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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情与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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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一点,医生从裴公馆走出。
裴萱万分关注温媛的状况,但碍于裴简之没有出门,连她的面也没能见着。
正是春日里,蔚蓝色的天空点缀着几朵疏落的云。日光明媚,洒落在裴公馆的草地上,裴萱的心里却只有一方凛冽的冬。
无力的感觉充斥着她的身体,想起昨日发生的种种,对于裴简之的恨便又添了一分。
这是裴萱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只是个小姑娘,原来她对温媛的苦难是那样无能为力。在那之前,她竟还怀着稚嫩的想法,以为自己的打算天衣无缝。
可现在看来,自己就像小丑,所谓的种种算计根本连隔靴搔痒都算不上。
好容易挨到正午,吃了一顿没有滋味的饭。裴萱只觉得嘴里发苦,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望向二楼的房间。
她,还没有出来。
好在裴简之总还是有生意上的事要忙,熬过午后便换了身衣服出门了。
裴萱听见外面传来人声,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知晓裴简之大抵是要等晚上忙完应酬才会回来,便将门打开一条缝。
走廊上空无一人,下人们大概都去楼下准备晚上的饭食了,连李叔也不见踪影。她心下定了定,步履匆忙地来到那个房间。
抬手的那一刹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正在这时,门从里间打开,是温媛的愁容。
看见裴萱,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等再次抬头,便又恢复了平日的温柔,“阿萱,怎么站在门外?”
“我来看看夫人。”
脖子上的痕迹已经发青,裴萱别过眼去。
温媛摸摸她的头,手掌将温度传递到她的身体,裴萱心头一暖。
“夫人,我陪你到花园里走走吧。今天天气好,花儿都开了。”
“好。”温媛说着,牵起裴萱的手,却没能注意到她红透的耳根。
直到进入树林深处,身侧已经看不见下人的踪迹,裴萱才开口道:“夫人,阿萱没办法带你离开这里,但是阿萱可以成为你的眼睛,代你去见你想见的人。”
“想见的人。”温媛若有所思地看向天空,一双鸟儿嬉戏着飞向更远处的峰峦,渐渐连影子也看不清。
她这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那你帮我去看看我的一个老朋友吧。她叫叶昭,我们分别得太久,我都快忘记她的模样了。不知道她还住不住在那里……”
裴萱努力地点点头,“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她的。”
“她与普通人有些不同。”温媛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嘴巴,“我要教你一些别的语言,才能和她交流。”
裴萱会意,静静看向她。
那个午后,充盈着泥土的气息,阳光透过树隙洒落在地上,如同闪耀的碎金。鸟鸣、虫唱都消失了,裴萱只觉得万籁俱寂。她听见心脏的跳动,一下两下,像只即将挣脱束缚的鸟儿。温媛雪白的脖颈与乌黑的发在日光下更具冲击感,裴萱嗅到清郁的百合香气从她低垂的衣领飘出。彼时裴萱只觉得美,头脑像扎进了一片柔软的云,连思考也忘了。
“阿萱。”
理智逐渐回笼,耳畔的声音也渐渐回来了。
裴萱看见一双白皙纤细的手在眼前一闪而过,旋即那柔软的触感便停留在自己的手上。
“我来教你。”
裴萱忘了呼吸,只是呆呆地任由那双手指引自己,不断重复那些动作和姿势。
直到暮色沉沉,远处有下人呼唤,温媛才牵着裴萱,从那方静谧走出。
李叔满腹心事在厅内踱着步子,见到两人安然归来,才舒了一口气,“夫人,小姐,该用餐了。”
温媛挨着裴萱坐下,秀发依椅背垂落,正好耷拉了一缕在她指尖。
裴萱猛地抬头,见周遭无人在意,便轻轻伸出手指将那发尾在自己手中旋了个圈。柔软的发丝如同钩子,划过肌肤带起一阵战栗。
她抽出手来,放在鼻尖轻轻一嗅,那人的芬芳便为她所有。
裴萱突然觉得脸皮发烫,那种酒后的迷醉在她身上发酵,一点点浸入皮肉。
她若无其事地从温媛手中接过瓷碗,咀嚼了一口米饭,可就连米饭也在嘴里一点点酝酿成美酒的滋味。
她想,她真的醉了。
一顿饭吃得迷迷糊糊,她却从中窥出一些成人的乐趣来。
幼时的记忆又翻滚在脑海中,她忆起那些恶劣的种种,渐渐的,那些画面与眼前的女人重合。裴萱想,她真的得到了救赎。
哪怕是一只宠物,只要她愿意分出半分的心神,那便足够了。
裴萱仰起头,天真一笑,“夫人,阿萱给你上药好不好?”
她知道,温媛不会拒绝。这样温柔善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拒绝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孩子呢?
裴萱不想再当所谓的孩子。
“好。”
冰凉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脖颈上,起初是一种疼痛被抚平的舒适。就像是一个甜蜜的陷阱,凉意渐渐消散,她才惊觉那停留在肌肤上的手指带着怎样的滚烫。
温媛下意识地轻哼出声,“阿萱,好了。”
裴萱只是点点头,手上的动作却分毫没停,“夫人,按摩一下会好得快些。”
温媛也并未怀疑她有别的心思,只得任由那只手在自己颈上流连。
鬼使神差的,裴萱凑上前去闻了闻,微凉鼻尖贴在温媛的颈上,姿势很是暧昧。
温媛自然也察觉了她的动作,“阿萱,你在做什么?”
裴萱别过头,眼中只有纯真,“夫人,这个药膏好好闻,有股青草香。”
“阿萱喜欢,到时候就让李叔备上一些。”
温媛笑得宠溺。
裴萱没能挪得开眼。
直到楼下传来一阵喧闹,裴萱才意识到大抵是裴简之回来了。碰过一次壁,自然不能再碰第二次。为今之计,唯有隐忍。
裴萱起身,目光中却写满了留恋,“夫人,明天可以教阿萱学手语吗?”
温媛有些为难,“明天,你该去上学了。”
“那就放课后!”
看着那双满怀期待的眼睛,温媛还是点了点头。
“谢谢母亲。”
少女小跑着离开温媛的卧室,却在走廊上遇见了裴简之。满目欣喜一下子化为了凉意,活像是老鼠见到猫。
“父亲。”
裴简之严肃道:“成日跑跑闹闹成什么样子。”
裴萱咬着下唇,泫然欲泣道:“对不起,父亲,阿萱以后不会了。”
他继续道:“你母亲呢?今日心情如何?”
“下午阿萱陪母亲去花园里散了散心,应是好些了。方才又上了药,已经睡下了。”
裴简之没再理会她,只是径直走到温媛的屋外。他站了许久,心事重重的样子,终究没有敲门。又唤来李叔,不知嘱咐了些什么,才回了房间。
裴萱躲在门后,冷漠地看着,直到他转身离去,才轻轻扣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