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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   谢长嬴不知道自己的灵魂在虚空中飘荡了多久,终于晃晃悠悠地落在了实处。
      视野慢慢清晰,他惊讶的发现,自己似乎正飘在半空,面前正对着的是一面石墙,墙下是一片空地,地上的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

      所以他现在是个什么?
      游魂?

      这儿似乎是在一座悬崖下,陡峭的崖壁与地面几乎成了锐角,极高极远,黑沉沉的一大片,几乎遮住了半边天空。
      豆大的烛火明明灭灭,错落有致地坠在石壁上,勉强照亮了崖下的一片空地。

      空地上,十几个伤势极重的修士凌乱的躺着,被各种五花八门的伤痕弄的不似人样,大多明显是受了刑,满身都是深可见骨的鞭痕,后颈处的灵骨被粗暴的挖出,只留下破碎的脊骨连着血肉拖到地上。
      谢长嬴几乎是下意识的判断出,那几人活不了了。

      黏腻的鲜血流了一地,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

      一群身着相同钢甲的肌肉壮汉正三三两两的围在地上的修士旁,没发现灵骨灵气之类的,虽说肌肉看起来比较夸张,但也没发现灵气炼体的痕迹,看起来应当只是训练有素的普通人。
      但下一瞬,谢长嬴明明白白的看到,其中一人从腰间的匣子里摸出一颗散着珠光的丹药,塞到了地上一个脖子断了一半的修士嘴里,然后,然后那人脖子上的那道几乎将他的头与身体一分为二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再仔细一瞧周围的人,这短短一会儿功夫,竟也或多或少的有了点好转。

      虽说这九州大地上,仙术盛行,奇能异士极多,各种仙丹灵药更是层出不穷,断骨重塑早已不再话下,但且不说这吓人的愈合速度,但是这无视法则直接愈合伤口的能力,简直堪比灵宝,怎会流到一群没有灵骨的普通人手中?

      众所周知,由法术灵器造成的伤口会自带修术者的灵力法则,需以自身灵力消磨掉他人法则,再用疗伤丹药愈合,若无法拔除,就需求助长辈,医师或用天地灵宝净化。
      至少在谢长嬴的认知下,再优秀的医师也无法单凭丹药就能治愈法则伤口的。

      所以他这到底是在禁地里待了多久啊?!怎么感觉哪哪都看不懂了呢?!他不会像话本里写的那样,穿越了吧?!

      还没等谢长嬴自我怀疑完,突然好似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向了他的脑门,谢长嬴只觉眼前一黑,再恢复意识时感到自己正躺在粗粝的地面上,四肢躯干皆是火燎般的灼烧感;脖子上是令人恨不得以头抢地的痒意,谢长嬴下意识想抬手挠向脖子,却发现自己的胳膊僵的厉害,一动都不能动。

      眼皮沉的厉害,耳朵好似被什么东西给糊住了,只能隐约听到一些嗡鸣声。

      不知过了多久,灼烧感缓缓褪去,脖子上磨人的痒意也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麻木和浑身泡在污血里的粘腻感。

      周围逐渐清晰的嘈杂声涌入他的耳畔,谢长嬴强忍着将自己的皮剥下来的冲动,一边尝试着挪动自己几乎被冻住的四肢,一边听着耳边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这命可真硬,竟然真的挺过来了。”
      谢长嬴心想再不从这摊血中出来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是啊,连四肢都僵了,脖子都断成这样了,竟然还能留一口气。”
      不,这位大兄弟是真的死了,尸体都硬了,不过刚好便宜了他这个游魂罢了。

      “这一看就是个修士,不知道等他醒了……”
      “哎哎哎?!等一下!他,他怎么睁眼了?!”

      那人还未说完,就被同伴打断了,他顿了一下,对上谢长嬴猛地睁开的眸子,惊诧道:

      “睁眼了?!”

      谢长嬴攒了半天力气,终于把自己粘的死死的上眼皮和下眼皮给撕开了,瞪着一对充血的眼珠子,跟面前两位非常惊讶还有点惊恐的大兄弟大眼瞪小眼。
      他眨了眨眼睛,然后拼命转动眼珠,看一眼他们,再看向他满是污血和窟窿的衣服,企图以眼神暗示那两人帮他扯掉身上的破布。

      结果那两人看了他半天,抬头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用极其不确定的语气对另一人说:
      “这人……是醒了吧?我头一次见这种伤口还没合上就睁眼的,会不会是今天的药出问题了?”
      “不会吧?”另一人也有些不确定,犹豫了一下,站起来道:
      “要不你在这看着,我去问问齐哥。”

      蹲在谢长嬴面前的那个壮汉搓了搓膀子,有些害怕道:
      “那你快点啊,怪瘆人的。”

      谢长嬴:“……?!”

      ------

      悬崖对面,空地的尽头是一面由无数深黑色的巨石砌成的高墙,成圆弧状与崖壁严丝合缝的连在一起。

      一座通体漆黑的尖塔嵌在高墙里,约莫三层楼高,乍看不起眼,细看才发现这其实是一座巨大的“塔阵”,每一处纹路都是依照法阵的符文仔细雕琢的——俨然是一座可瞬移至千里之外的“穿云塔”。

      不过九州的穿云塔大多以元玉为塔身,这种玉呈暖白色,可自主吸收空气中逸散的灵气,是锻造阵盘的不二之选;至于这座通体漆黑的穿云塔,就不知是由什么材质砌成的了。

      那人小跑着穿过空地,通过腰间的玉牌进入尖塔,入目是一个开阔的厅房。
      厅房里,几个裹着破烂外衣,身体却完好无损的修士整齐的躺在担架上,领队齐良穿着打磨的明显更为精细的轻甲,站在小窗边,咬着烟卷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想着留在那儿的同伴,匆匆忙忙跑过去,喊道:

      “齐哥!”

      齐良头也不回:
      “说。”

      “我们刚刚救治的那人,”壮汉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伤口刚愈合,就突然睁眼了!”

      “嗯?睁眼了?”
      齐良闻言一愣,
      “这是提前醒了?”

      壮汉道:“对,就,就突然睁眼了,眼珠子还一直转,但不说话,好像也也不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
      齐良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照理说,“照魂”之前,那些被喂了还生丹的人们应当都是不会醒的。
      他掐灭烟卷,当机立断:“走,带我去看看。”

      ------

      在看这边,随着僵直的躯体在药力的浸润下慢慢恢复柔软,那人刚走一会儿,谢长嬴就能挣扎着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了,吓得刚蹲在他面前搓膀子的壮汉差点直接蹦了起来,往后撤了好几步,半晌见他没有动作才又小心翼翼的靠过来,嘀咕道:

      “真醒了啊,真是奇了,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在这儿就醒了的。”
      谢长嬴快被浑身脏兮兮的血泥折磨疯了,倔强的扯着半废的嗓子喊道:

      “衣唔唔唔唔唔······”

      壮汉理解的看着他:“放心吧,安全了,没人追你了,虽然这个鬼地方暂时是出不去了,但至少目前你死不了了,至少咱还活着啊,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了对不对?”

      “衣顾唔呃······”

      “唉,其实我理解,你这一看就是被仇家抛尸抛下来的,想当年我也是啊,刚开始我那个恨啊,报不了仇确实难受,但没办法呀,总得认命,总得活下去不是?”

      “衣······服······”

      “哎,小兄弟,你到底想问啥啊,咱也听不懂啊,哦对,你是不是想问这是哪,这里是“裂缝”底下,也就是你们九州的那个叫什么,天刑台底下,不过我看你不像是受了刑的样子,更像是被仇家抛尸······哎呦我的大兄弟你还好吗?!”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被压榨了半天的喉咙终于反抗了起来,谢长嬴一口老血呛进嗓子眼里,咳的肺都快出来了,脑子不住地发蒙,眼前又黑了一片。

      等他会过神来时,他已经撑着双手撑地坐起来了,灵魂好似突然彻底融入了这具躯体,麻木朦胧的触感彻底变得清晰,被鲜血浸润又半干不干的衣服紧紧的贴着他的皮肤,粘腻而冰凉的血泥死死的附在他的身体上,谢长嬴浑身僵直,一动都不能动。

      恍惚间早已模糊的记忆又突然变得极为清晰,谢长嬴感觉自己好似回到了七岁那年,那间满是泥水的草房子里,一个枯瘦的小孩被毒蛇一口叼住了脚腕,摔在了门前,眼睁睁看着破旧的大门在他的眼前狠狠合上,发出巨大的“哐当”声。
      那蛇顺着他的小腿倾身而上,他绝望伸手抓向门板,十指抓的鲜血淋淋,却无一人救他,细长的蛇躯慢慢将他从头到脚缠了个结实,并不断的收紧,再收紧……

      “醒醒!醒醒!快呼吸!”

      谢长嬴猛然回神,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一手撕扯着自己身上的破布,一手像是抓向救命稻草似的胡乱的抓住了一人的手腕,费力道:
      “衣,衣服······”

      “衣服?”
      齐良一愣,用看神经病的眼神扫了一眼谢长嬴浑身的血污,试探性的单手掐出一个清洁术,直接连人带地面清出了一片,又从灵戒里取了件黑色的麻布袍子直接用法诀给他换上。

      有些宽大的黑袍带着法诀蒸出的暖意的包裹着谢长嬴因过度紧绷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原本高束的长发散落下来,柔顺地垂在肩上,遮住了他脖颈处狰狞的伤口和低垂的头。
      皮肤在黑发黑袍的映衬下白的晃眼,原本平平无奇的身姿好似被突然注入了什么,朦胧的五官隐在阴影里,肩胛骨高高耸起,白皙的手臂因过度用力而暴起青筋,眨眼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脆弱而蛊人,看得旁边俩壮汉目瞪口呆,连齐良都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不过这幅“美人图”只存在了一瞬,也不知忽然抽离了什么,明明每个动作都没变,那人却又突然变得平庸了起来,他低咳了两声,缓缓松开攥的死紧的手,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又狠狠地搓了把脸,才扬起头,露出一张不算丑但绝对谈不上美人的少年脸,唯有右眼下缀着“一朵”艳红的梅花,在明灭的烛火下近乎灼眼。

      齐良瞳孔猛缩。

      谢长嬴眨着潋滟的眸子,好似有些呆愣,半晌认真道:“多谢。”
      “不用客气。”

      齐良迅速将眼底复杂的情绪遮掩干净,语调如常的开口:
      “能起来吗?”

      谢长嬴没有说话,缓缓屈膝,自己撑着站了起来。

      齐良见状,朝一旁看呆了的两个壮汉一颔首:
      “那我先把他带走了,你们去忙别的吧。”

      说罢看向谢长嬴:“走吧。”
      谢长嬴直愣愣地盯着他,好似还未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慢半拍地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便一前一后地朝尖塔走去。

      留下那俩壮汉盯着他们的背影瞧了半天,其中那个刚去尖塔喊人的面色古怪的开口:
      “我怎么感觉那人······”

      “嗯?怎么了?”
      刚刚那个一直在嘀咕的同伴挠了挠头,还沉浸在刚刚“大变活人”的震惊中,嘟囔道:“那就是画本上美人都有的梅花胎记吗?真好看。”

      另一个人欲言又止,最终道:
      “没事,应该是我看错了。”

      他怎么记得他走之前没在那人脸上看到什么胎记呢?
      算了,应当是看错了。

      这时又一道破空声从他们头顶上传来,两人结束对话,熟练的抖开网子去接下一个倒霉蛋,刚开口那人也将这一点疑惑彻底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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