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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我用我不认识路的借口硬是将师傅从景山上请了下来与我一起回了家。
      回家的路并不像小时候的那般曲折,因为我们的妖力的增长,我们的路程大大缩短,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地方。
      这五百年来,我长大了,而曾经熟悉的地方也变了许多。
      循着记忆,我找到了曾经的家,见到了期望已久的父母,也见到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我的弟弟和妹妹。
      我看着这两个对我而言完全陌生却与我有着相同血缘的人,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是一种自己重要的东西好像被人抢了的感觉。
      我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同样的,这两个和我有着相同血缘的人似乎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们相对而站,他们看着我的目光从一开始的呆愣变成了打量。
      母亲应是对他们说过我这个人的,从他们问候我的话中便可以知道。
      “你就是我们的姐姐?”
      我强硬着点了点头。
      师傅是一个好师傅,我也算得上是一个好徒弟,这几百年来的修炼,增强的不仅仅是我的妖力,应对反应能力也是增强了的。
      就像现在,即便是我心中难过,但面上看过去却仍旧没有改变什么,笑容还在,也很温柔。
      “是,我叫应染,是你们的姐姐。”
      母亲听到我这么说,舒了一口气,好似放下了什么东西似的。
      “怎么有了弟弟妹妹母亲却没有在信中告诉我呢?”
      母亲面上有一瞬的愣怔,最后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接话道:“要写的东西有些多,写着写着就忘了。”
      “哦,这样啊!”
      我看着面前的母亲,曾经想说的话和在路上打了一肚子的腹稿却怎么也没有办法说出口。
      离开了太久了的地方也许早就变了样子,记忆中的说到底只是曾经,而不是现在。
      我不知道现在这个对我来说才是陌生的地方值不值得多呆。
      他们我想念了许久,总以为他们与我一样,也是想念着我的。
      但是当前我却有一种我长久的等待与他们对我的等待并不相符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我太小气了吧,我难以看着父亲母亲对那两位本是我亲弟弟亲妹妹的关爱,因为这些关爱我已经很久没有切身的体会过了。
      来往的书信,送来的东西虽然都可以缓解心中的难过,但终究还是比不上实打实的关爱啊。
      现在的我离开了太久,也成长了,已经做不出拽着父亲母亲的手撒娇的举动了,我只能平静的站在一旁,顺应着父母说的话将交谈继续下去。
      我能感受到父亲母亲的不自在,也能感受到他们对我的打量,对我过度小心的包容。
      一句话就这样浮现在我的心头,现在我与他们还算得上是一家人吗?在家人面前会这么小心翼翼地吗?
      我让自己不要多想,争取将理性放在后面,将多年来积聚的思念放在最前面,用最直白的想念来面对这些日思夜想的家人。
      帮母亲做饭,整理院子,用山林间的竹子给弟弟妹妹做东西玩儿,教他们写字,在父亲母亲写信的时候帮他们研磨……
      我或许成功了,父亲和母亲很满意。
      我或许也失败了,因为,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了,我也开始害怕起了我曾经最想念的家人的目光和言语了。
      当他们看着我的时候,眼中的情绪是复杂的,有母女连心天生的母爱关怀,有疏离之后拼命想要找回曾经的感情的努力,有对现在的我的敬畏,有长久以来在家人之间调和的疲劳……种种情态,让我慌乱不已。而我也开始畏惧看到这样的目光,因为害怕,我选择逃避。
      从前我总是想着,我回来,现在的人生可以和离开之前的人生完美的接合上,我刻意的忽略了时间,却也是这被我忽略的东西狠狠的打了我一掌。
      无所适从的不止是我一个人,还有我的父亲和母亲,弟弟和妹妹。
      我庆幸我将师傅也骗下了山来,起码现在我还能有一个熟悉的人和自己坐一坐,缓解一下心中的焦虑。
      我不断地挥动手中的长剑,任由我凌厉的妖力携着剑气将面前的竹林尽数砍倒。
      手中地这把长剑是我呆在山上修炼地第二十五年时师傅送给我地礼物,她拿玄铁打造而成,我给它命名“玄霜”,威力强大,砍个竹子不在话下。
      竹林倒地的一瞬,我心中畅快不已,这种情感很快便被周围传来的惊呼声给打断了。
      “似乎是不能像这样砍这竹林的。”师傅冲我笑了笑,而后施法让倒下的竹子恢复了原状。
      “怎么了?”
      在师傅的询问下,我心中的委屈就像江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涌了起来,压抑了许久地眼泪在此时落了下来,我低垂着头,不愿师傅看见我这个样子,“我想回去了,师傅。”
      师傅走上前来,递给我一张手怕,拍了拍我的头,像小时候那样,“他们不是故意的,只是真的太久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又有什么错呢?把我送出去的人是他们,现在与我疏离的人也是他们!凭什么!”
      成年之后,我再未哭得如此惨了。幸亏师傅在周围设了屏障,否则还不知会被怎样评头论足呢?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又该如何去面对我的亲人呢?
      “谁都没有错,但都又错了,世间的事情,是难以分清黑白对错的。”
      “为什么,凭什么我要担负这些!”很久之前,我就自己想明了答案,只是当时只觉得自己能做就做,并没有想太多,也不知道自己会因此失去这许多的东西。现在再次问,是我失去了重要的东西之后再次陷入的迷茫。
      “因为,没有选择的权力。”她的语气仍旧平静,我抬头看着淡然的师傅,问道:“师傅也曾经历过这些事情吗?”
      “算是吧,只是相似而已。”
      “那师傅当时是怎么做的呢?”
      师傅看着我,反问道:“你会怎么做呢?”
      “我?”我犹犹豫豫,“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是想离开这里。”
      “嗯。之后再慢慢想罢!”
      今日过后,我便随师傅回到了景山,父母带着弟弟妹妹挽留我,我也只是笑笑,承诺着下一次会再回来。
      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连我自己也不能确定,大概是等我克服了心中的各种情绪之后罢!
      重新回到了景山,我们的生活回到了之前的样子。师傅耐心的带我修炼,我认真的跟随着师傅学习。
      这山上除了飞禽走兽之外就只有我们二人,若是我们都不说话,那么这座山都是宁静的。
      师傅说得话也多了起来,她现在会和我说一说曾经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那些充满美好的,悲伤的,遗憾的回忆,几千年未曾提及但是说出来的时候却清晰非常。
      师傅提起往事的时候,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从眼睛我可以看出,师傅在怀念往事。
      “你现在还小,将来一定要出去看看,去人间,去妖界各处,不要困在族群之中。”
      “师傅明明期待着自由,为什么却不走出这里呢?”
      师傅唇边提起一抹苦笑,“还记得族中对我所拥有的法力的猜测吗?他们猜的是真的,白兔一族天生妖力便弱,在那危急存亡之时,我率领族人奋起反抗却被狼族咬断了脖颈倒在了地上,最后出现在我视线中的是跟随我而来的一个个族人,他们在狼族的面前多么弱小,即便用尽的全部的妖力也无法改变身死的下场。因为心痛,因为愤恨,眼角留下的泪水都染上了血色。我不满,为何弱者就要有这样的结果,我想要挣扎着爬起来,想要去救那些族人,他们都是我带出来的,他们都与我相熟……”
      “当日的场景应当要比我描述的更加惨烈,毕竟,战争的底色就是鲜血的颜色。”
      “世间万物都有平衡,天地间的法则是不能被破坏的。我重新爬了起来,周围生灵的灵力,死去的族人的妖力都汇于我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成了天选之人。因为这身妖力,我有了保护族人的能力,也因为这身妖力,我被困在了族群之中。”
      “死去的族人选择将妖力交付于我的原因是想要我用这妖力保护族人,我继承了他们的妖力的同时便受到了他们愿力的限制,我走不出去。”
      我心神动荡,大声道:“这不公平,凭什么?保护族人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啊!”
      ”是不公平,但是什么才叫公平呢?“师傅的面容仍旧淡淡的,今日我却在其中看到了浓重的悲伤。
      倏尔,我见师傅唇角勾起,冲我笑了一下,道:“所以,将来若是有一天我离开了,请你不要难过,我只是……自由了……而已!”一缕风吹过,带走了她的话语。
      见我脸色臭的如丧考妣,师傅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语气温柔,”怎么这个苦样子呢!你别光看我现在啊,我在变得厉害之前便离开了族群,在人界妖界都四处溜达了许久了。”后来知道白兔一族岌岌可危,所以才回来,然后才留在了这里。
      “你年纪还小,之后一定要出去看看,这世界色彩缤纷,妙趣横生的,你若是不去见识一番,那着实可惜了。”
      师傅说得真挚,我也听进了心里,我对外面的世界第一次有了巨大的好奇。
      知道了有外面的存在,没有人还会想要一直停留在原地。
      师傅说想要做成自己的事情,就需要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你天资很高,好好修炼,将来我帮你打开这防护罩送你出去,那个时候即便族中长老想要去找你怕也无法将你带回来了。”
      我点了点头,认真的记在心中,修炼不停,较之从前还要勤奋许多。
      父母寄来的书信到了我的手中,拿在手中的这封书信较之从前要加了一些重量。我踌躇了许久,终于还是打开了它。这次信中的言语风格与平常的不同,回到了一开始的样子。
      我将这封信拿回了房间,将往日的信件取出一一比对。这两封信光从字迹上看完全一模一样,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一个人写的一样。只是从信所展现的言语风格便能知道信并不是一个人写的。若是父亲母亲分别写的,那为什么要刻意模仿字迹,况且,父亲的字迹本就与母亲的不同。
      我仔细地看着从前信中的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将往事回想了一遍又一遍。师傅对我倾囊相授,按理说我早该察觉了才对。
      “师傅啊,何至于此!”我感觉自己眼框湿了,眼前朦胧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啪嗒!”一滴泪落在了纸上。
      在师傅面前,我并没有揭穿这件事情,师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我收着一封一封的信,也回了一封又一封的信,而后又看着信中相似的笔迹说出了与之前的语言风格不同的话。
      这一次,我表现得比一开始要淡定,将信读完,回了信又把信收起来。
      我想起母亲小时候曾经说的话,她说:“小孩子忘性大,只执着于面前的人,若是一个人离开这个小孩子很久,那么小孩子就不会记得她了!”
      原来,不只是小孩子的忘性大,大人的忘性也大啊。
      埋怨吗?愤恨吗?
      我不知道。
      正如先前所说的那样,我们好像都没有什么错。
      抓住眼前的东西吧!起码师傅是真的很好!
      景山的景色也有四时变化,从景物的更迭便知年岁的逝去。
      师傅说她终有一日会离开,我听过很多次,也自以为做好了准备,直到那一日师傅在我面前彻底的衰弱下去时,我才发现,知道和接受是两回事。
      “我以为我还能再撑一撑,起码把你送出去看看人间妖界,但现在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
      失去亲的人心会这般痛吗?比当初知道自己没有得到父母多少挂念的时候还要痛!
      那一日,景山下了一场雪,很大的雪,落了满地的白。
      风吹拂着雪花落了很远。
      师傅,不知这风有没有带着你重返自由呢?
      师傅逝去,按理说,我作为她的继承者,自当承担起加固和守护防护罩,保村子安宁的责任。
      村中族长一接到消息便赶了过来,见到我如今的实力,族长悬起来的心重新落了地。
      我仍旧选择在景山常住,只是偶尔会回族中。族中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强者了,妖力弱小已经是极为普遍的情况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但凡一个孩子修炼天赋好些都会被人褒奖许久。我再次想到师傅之前说的话,这个防护罩对于族中的人来说,究竟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我始终都没有想清楚答案,明明是二选一的问题,却纠纠缠缠,惹人厌烦。师傅当初纠结的问题到了我这里,我却没有办法说做出一个决定来。
      我想的终究只是我想的,到了最后真的要下手的时候却犹豫不决。
      我以为我会走入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有一日我也迎来师傅那样的结局。
      未曾想到,仅仅是一念之差,却破了这个僵局。
      族中百年祭典将至,我受族长相邀而来。
      因为天象的异常祭典推迟,而到下一个适宜举办祭典的日期还是一个多月。
      在何处修炼不是修炼,为了不反反复复的跑,族长寻了一个山洞作为我的修炼之所。
      我告诉族长,我要闭关一段时日,在祭典开始之前必然会出关。
      我自幼修炼天赋极高,修炼一途上也并未遇见什么坎坷,一帆风顺,却在这次的闭关之中心绪不宁以至于堕了魔。
      我还年轻,并不能像师傅一般安然宁静,将人生之途全都看个明白。心智较之师傅,更是一落千丈。
      心中的事积多了无法调节,长期下来,必遭反噬。
      自师傅离开之后,我就从未和他人说过心里话,既是不知道如何说起也是不知道说什么。
      入魔我是未曾想到的,只是那一刹那,心中的消极情绪全都冒了出来,怎么也无法压下。
      待我回神,便见父母在自己面前,而自己的手停在空中,呈攻击状态。身旁布了法阵,想要将我困住。
      我望着自己周身的魔气,意识到自己走火入魔了。
      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还未曾去过人间,妖界,未曾见过师傅说得那些东西。
      我不能死在这里。
      因为强烈的求生欲望,我冲破了法阵逃走了。
      入了魔便只有死路一条,我知道的。
      但是我也知道人总有死亡的那一日,我并不害怕死亡。
      我来到了人间,废了很大的力气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师傅当初说只有自己足够强大了才能做想做的事情,现在一看果真如此。
      人间并不像师傅口中的那般美好,该有的丑陋也还是存在,但是瑕不掩瑜,人间仍旧美好。
      我四处游荡,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不知道前路在哪,只知道一直往前走便是了。
      一边走,我也一边想明白了许多东西。父母于我而言,终究还是牵挂的,不仅仅是我牵挂他们,他们也曾牵挂过我的。我只是心有不甘,因为自己没有一直在他们身旁,因为没有一直享受他们对我的爱。这些东西明明都是我应该拥有的,却变得淡薄好似从我身旁溜走了一般。
      路途中我碰见了人间的侠士,他们身佩刀剑,若不说话倒是很有侠士之风。
      与他们相逢只是偶然,后来有缘便与他们结伴而行。
      有了伴儿,一路上吵吵嚷嚷的,倒是有趣了许多,若是没有那些妖界派来寻她行踪的人那便更好了。
      一路上刻意收敛,躲躲藏藏,最终还是暴露了身份。
      她是第一个直接道出我身份的人,也是最后救了我的人。
      她的目光我很熟悉,特别平静,与印象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她肯定也有自己的故事。
      我身上有伤且还入了魔,随意动用妖力只会越加失去理智。走过那么多地方,看见过那么多的东西,结交过伙伴,这短短的时光已经将我的很多遗憾都满足了,只是还有一个遗憾。
      我不欲与她打斗,便放下了武器,做投降状,问她:“你也是妖?”
      “是。”
      “那你能帮我一个忙吗?代我和我爹娘说一声对不住。”我笑着说完了这句话后,便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属于我的审判的到来。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我睁眼看去,对面的人只是温和的看着她,说道:“有想说的话那便自己去说。”
      她说她可以帮我压制魔气,一开始我并不信任她,自古入魔的人皆以死亡收场。
      “既然都要死,那么何妨一试呢?”
      “你为什么要救我?”
      “心有牵挂那就好好活着,这个世界很好,好好的看看才不是对这个世界的辜负。”
      她温柔一笑,似三月春风。
      春风拂身,带走了我身上的魔气,而春风本身也消失不见了。
      “入魔的是我,要死也该是我死,你为何要将魔气引渡到自己身上!”
      “这世间风景秀丽,只是我已看了上千年了,不想再看了,便由你代我看吧。如今这般也不算说话不算数了罢!”
      “你为何救我?”
      “时刻念着情感的人会坏到哪里去呢?随风长老交出来的徒弟自然不会差的。”
      “您认识我师傅?”
      “有幸见过一面而已。她如她的名字一般,自由随风!”
      “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祝澜,纤手濯清澜的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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