经退烧了。”

　　弥望想起来电风扇还在他房间，跑上去拿了下来，宁茹茹说：“望望，昨儿在这睡啦？”

　　“嗯。”

　　“那床是不是小了？还睡得惯不？”

　　弥望说：“睡得惯。”

　　他听见陈文科在外面喊他，于是跟宁茹茹说：“宁婶，我先出去玩了啊。”

　　“去吧去吧。”

　　陈文科站弥望家窗户下喊了好几声，弥望忽然从他背后拍了他一下：“这呢。”

　　给陈文科吓一跳，越过他看看他身后，“弥望，你昨天在郁宁稚家睡的？”

　　“嗯。”

　　“我叫你睡我家你不睡，跑来睡郁宁稚家？昨天郁叔他们不是都不在么？就一个郁宁稚你搭理他干嘛，小卓都比他小时候可爱！”

　　郁宁稚在楼上听的一清二楚，趴在窗台上面无表情地吹了个口哨，陈文科仰起头狠狠竖了个中指。

　　宁茹茹见他们掐架是从来不管的，从背后伸手把窗子先关上，问郁宁稚：“昨天望望在咱家睡的？”

　　“你不是问他了么。”

　　“我这不好奇么，跟他爸妈吵架了？”

　　“没吵。”

　　宁茹茹哦了一声，“等会叫你爸去再买个风扇，再买个凉席，不成叫他住我跟你爸原来那间，小书房那床太小了，望望长得高。”

　　“不用。”

　　“要么你住那间大的，叫他住你这间，你俩看着分。”

　　“他不会住这。”郁宁稚说：“他家有空调有电脑，还住这是闲得慌？”

　　宁茹茹嫌他说话不好听，伸手轻轻打他一下，“那昨天咋住了？”

　　“你跟爸不在，他怕我自个在家不安全吧。”

　　宁茹茹沉默了，半天说：“是个好孩子。”

　　郁宁稚重新把窗户打开透气，楼下已经没人了，“郁宁卓咋样了？”

　　“早上哭累睡着了。”宁茹茹一笔带过，在他床边坐下说：“儿子，高中的事你咋想的？”

　　郁宁稚说：“我听你们的。”

　　“这是你的事，听我们的干啥？你自己想上哪就上哪。”

　　郁宁稚立马说：“我想上一中。”

　　刚说了叫郁宁稚决定，郁宁稚斩钉截铁地说了，宁茹茹的语气里却满是犹豫：“那住校你害怕不？”

　　“不怕。”

　　“一中好，一中好。”宁茹茹念叨着，下了决心般说：“成，那咱就读一中，反正从小到大你都会保护自己，妈对你放心。”

　　说完她又笑了：“瞧我问的啥话，你啥时候怕过？”

　　郁宁稚也笑，他只是微微扬起唇角，宁茹茹便慢慢敛了笑，眼里满是不舍。

　　“你弟弟总生病，妈也腾不出手照顾你，把你一个人留在家还差点出了大事，那时候我心里是真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