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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旧情人会谈 ...

  •   会面日很快就到。
      陈近月进来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坐了个人,背对着门,逆光看不太清,只知道肩挺宽,头型不错。
      到底是拍电影,流程陌生,多多少少有点紧张,陈近月攥了攥手,深呼吸之后才轻轻敲了下门。

      “你好。”

      那人没回头,预备拿纸巾的手也半路顿了,连着椅子一起石化。

      陈近月眯了眯眼睛,疑惑。
      电影圈的都这样吗?怪胎?还是社恐?

      “进去啊,愣着做什么。”
      尚文科跟在后边,手里拎了袋青皮橘子,晃悠着一边摆头示意陈近月进包厢坐。
      “不打声招呼?很久没见了吧你们?”

      很久,没见?

      陈近月没懂。

      直到那人侧头。
      光里照进半边熟悉的耳廓。

      设想过很多跟旧情人重逢的画面。
      千奇百怪,多的是报复,有的是他成了乞丐窝在桥洞底下对着她摇饭盆,也有的是她拿了影后捧着奖杯对着台下失魂落魄的他耀武扬威。

      但没想过是这样,男女主角?
      老天爷给她砸的馅饼果然是馊的,保质期过五年的那种。

      想当年分手,大雪天的陈近月特意开窗对天发誓,脸上腻了层雪渣子冻得边哭边骂,这辈子再不跟他一起搭戏。
      现在呢,硬着头皮和谐握手是怎么回事?

      低头回神,五年前的体温在记忆里变得温凉,他们交握,又很快松开。

      收回手,陈近月抽椅子坐在了李梁对面。
      手心浮了一层汗,他什么时候连虎口也起茧子?

      尚文科全然没注意这诡异的氛围,夹一筷子桂花蜜藕塞了满嘴,叽里咕噜打趣他俩。
      “干什么这副表情?弄得跟旧情人见面一样?”

      看来是不知道。

      李梁低着头,今天胡子也没刮,一层青茬裹在下巴,显得整张深郁到凶戾的脸多了几分潦倒。

      当然还是帅的。
      只是跟五年前大不一样。

      尚文科刚吃两口又出去接电话了,几步路走得骂骂咧咧,嘴里还一边嚼吧,像是纯来吃饭的。

      桌上的这两位倒是不吃,一个盯着桌布快看出花来,另一个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点什么。

      沉默了半分钟左右,李梁终于舍得抬头。

      戏外的演技总是拙劣,他装作不经意看她,深褶的眼皮从她鼻尖痣一路盯到发梢,故作轻松来了句。
      “头发留长了?”

      百分百标准的寒暄惯用话式。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胖了?
      瘦了?
      染发了?
      打耳洞了?
      买新车了?
      换男友了?

      陈近月一向对这些形式化的问候厌烦,尤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

      包厢里的光太诡异,诡异到她看不清他衣服的颜色。
      墨绿还是深棕?
      她该不该礼尚往来问他一句,怎么现在在她面前爱穿衣服了?

      可五年好像也没有改变太多,他一紧张还是爱无意识动耳朵。

      包厢隔音太好,沉默到让人不适,过了很久陈近月才嗤笑一声。

      时隔五年第一句,尖酸不足,刻薄有余,祭奠她过去那些脑子进水的岁月,足够锋利。

      “装模作样什么,当我没见过你穷酸样?”

      手心发痒,李梁顶了顶小指,心想当年怎么着也算是咸渣的台柱子,怎么就穷酸了?

      “这么久没见,没必要这么无情吧。”

      挺微妙,敢正大光明看她,却不敢好好叙旧,故作轻松一句话,把五年的时间都轻飘飘咽了,一笔带过。

      可惜陈近月不吃这套。
      “少装蒜,怎么回事?”

      亮橙色封皮的剧本就放在旁边,太招摇的颜色,跟他们并不相配。
      李梁侧头看了几眼,又自嘲笑笑。

      手上的茧子太沉,沉得他这几年心灰意冷。
      “别想那么多,我不知道是你。”

      那就很容易想到了。
      尚文科找他们的理由。

      水晶的挂坠灯自顾转了两圈,六边形的光束从餐盘照到桌角。
      一下又暗了,瓷碗叮当响了一声,勺子沉底,陈近月声音轻飘飘传过来。

      “所以尚文科是看上了当年那出戏?”

      提到五年前,两人又沉默了。

      说来也够好笑,当年演盐水鸭之味的时候两人雄心壮志,起早贪黑天天通宵排大戏,偷摸打个盹的工夫都要做白日梦拿个话剧金奖顺便嘚啵八百字的获奖感言。

      谁知道连初审都过不去,金酸梅都没资格拿不说,最后还搞出一堆破事弄得他们走散。
      现在倒是撞大运,连尚文科都钓上了。

      不想多提,李梁打破沉默:“剧本你看了吧,有吻戏。”
      他说得隐晦,肉贴肉变成嘴碰嘴。

      陈近月不说话。
      李梁又垂了眼,挺轻的一句。
      “你行不行,不至于为了这把前途抛了?”

      陈近月看都懒得看他:“别太高估你自己了。”

      “也是。”
      李梁弯了下嘴角,却没多高兴。

      没什么好避讳的,五年前第一次接吻也是谁也不肯让谁。

      那年爱情喜剧风靡全国,咸渣刚开没多久,曲涉江剃头挑子一头热,偏要跟市场反着来,陈近月演了一个半月的独角严肃剧,场场赔本,票子弄得大甩卖都没人要。

      没办法,总要吃饭,搞市场呗。
      那时候咸渣笼统就十来个演员,个顶个的滑稽,曲涉江看不上那几个男角,想拉别剧场的进来人也不肯,愁得牙龈都肿了半个月。

      怎么办?最后打定主意直接去隔壁卢市戏剧学院门口拉人,看上哪个帅的就想拖回来试戏,当然没几个满意的,也没几个愿意来。

      咸渣这小破地方连厕所都破破烂烂,旧文化馆的前身也象征着时代的淘汰节,一看就没前途。
      没法,陈近月出去当模特赚外快,曲涉江到处奔波,直到剧场空置了一个月后,他兴冲冲拉回来一个年轻男人。

      就是李梁。

      试戏试得不错,死工资,演好才加钱,一场五百,换一个戏剧学院高材生,赚大发了。
      曲涉江美滋滋了半年,后来才知道这滑头压根不是什么戏剧学院学生。

      人文化课成绩太低连戏剧学院的保安室门都搭不上边,只是听说最近老有个不靠谱的拉了路边学生要去演戏,这才花了两百块钱找路边摊子做了假证混进来的。

      不过演技什么的确实不错,曲涉江算了算性价比,只好咬咬牙忍了。

      陈近月是正经科班出身,但也是个犟种。
      这俩人第一次碰面不是在剧场,反而是在涞水河边上。

      也说不太清了,反正那天桥上人多,人挤人,陈近月刚从摄影棚出来就挤进了人潮。

      那天拍的彩妆,走一个飞天佛女的路子,可惜不太顺利,新来的化妆师下手没个轻重,活生生给一个东方美人画出了印度人的轮廓,眉中心还粘了一粒大过头的红痣。

      天还热,她出来没走几步,一发汗,脸上像渡了层漆光,配着身上丝丝挂挂的纱绸裙,跟哪儿挖出来的旧佛像似的,倒是不太庄严。

      桥上多的全是大爷大妈,陈近月挤了半天才听明白,是对街新开了家大商超,开业大酬宾,消费满两百抽奖能送电瓶车,这才一窝蜂涌了过来。

      窜了快十分钟才到桥尾巴,太阳毒,一晒唇膏都要化,黏滋滋一层挂在嘴皮,陈近月戴帽子遮着脸,黑色的鸭舌帽吸热气,一晒脑颅都要烫开。

      斜前面是个老太太,牵着自己孙女热得直骂人,那小娃娃挤在奶奶大腿根快昏过去,哼哼唧唧喊她奶奶也不应声,没撑一会儿就看见那藕段一样白嫩嫩的小胳膊要往桥缝里倒。

      好家伙,这不掉进去也得烫破半层皮。
      陈近月顾不得自己热,忙不迭够身去捞那小孩,没料到手刚伸一半就叫人抓住了。

      小娃娃怪机灵,啥也没挨着,眨巴眼睛一缩身子躲奶奶怀里了。只剩下那人急赤白脸一嗓子,喊得她这个良好公民要立马被押送刑场。

      “大家小心!这儿有人偷小孩!”

      ?

      冶镰最近确实出了桩丢小孩的案子,但哪个人贩子能缺心眼到这种程度在大街上直接抢人的?

      陈近月脸都快气歪。
      “谁偷小孩啊?你缺心眼吧你!”

      这男的劲又大又不懂事,陈近月手腕被攥青一片,甩也甩不脱,气急败坏想骂他。
      “我是救小孩……刚……”

      “装蒜是吧?我看你半天了啊,大热天戴个黑帽子鬼鬼祟祟,不是偷小孩高低也得偷点钱!”

      “你这人……”

      人太多,想骂也骂不出口,陈近月百口莫辩,气得一把摘了帽子。
      “我戴帽子怎么着你了?花你钱买的啊?”

      掷地有声一句话,周围一圈却噤声了。

      虽说破落和尚还有三分势呢,可惜这位雄赳赳气昂昂却顶了张不三不四的抽象油画脸,一掀帽子只叫人看了个惊悚笑话。
      妆糊得一塌糊涂,只剩眉心那粒红肉痣还牢牢粘着。

      那小娃娃抬着头被吓一跳,缩在奶奶屁股后头直哆嗦。
      逮人的那位看一眼也愣了,吓得手都颤了颤。

      攥着的那半截腕子也实在冰凉,怕不是哪儿来的阴差女使,踩着黄泉水索命来了。

      僵持不过三秒。
      半圈的怵堵不住四面的嘴。

      这桥上的叽叽喳喳,岸边的咿咿呀呀,对街卖梨糖的大爷拎着收音机捣鼓,磁带一圈缠一圈,咔哒咔哒听不见影。

      没法,褂子一甩,扇子一摇,桥上的小丫头没见过这稀奇,扒拉着桥洞看他摆架势吊嗓子。

      桥上定格,桥下溯游,胡子飞飞甩甩,灰白的几根须听他唱去。

      咿呀——
      古来多情惹人恼。

      这可真是——
      一粒肉红呛百景,万代金佛输破落。

      不唬人,什么意思?
      好戏这就开场——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又名
    《碰瓷天王和彩妆天后的初遇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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