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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外放 ...

  •   她们自幼一起长大,一起做过的事不知凡几,自然对对方的想法和行动心有灵犀。

      岑容会不会见她,到什么时候会来见她,这些简珪都能有大概的推断,与事情最终的结果不会偏差太多。

      “以后若是两刻之后我还未来,你就别再等了。”岑容叮嘱道。

      简珪笑着点了点头。解开心结,她便无所谓这些做给外人看的戏,只要明白岑容心里不是真正疏远她就够了。

      只是,说到做戏……

      她收了笑,挽着岑容坐下,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阿容,你上次说,保持距离,才能保护我和群玉……”

      这一句,她回去之后反复想了很久。

      她不过一个妃嫔,宋群玉皇嗣的身份才更为重要。与皇后交好,竟然会影响到皇子的安危,这显然针对的是岑容与她身后的岑家。岑家尚不能动,便要将可能会站到岑家一方的皇子剪除。

      如此狠辣绝情,而岑容又正是在小产之后,才对她说的这句话——

      那一场小产的意外,也许并不是她所知的意外。岑容说“皇后这个尊号,不要也罢”时,神色也那样落索。

      她隐约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却更因这猜测的荒谬而为岑容担忧。

      岑容垂下眼睫,简珪看着她的神色,试探着慢慢道:“此事,你指的是……”

      “是他。”岑容答道。

      她没有多说,面色也那样平静,然而简珪的一颗心却因为这短短两个字直直坠进了谷底。

      她自幼和岑容一起长大,岑容的很多事,她都知道得非常清楚。

      比如岑容与宋继昭最初的相遇与相识,比如始光十一年那一个义无反顾的应诺,比如……那年出阁前的一夜,岑容坐在窗边,仔细而郑重地在皇后大婚的袆衣内侧,绣下一枚小小的花形。

      民间风俗,大婚前新娘于吉服之上亲手绣下花样,可得吉兆。

      她曾经那样坚决、笃定,即使知晓前路险境丛生,困难重重,也仍旧怀着一颗心,踏入这座宫阙之中。

      然而如今,一切竟已面目全非。

      她不关心宋继昭如何,她只怕岑容伤心。

      “我不会伤心了。”岑容却摇头道。

      她的视线微微偏了偏,从简珪的身上移到敞开的殿门,似是在看那里投下的一寸天光,又似是静静地出了神:“过去如何,我皆已不在意。阿瑾,我只看以后——以后,我们会一起离开这里。”

      简珪定定看着她,握紧了她的手:“好。”

      她不知道岑容在谋划什么,不知道岑容想要做什么,但她相信,只要是岑容下定了决心的事,就一定能够做到。

      要继续在人前保持距离,她们只能私下待很短一段时间。将要分别时,岑容道:“阿瑾,如今你是宫中位份最高的妃嫔,不必对其他人忍让。”

      简珪比王淑仪高了一个位份,膝下还有如今唯一的皇子,自然比王淑仪更有底气,实在不必听她那些刺话。

      简珪对岑容知晓昭阳殿外发生的事情并不意外,只是摇了摇头:“一两句话而已,伤不到人,说便说了。王淑仪虽看不惯我,却也没有坏心,随她去吧。”

      简珪有自己的决断,岑容便不再多说,微微点了点头。她对王淑仪其人也并未看错,王淑仪是宋继昭年少时太子太傅的孙女,不曾有多少帝宠,是凭着帝师的情分升到了九嫔淑仪之位。前世她也一直与简珪有些不和,却直到最后都未做出过什么阴私的手段。

      现在回看,后宫之中的两位高位妃嫔,简珪出身雕玉人家,王淑仪的王家除了一位已然告老的太傅之外也再无其他有才之人,二者皆是家世薄弱,成不了影响朝局的外戚,也许这才是宋继昭真正想要的后妃。

      她与朱瑶,都是天子迟早要拔除的倒刺。

      送走了简珪,岑容回到寝宫之中,再处理了一些事务,天色便缓缓暗了下来。

      冬日逐渐远去,白日的时辰却仍旧短暂。流石领着宫人在殿中各处点上烛火,云影快步走进来,向岑容禀道:“陛下来了。”

      她话音方落,玄色日月星纹的天子常服便已出现在内殿的帷幕之后,宋继昭脱下氅衣递给一旁的宫人,掀开纱幔踏了进来。

      “我让尚食局备了羊肉,阿容,今晚我们吃炙羊肉吧。”他含笑道,一面伸手托住岑容的小臂,止住她行礼的动作。

      岑容站直身体,仍旧微微垂了眼,淡淡道:“依陛下安排。”

      宋继昭笑意微敛,却也未说什么,只是在岑容对面坐下,看她案前还有些许杂务等待处理,便自己斟了茶,随手拿起一卷书翻看起来。

      岑容也不看他,仍旧回到桌前,与宫人轻声吩咐起来。

      自省亲那日后回来,宋继昭便开始日日到昭阳殿来用膳。白日里他在太极殿处理政务,到了傍晚时分便来到昭阳殿,与岑容说些晚膳吃什么的闲话——就像他们从前那样。

      即使她冷淡以对,他也并不愠怒气馁,仍旧日日如此。

      岑容知道宋继昭在做什么。水滴石穿,天长地久,若她还是那个因朱瑶一事产生心结的岑容,在如此情形之下,也早晚有一日会选择放下,与宋继昭重归于好。

      可惜,如今的她已见过他最真实的一面,宋继昭再做多少,都是徒劳。

      杂务告一段落,岑容挥手让宫人将案上文书都抱下去,看着仍在一旁观书的宋继昭,安静片刻,道:“陛下,怀弟今年已有十八,家中近日在为他相看亲事了。”

      宋继昭手中一顿,抬眼望了过来。他微微笑了笑,接话道:“那么,九郎看中了哪家的女郎?”

      “他自幼与崔十一娘相知,眼里是看不见其他女郎的了。”岑容道。

      她转开目光,不再去看宋继昭的眼睛,只是凝望着雕花木格的窗棂之外:“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佳事。”

      她话音淡淡,宋继昭看她片刻,也随之将目光投向窗外。

      昭阳殿窗棂阔大,窗纸纤薄,坐在殿中,能清晰地看见窗外的园中景色。

      春寒料峭,寒梅却已在枝头依依盛放,于清冷霜色间透出一点将至的春光。

      这满殿的梅花,是三年前向岑家发下立后的谕旨之后,他亲自来到昭阳殿,吩咐宫人移植栽培而成。

      那时因着立后一事,惹了朱太后不悦,朝中重臣频频出入宣光殿,情势一时紧绷至极。直至半月之后,两方在此事上各退一步,勉强达成共识,一场风波巨浪才就此停息下来。

      待到岑容入宫时,这些梅树也都尽数栽培成活,暗香萦绕,傲立霜间,成为宫中民间的佳话。

      他看着这些寒梅,直到书册在手中几欲滑落,才回过神,笑起来:“是,这也是玉成其美了。”

      岑容收回目光,垂下眼睫:“但看他如此,成了亲也还是一团孩子气,该把他派到外面去,多磨砺几年。”

      “外派?”宋继昭重复道,“阿容是指?”

      “检校御史。”岑容说,“让他去西边看看吧。”

      宋继昭笑着摇了摇头:“长姐如母,阿容你对九郎太严苛了。”虽这样说,却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起身朝宫人道:“摆膳。”

      岑容也站起身来,让宫人为她服侍换上轻便的常服。

      宋继昭会答应这个任命的,岑容很清楚。检校御史官职不高,却有巡视监察之职,是天子耳目,足够展现他对岑家的信重。而更重要的,是岑容划定的巡视范围。

      西方诸州,朱太后的长兄正领军镇守其中,领夏州刺史、都督高平统万镇诸军事,号征西将军。

      岑怀巡视这几州,便是进入到了朱氏的势力范围,监察的,自然也是朱氏之人。岑朱二家博弈,是宋继昭所乐见。

      有此任命,岑崔联姻一事也可暂且放下。

      一场晚膳安静地用罢,宫人依序上来撤碟时,宋继昭放下擦手的湿巾,向近侍吩咐道:“将侧殿清理出来。”

      皇后的寝宫,即便是无人居住的侧殿,自然也是日日有人清洁整理的。宋继昭说清理,当然不只是清理之意。

      近侍乍听到这个吩咐,愣愣地应了一声,片刻才反应过来,不由有些吃惊犹豫地看向岑容。

      天子言下之意,是要他们将侧殿整理出来,他住过去。一国之君,来了皇后的寝宫,反倒要住侧殿……

      岑容也抬起眼,安静地看过去。

      宋继昭回望她一眼,摆了摆手,殿中宫人便都垂下头,悄声退去。

      “阿容,我知道你心绪不佳,与我有隔阂,我不会强求你马上放下心结。”他缓步走过来,在岑容面前坐下,凝望着她的眼睛,“但我不愿意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成为外人口中的谈资——在昭阳殿中给我留一方床榻吧,好么?”

      天子如今还需要岑家的助力,宋继昭不会允许朝堂、朱太后看见一丝嫌隙的存在,住进昭阳殿侧殿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岑容看着他,淡淡道:“陛下既不嫌弃,昭阳殿自是扫榻以待。”

      宋继昭微微笑起来,直起身:“阿容,我们对弈一局,如何?”

      晚膳之后摆棋对弈,或是去园中漫步消食,讨论一些朝堂上的事。便是什么都不说,就这样安静地相对而坐,各自处理自己的事情,也有十分的安宁。

      这是过去三年里,他们所习惯的日常。

      岑容站起身来:“侧殿那边或许准备不周,我去看看。”

      宋继昭没有阻拦,只是坐在原地,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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