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浮生》戈壁滩涂

17、第 17 章

　　醒过一次即便再次躺下也无法在睡着了，既然睡不着，阮枝雪就接着梦中的场景继续回忆了一下她这荒唐的前半生。
　　她从小身体弱，需要小心养护，母亲和父亲都为她操碎了心。在母亲走后，养育她的重担全都落在了阮父身上。而在阮父走了之后，照顾她的重担又被外祖父和外祖母接了过去。
　　他们极为和蔼，外祖母总是会让阮枝雪靠着她休息，和她说母亲的事情，帮她梳头发，给她摘田埂上的花朵，当听到村里人嚼她的舌根的时候，两位老人总是跑过去将人打走，转头又去安慰阮枝雪。
　　她极为幸运，身旁总是有爱着她的人。她也好像极为不幸，她一个一个的看着他们放开了自己的手，走的越来越远，无论阮枝雪怎么呼叫他们都不回来，只是转过头，告诉她要坚强要好好的活着，要好好的。
　　外祖父是先离开的，三年后，外祖母也离开了，四个人的家现在又只有她和悠悠两个人了。
　　村中的人说她是灾星，克亲克友，对她好的人都会死的早。
　　听得多了，连她自己都不生气了。她难以反驳，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悠悠听着极为生气，上前与她们理论，无奈人太多，连反驳都是那么无力。最后悠悠直接找了一把锄头拿在手中把那些人赶了出去。
　　“小姐，别难过，悠悠会一直陪着你的。”阮枝雪跪在地上，眼眶通红，已经没有了眼泪。
　　阮枝雪面前一片朦胧，即便悠悠就在她的面前，她也一点儿都看不清。
　　悠悠声音中带着慌乱带着担忧，他紧紧的握着阮枝雪的手，想要将手中的温暖传递给阮枝雪。
　　“悠悠在的。”
　　是啊，悠悠总是在的。
　　都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但是谁知道翻过一座山后，山的后面是光明的前路还是如前面山崖一样的大山呢。
　　不管前路会碰到什么样的问题，阮枝雪都有足够的毅力去面对，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些祝澜的感觉，千年来看着亲近之人慢慢离开，但因为亲人的期许和希望，倔强的生活下去。
　　有时，好好的活下去也是极大的勇气。
　　她可以克服外在的困难，却改变不了自身的情况，身上的疾病永远都是她的一个限制。
　　当初从三位掌柜那里拿到了很多的钱，这几年，为了阮枝雪的病几乎就已经消耗了大半，剩下的钱若是阮枝雪好好的，定然能够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担心的过完这一生。
　　上苍不如她所愿。
　　在再一次请了大夫买了药花了十辆银子之后，阮枝雪便不愿意再看大夫吃药了，她强撑着自己，装作没事儿的样子。
　　悠悠看出了异端，要去请大夫，阮枝雪抓住了她，冲她摇了摇头，“是药三分毒，我不愿意继续吃了。”
　　悠悠抓住了阮枝雪的手，阮枝雪也同样握紧了她，“小姐听听悠悠的话好不好。”
　　阮枝雪却将目光停留在了悠悠日益粗糙的手上，为了能留下钱来，悠悠在外找了绣娘的活计，还要帮人浣衣……
　　她很努力的活着，也很努力的想让阮枝雪活着。
　　她到处寻找祝澜的下落，希望她能再次回来为自家小姐诊治，但每次都是钱花了出去消息一点儿也无。
　　阮枝雪又变成了一个负累，一个悠悠的负累。
　　“怎么总是给人家找麻烦呢？原本悠悠可以更好的过完这一生的，现在为了她每天累死累活，烦扰担心。没准儿到了最后还要让她承受一下失去自己的痛。”从悠悠被带回府的那一天，两人就不仅仅是简单的主仆关系，更进一步，悠悠算的上是她的妹妹。
　　哪有姐姐拖累妹妹的。
　　阮枝雪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她拿了一点儿钱，写了封书信留在家中便离开了。
　　家中剩余的钱足以让悠悠好好的过活了，少了她这个药罐子，就不用将钱泥牛入海似的投进那些医药之中了。
　　“悠悠，我走了，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凡尘很大，未曾走过的地方，未曾看过的人和事物太多了，我想去看看，你不用找我。你是一个很有本事的姑娘，我相信你会过的很好的。我相信总有一日我们会再次相见。”她走的时候悠悠并不在，所以无人知晓。
　　“悠悠，许久未见了，我很思念你。”
　　阮枝雪并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知道要一直走，离开陵城，去往别处，即便是死，也莫要再给别人添麻烦，增悲伤。
　　遇到祝澜倒是她未曾想到的，出来已经近五个月，身上带着的钱早已花光，她只能摘点野果抑或是在客栈中帮一下忙以获得饭食和银钱。
　　人可以依靠的时候总还是要娇弱一些，待到无人可依，那么就只能让自己强硬起来。
　　从前生了病必然全身无力动也动不了，现在却是逼着自己清醒吃东西找水。
　　她的目的地是兰城，那个在祝澜口中极为眷恋的县城。那些年，她跟着父亲也去过很多地方，总觉得跟着父亲，总有一日会将所有的地方走完，所以也不着急。谁知天不如人意，好好的计划终究还是比不上变化，世事无常。
　　她走了很远的路，若是路上碰见了好心人，他们会邀请阮枝雪搭乘一段儿路，这倒是省了阮枝雪一些力气。
　　具体还有多少阮枝雪并不知道，只知道还有很远，但是她一点儿也走不动了，她寻了一棵树靠了过去，“看不到就看不到吧，总也在书中看过一些了。”阮枝雪如此想着，安然的闭上了眼睛。
　　她以为她这一次会死，从这世间解脱，却没想到会再次醒过来，再次见到那个想见许久的人。
　　“醒了，我在回城的路上看见了你，便将你带回来了。”祝澜头发上的白色少了很多，多年未见，她仍旧是初见时的模样。
　　“祝澜。”口中干涩，发出的声音沙哑。
　　“嗯？”
　　阮枝雪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若说你我无缘，为何我就遇上了你，若说你我有缘，为何我就连争一争得资格都没有。
　　世间大多数得事情得发生都没有具体得因果，所以你我之间也是如此。
　　乞巧节前一日，阮枝雪仍然觉得自己浑身无力，长久的病痛折磨得她身心俱疲，随着痛苦增加的还有五感的逐渐消失，就她现在这个情况，明日是否能够站起来走出这个屋子都是问题，更不要说去过这乞巧节了。
　　“祝大夫，你有能让我明日变好的药吗？只要明日一日便好，不需要多长时间。”
　　“这会耗费你后面的生命力。”
　　阮枝雪努力勾起一个还算好看的笑容，“我知道，我想要的就是那回光返照，即便注定会迎来死局我也甘愿。”她尽量提起力气，证明自己的决心，却突然又失了力气，剧烈咳嗽了起来。
　　祝澜轻轻拍抚着她的背，长叹两声，道：“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若是吃了那药，恐怕你连乞巧节也不会完整的撑下去。”
　　“多谢你了，祝大夫。”阮枝雪抬头，朝着祝澜露出了一个笑容。当天晚上，祝澜给阮枝雪端来了一碗药，“可要想好了。”
　　阮枝雪手轻轻一颤，最后还是坚定的将碗拿了过来将里面的汤药喝下，“想好了，这药并没有之前的苦。”
　　祝澜收回了碗，“嗯。”
　　“好好休息，明日我来唤你。”
　　“好！”
　　乞巧节当日，阮枝雪在祝澜唤醒之前便已经醒了过来，才刚醒过来她立刻就发现了她身体上的不同，她握了握拳头，很有力气，她看着远方的事物，看得很是清楚，她兴奋的笑了起来，许久未曾那么康健了。
　　祝澜推开门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套新的衣裙，温柔的天水碧和栀子两个颜色随意的组合在一起，让这条衣裙充满了别样的美丽。
　　“是给我的吗？”
　　“自然。”祝澜说完，将衣裙放在了阮枝雪的身旁，而后又走了出去，端来了洗漱用的东西。
　　待到阮枝雪洗漱完毕，穿上了祝澜拿来的衣裙，自己为自己挽上一个头发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阮枝雪打开门，被迎面拥来的阳光迷了眼睛，再次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就见祝澜站在院子里面，转过身看着她，眉眼温柔。
　　她引着阮枝雪去到膳房，两人吃完了清汤面，而后将家中的书籍和衣裳拿出来晾晒，将这上面附着着疾病和邪气去除，阮枝雪站在阳光底下和这些书籍一起晒着，因为长时间呆在屋子里的缘故，她的皮肤很白，特别百，在阳光之下晒出了一些红晕，看着反而更加健康了一些。
　　”我就这么跟着一起晒晒……“也将我身上的疾病和邪气去除一些。
　　在陵城城中地一棵较大的树上挂满了灯笼，那是人们挂上用来祝福牛郎织女以及祈求他们自身的幸福和美满的。
　　“这棵树在花朝节的时候挂着绸缎，在乞巧节的时候挂着灯笼，没变的大概就是不论是绸缎还是灯笼都带着人们的祈愿吧！”
　　祝澜递给了阮枝雪一个灯笼和杆子，让她将这个灯笼挂在了树上。
　　待到阮枝雪和祝澜买完了制作巧果的材料回到府中，却在府门外看见了一众漂亮的姑娘小姐，其中一个看见了她们就冲了过来站在了阮枝雪的面前，面容美艳，“我们前段时间才见过，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昙华，过年的时候来的。”漂亮姐姐几个字阮枝雪并没有说出口。
　　“真好，还记得我！”漂亮姐姐拉着阮枝雪的手，带着她去和身后的小姐妹们一起相互认识认识，在众多的年轻小姐姑娘中，阮枝雪的目光一下便落在了一个三十多岁，头上有了几根白发，脸上有了细纹了女子身上，女子身旁还站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笑意融融拉着女子的手，而那女子看着阮枝雪的目光极为幽怨，思念和悲伤。
　　阮枝雪立刻就认出了这个人是谁，她轻轻开口道：“悠悠？”
　　被唤的女子紧咬下唇，她快速的撇过头去而后又像是想要多看看面前的人快速的转了过来，“小姐……小姐……说话不算数。”话才刚刚说出口便已经变了调，短短两句话，两人已经确认了彼此的身份。
　　阮枝雪喜极而泣，上前抱住了悠悠，悠悠本来还在憋着眼泪，这一下更是彻底憋不住了，她拥紧了面前的小姐，“当初明明说好要带着我一起走的，明明你答应过我要带着我一起走的，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为什么要自己悄悄离开，为什么离开了却将所有的钱都留在了原地，为什么……小姐……不要我了！”
　　阮枝雪摇头而后有点头，忙乱得很不知道在干什么，她眼泪落下，一滴又一滴，“对不住，对不住！”其中缘由难以说明，最后只能不断地说着对不住三个字。
　　主仆二人相聚，待到两人哭完了，将一年多的想念之情暂时压制住后，众多人将两人带进了府中。
　　屋内早就被布置一新，在正院庭院之中用各种粗长的裹头香搭成了桥梁，装上了栏杆，同时以五色线制成的花作为装饰，搭制成香桥，桥的正中放着今日来的姐妹们做成的檀香包，东西两侧各有对联一幅，分别写着：“一年一度七夕会，依依难舍话别离”何“云影当空两水平，笙箫何处玉人来。”
　　庭院之中和室内到处都摆放着鲜花，有些花阮枝雪并没有见过，而有些花并不是这个季节还会有的，想来也是这些人变出来的，阮枝雪上前又看又摸，甚至还闻了闻，花香不假，昙华走到了她的身旁，“怎么样，喜欢这些花吗？”
　　“嗯。”她仔细地看着花瓣上面地纹路，“这些是真花吗？”
　　昙华笑了笑，顺手折下了一朵花递给阮枝雪，“自然是真的了，虽然现在不是她开花的时候，但是我们可是妖怪啊，施点儿开花儿的法术都没有，岂不是白活那么长的时间了。”
　　阮枝雪也被她逗笑了，“那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