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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 下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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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到放学时都没有停的势头。
程剑屏看着窗户直叹气。
禾帧笑着问她:
“怎么?还在想英语测验?不至于吧。你别又玩那一套,说着自己考砸了,结果考得比谁都好。”
“不是因为这个。”
程剑屏很犹豫,目光躲闪,不敢与禾帧对视。但禾帧却直接两手搭住她的肩膀,逼迫她看向自己。
“说吧,今天我心情好。只要不是什么离谱的要求,我都可以什么都不问就答应你。”
听到禾帧的后半句,程剑屏的眼睛明显一亮,她低下头。
“你真的什么都不问?”
“不问,你快点说吧,再不说我就要改主意了。”
“我……禾帧,今天我能再去你家住一晚吗?”
几乎是意料之中的要求,禾帧说不好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她依旧点头,面上的笑容与平日里别无二致,故作轻松地道:
“当然可以,你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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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屏家里……”
禾母犹豫再三,还是选择问禾帧:“你确定剑屏家里没出什么事吗?她什么也没跟你说吗?”
“妈妈,你直说吧,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禾帧把洗好的碗碟放进橱柜里,扭头问禾母。
“嗯。听说剑屏她们家最近吵得厉害。”禾母顿了顿,言简意赅地总结:“看样子可能要离婚。”
程剑屏的母亲和禾母有一个共同的亲戚,这个亲戚很爱到处扯东家长、西家短,自然不会放过离婚这么大的事。禾帧知道禾母多半是从那个亲戚那里听说的。
“一会儿剑屏取完衣服回来,你看看能不能安慰安慰她,别老是让人家哄你。现在人家遇到事了,你也要帮衬,这才是朋友呢。”
“我知道。”
禾帧垂着眼帘,扭开水龙头,又把手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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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剑屏回来时,披着一头没干透的头发。
一见禾帧,就大步冲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禾帧,对她一顿撒娇卖痴:
“哎呀!我的好小禾,一会儿不见,我就如隔三秋啊!”
禾帧一脸无奈地把程剑屏从自己身上撕下来。
她从衣柜取了一条新毛巾出来,把不老实的程剑屏按在凳子上坐好,一边给程剑屏擦头发,一边数落她:
“着什么急?我家就在这儿呢,我也跑不了。你把头发擦干再来找我啊!今天刚下完雨,那么冷,你湿着头发到处跑,万一冻感冒了怎么办?”
“这才几步路?怎么可能感冒?”
如果程剑屏没有在这时打喷嚏,她这句话倒有点说服力。
禾帧当下便轻轻敲了程剑屏脑门一下,嗔道:
“你看你,还逞强呢?喷嚏都打上了。”
“打个喷嚏也不代表我感冒了。”程剑屏咬死不松口。
“行吧,你说什么是什么,反正也不是我感冒。”
“这可说不准呢。小禾,你今晚可要和我睡一张床。”
“天啊,我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禾帧佯装绝望地倒在床上,伸手拿过一边的枕头死死捂在自己脸上。
“你说什么?好啊你,禾帧,你竟然还敢嫌弃我!”
程剑屏气势汹汹地去扯禾帧压在自己脸上的枕头。禾帧的力气远没有她大,勉强和她拉扯了一会儿,便被她抢走了枕头。
抢走枕头的程剑屏很得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禾帧很快收了脸上的笑,以一种极其的认真的神情看着她。
或许是因为对禾帧有所隐瞒,又在之前撒了谎,没过多久,程剑屏就无法与禾帧继续对视下去了。
她扭开脸,煞有介事地嚷着:
“不和你玩这么幼稚的瞪眼游戏了,我眼睛都酸了。”
禾帧坐起身,看着揉眼睛的程剑屏,轻声问:
“程剑屏,你真的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卧室的窗子没有关紧,雨仍在下,淋淋漓漓的,像是永远没有尽头。
禾帧的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台灯,暖黄色的灯光映在淡粉色的书桌上,斜斜洒向程剑屏的左半边身子,在墙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程剑屏揉眼睛的动作一顿,僵硬得犹如发条耗尽的玩偶人。
“我不是一定要问出个结果,程剑屏。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关心你,我很在乎你。”
“我知道你或许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你可能暂时不愿意跟我说,我可以一直等。只是,我真的很担心,如果你一直憋着,什么都不说,恐怕——”
程剑屏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禾帧,像是落水的人抱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有一场小雨轻轻下在禾帧的肩头。
湿漉漉的,又苦又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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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上来要钱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他之前说什么在外面做生意,其实全是骗人的。他把那些钱基本都拿出去赌了。”
程剑屏握着禾帧的手,她们缩在一个被窝里。
挨得这样近,讲这件痛苦的事时,虽然程剑屏的声音很平静,但禾帧一直能感觉到,她在微微地发抖。
“他趴在地上,像一条狗一样爬,哭得好难听。他跪下来,给妈妈磕头,求妈妈再拿一些钱出来。他叫妈妈相信他,再来一把,他一定能赢。”
“妈妈没有给他钱,妈妈一直在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就躲在我卧室里,从门缝往外看。你知道吗?禾帧,我当时一直觉得那是一场噩梦,不停地掐自己,想要赶紧醒过来。”
她拉开睡衣的袖子,露出一条满是青紫的手臂。
禾帧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程剑屏,她只有把程剑屏的手攥得更紧,想要努力温暖这只变得冰凉的手。
“但是这不是噩梦,都是真的。他……”
程剑屏再也说不下去,又一次抱住禾帧,趴在她的肩膀上低声哭泣。禾帧轻轻拍抚程剑屏的后背。
尽管早隐约猜到程剑屏的家里多半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可真的知道具体的变故后,心情又是别样的沉重。
她还记得程剑屏过去跟她提起爸爸的自豪,禾帧对程父的印象也因此还算不错。没想到程父竟迷上了赌博,大把大把的钱填进去仍觉得不够,还以做生意的名义,骗走了程母娘家不少钱。
程剑屏再抬起头时,脸已经哭花了,她泣不成声:
“他怎么就成了这样!他难道就没有为我和妈妈考虑过吗?他就没想过我和妈妈要怎么生活吗?呜呜呜到了这个份上,他居然还想赌!”
禾帧连忙给程剑屏递上纸巾,程剑屏擦着脸,整张脸都红透了,倾诉的声音却越来越低,越来越小。
“妈妈说要和他离婚。她说现在的他完全变了,他不是过去的爸爸了,我的爸爸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个……现在的这个,他是个败类,是个人渣……可是……禾帧……”
似乎有很多话都哽在程剑屏的喉间,她咽不下,也吐不出。
程剑屏抓住禾帧的手腕,她把眼睛哭得快要睁不开,此刻尤其狼狈。禾帧赶紧安慰她:
“小郡主,你别急,你慢慢说,我一直陪着你。”
“我很没用,我不配做妈妈的女儿。”程剑屏捂住脸,她用绝望的语气说:“禾帧,我没办法想象他们离婚,我受不了我的家就这样破碎。”
雨还在下,雨还会停吗?
“小郡主……”
“禾帧,能不能让我靠一会?我今晚不想再想这些事了,我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对不起,我真的很软弱。”
禾帧没有再说话,她选择给她破碎的朋友一个紧紧的拥抱。
程剑屏哭得太凶了,以至于身子不停地在抖,甚至打起了哭嗝,像一条退潮时被浪花拍上岸的鱼。
朋友变成了一条又湿又冷的鱼,禾帧忍不住想起那个渔夫和金鱼的故事。她希望这个故事能在她和程剑屏身上魔改一下发生。
她愿意做满足金鱼愿望的渔夫,让程剑屏拥有一个永恒幸福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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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禾帧和程剑屏看见对方的第一眼就笑了。
“你的眼圈好红!”
“你的眼圈青了!”
禾帧打了个哈欠,毫不避讳地道:“还不是你害的?走走走,今天我们出去吃早餐,你请我。”
程剑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而红眼圈的存在让这个白眼看着分外滑稽,禾帧没忍住笑出了声,当即挨了程剑屏一掐。
“小禾,其实我说实话,阿姨做饭还可以。你以后还是别老在外面误导人了,我还以为多难吃呢。”
“‘还可以’?”禾帧故意停住要往外走的脚步,转头问程剑屏,“既然你觉得‘还可以’,要不这顿早饭咱们在我家吃,我妈肯定愿意给你煮碗面条。”
一听这句话,程剑屏大惊失色,忙不迭地道:
“这多不好意思,哪能这么麻烦阿姨。再说了,我都害你有了黑眼圈,怎么不得赔你顿早餐啊。”
说着,程剑屏还殷勤地摸了摸禾帧的肩膀:“而且我看着咱们小禾好像最近都瘦了,得吃点好的补补,上回你好像跟我说,这附近有家馄饨很好吃来着,咱们去尝尝?”
“嗯,我觉得我还得补点鸡蛋,楼下那个鸡蛋灌饼就很不错。对了,他家烤肠和鱼丸我也有点馋。”禾帧立刻打蛇随棍上。
摸了摸零钱包,程剑屏咬牙道:“行!再来个鸡蛋灌饼!烤肠和鱼丸也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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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归闹,最终两人只是去早餐店点了两碗馄饨,而且是禾帧一人付了两碗的钱。
“你手可真快,我还没看清多少钱,你就把钱付了。”程剑屏不满地嘟囔道。
“别不乐意了,请你吃就偷着乐吧!快尝尝,这家馄饨特别鲜!”
然而两人都还没尝到馄饨时,忽地听到一道带笑的声音:
“怎么?你俩是打架了?一个眼圈青,一个眼圈红的,最后谁赢了?”
两人对视一眼,好吧,这顿早饭注定不会安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