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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争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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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响起。
裴萱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套上一件外套,然后道:“请进。”
李叔依旧佝偻着身子,不疾不徐地从外面走进来,“小姐,该起床吃早餐了。”
裴萱试探地问道:“父亲呢?他走了吗?”
“没有。”李叔道:“先生昨晚喝多了些,现在还在屋子里睡着。夫人倒是起得很早,已经用过早餐了,现在在园子里散步。”
透过玻璃,能看见窗外的蓝天,和几枝翠绿的叶。
裴萱心情也好了些,准备下楼去寻温媛。
“小姐。”
裴萱不解地望向他。
“昨日,是你有意为之吧。”他并非责怪,也无一丝的恶意,就是这样平平淡淡地发问,却让裴萱心头猛地跳了一下。
“李叔……怎么会这样问呢?”
“我觉得,小姐似乎很不希望夫人与先生和睦相处。”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论小姐是无意还是有心,作为裴家的老奴,我知道先生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于我而言,有生之年能看见先生与夫人解除心结就心满意足了。所以,希望小姐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
“怎么会?”裴萱脸上绽出甜甜的笑,“李叔,这样的话,请不要在家里说了,父亲和母亲会误会的。”
“好。”李叔关上门退了出去。
裴萱换好衣服便下楼到了客厅,坐在餐桌前草草吃了一点,却早已没了享受美食的心情。手里抓着刀叉,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望向花园里那道倩影。
李叔站在一旁,举动虽与平常无异,但仔细观察,便能看见他眼中掩饰不住的担忧。
“阿萱,你起来了。”温媛同裴萱说话总是带笑。
“母亲。”裴萱走过去亲密地挽住她的手,“母亲,阿萱昨夜没有睡好。总是想起晚上……”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话不能说似的,她急忙捂住嘴,可其中的含义却已呼之欲出。
果然,温媛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怜惜,“阿萱不要将旁的事记挂在心上。你记着,还有我,还有很多很多人都在疼着你的。”
“谢谢母亲。”她眼眶红了,泪珠也在打转,只待最合适的时间落下,博得一场完美的收尾。
裴简之却总能恰时出现在她的计划之外,“大清早的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老李,把小姐带下去,吃过饭就早些去上礼仪课。好歹是裴公馆出来的孩子,莫叫她落了裴家的颜面。”
李叔闻言,便上前拉住裴萱的袖子,“小姐,我去给你收拾学习用具。”
她心中不愿,经过裴简之时看了他一眼。
目光里深植恨意,却毫无畏惧。
客厅里很快只剩下他和温媛两个人,他这才软和下来,“阿媛,昨晚是我的不是。喝了些酒,心中郁闷,并非是借你发作。你先想想,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告诉我,我回来时买给你。”
“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她攥紧了双手,“离开裴公馆,就是我最想要的。”
“不可能。”男人强硬地回绝。
语毕,他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重了些,便又温言道:“不是我故意要将你囚禁在这公馆里,只是现如今外面在打仗。战火纷飞,我怎么舍得,让你出去涉险。”
她却冷笑道:“这世道,所有人都去得,偏我温媛去不得。便是死在外面又有何妨,若无自由,我宁愿一死。”
他却将手贴在她唇间,“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我要你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活到同我到白头偕老的那一天。”
他目光中有了追忆的神色,“还记得吗?我们一起在学堂里学诗的情景。过去很久了,我却还记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后来在我最苦、最难的时候,就是靠着这一丁点回忆,苦苦坚持。”
他顿了顿,“可等我再找到你的时候,你却说你忘了。”
“我没有忘。”她淡漠地说着。
裴简之的目光里燃起一团火焰,似要将所有的一切都烧成灰烬。
“可是,记得又有什么用呢?”她继续道:“本就是儿时不通情事的戏语,我们从未许诺过什么。那时我有了爱的人,有了家庭,有了……”
她声音有些发颤,“有了一个孩子。我本可以幸福,你知道吗?裴简之,我本可以幸福。如果没有你……如果你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就好了。”
她的控诉让他手足无措,更让他心如刀绞。
“你在怪我?”
“为何怪不得?”
他像一只暴怒的猛兽,瞬时迸发出来的力量将她狠狠压在墙上。
她只觉得后背的骨头都像是要散架了一样,初时疼痛,现在却麻木了。
“他是裴简之啊。”她这样想。
不论他表现得多么像一个丈夫,不论他曾经有多么深情地叫过她的名字。
可他是裴简之,他的手上沾满鲜血。
疼痛终究让温媛清醒起来,他不是小时候的那个简之了。
“先生!”李叔的惊叫声在客厅里响起,回音的层层声浪回荡在裴萱的耳畔。
“怎么了!”她焦急拍门却于事无补,可李叔的反应让她觉察到外面正在发生着什么,“李叔!李叔开门!”
李叔已经听不见周遭的声音。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个年迈的老者拼尽浑身的力气冲到裴简之的面前,用他微弱的气力掰开了裴简之的双手。
“先生,你疯了吗?这是夫人!”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终于拉回裴简之一点点理智。
他颓然地将双拳砸向了墙壁,很快,一道鲜红的血痕,出现在雪白的墙壁上。
他低声道:“对不起。”
温媛因为吃痛而流下的眼泪还挂在两颊,此时已然冰冷,一阵风过,只余凉意。
她艰难地撑起身体,“我不接受。裴简之,你可以道歉,但是我不接受。”
温媛避开李叔伸过来的手,“我不想再陪你演情深错付的戏码,从今往后,索性撕破脸,别再讲这些恶心的话。”
她扶着梯子的扶手,一点一点挪动着步子。
李叔无奈地摇摇头,“夫人,我叫月雪来服侍你。”
“不必。”
“那……还是该请医生来看看。”
“我说不必!”
她第一次动了怒,“我这副身子,已然这样,纵是死在贵府上,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裴简之终于按捺不住冲出去,将她打横抱起,便也不顾她的反对朝着房间走去,“我有万般错,你也该顾着自己。”
她挣扎得厉害,裴简之怕伤了她,便不敢用力,生生挨了她一巴掌,“裴简之,你这个混蛋!”
他也不恼,“我是混蛋。”
李叔见状,知道他的犟性过去了,这才拿着钥匙给裴萱开门。
一打开门,少女便将他扑倒在地上。
她的发与泪混在一起,揉作杂乱的一团,红色的血丝在眼球根部一点点蔓延出来。
她虽年纪轻,那眼中的狠辣却令人心惊。
“像个怪物。”李叔当即想。
像是要将他吞吃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