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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陈旧记忆】杏花村·道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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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童遥是个敛财爱财之人,从小就拿着一把拂尘走四方。坑蒙拐骗瞎子算命巫术作法,哪样他没尝试过。
可就在他第一次来到杏花村的时候,骗人的法子却被人撞破了。
那日他一如既往地摆个小摊,悠哉悠哉地在那讲述他以前的辉煌历史。
“其实,早在我出生时期,我娘就梦见了一只凤凰。”牧童遥甩了甩拂尘,面对簇拥而来的村民,他毫不“吝啬”的说道,“那只凤凰通体金黄,在我娘身边留了一阵子,等我娘梦醒了,我就出生了。”
“我去,凤凰唉……”很显然,百姓们已经被他忽悠过去了,“他有通天的本领喔。”
牧童遥一听,拂尘指向那个已经被彻底迷住的人。
只见他眯眼歪头,仔细盯着,随后又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适时地吐出了个“唉……”。
被指住的那个人目瞪口呆,他迅速左看看右瞧瞧,确定这道士指着的就是自己,心中顿时慌住了。
他紧张地问着黄袍道士:“道长啊……我,我咋了?”
那个村民一看就是个财大气粗的,牧童遥在这说了好半天,就是为了把他引上钩。像这种花钱大手大脚的,他最好从中捞到更多了。
牧童遥一边诡秘莫测地摇头,一边打起自己小心思。
该编些什么话才好呢……
那村民看着他这一幅神情,心中那口气就没掉下来过。周围围观的百姓见了,也不由自主地猜测那村民会遭遇什么事情。
“赵公子。”牧童遥嘴角歪了一下,继续说道,“你近来家中可是发生了什么怪事?身上总有股淡淡的邪气呀。譬如女鬼敲门,鬼婴入梦?”
姓赵的村民听了,大吃一惊。这道士竟真的有通天的本领!连他叫什么都知道,是上天的神官告诉他的么?!
当然不是。牧童遥抿抿嘴,这人手上拿着的拿把伞上,不就明晃晃地刻了个“赵”字嘛,看起来用的也挺久了,肯定不是别人送的。
至于说的怪事……
坦白说,牧童遥当道士当了这么久了,会一点小法术那是必须的,他确实能闻到点赵公子身上的邪气,但具体他家中发生了什么事,他就不知道了。
但不知道,他不会猜嘛。
看这男的面相,圆脸粗眉,大约是个会顾家的人;手上的伞还有淋雨后的湿气,可这杏花村一连几天都没有下雨,这人肯定是千里迢迢赶来的。
他千里迢迢赶来干什么?这里除了酒庄,便是茶楼,一来看这赵公子没有文人气质,二来这人也不缺钱,不交烂友。
啊,那就只有一个啦。黄袍道士骄傲地想,那肯定是慕他的名而来的啦!
这赵公子一来此处就在这听他聊天,哪也不去,肯定是家中遇上什么事,找了很多人都没办法,才想到要找个会方术的道士来助他嘛。刚巧,他行五湖走四海那么久,招牌打的够响亮。
再者,既然这人看着顾家,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大碍,那估摸着就是家眷遭难了。
人正值壮年,家眷一有妻子二有孩子三有老辈。赵公子出门一人出,妻子并没有陪伴在旁,八成,就是妻子有什么事了。
赵公子一听,连忙冲上来拉住牧童遥的手,情语激烈道:“大师!果然是大师,说的竟分毫不差!”
对此,牧童遥很认同赵公子所说的话。
混了这么多年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没等牧童遥再说,那赵公子便自乱马脚,一咕噜地全说出来了。
“实不相瞒,我家离这还有几个山头,此番来是特意请教道长的。家中夫人总说近来半夜总能听到鬼婴哭泣,而好巧不巧,她身怀六甲,快到临盆,我寻遍了名医游医,都说并无大碍,可夫人还是不放心。”
赵公子摇摇头:“最近,夫人又和我说,那个鬼婴不再哭泣了,而是冲她笑着,还一个劲地喊娘。吓得我夫人半夜惊醒,要不是我睡在外边那层,恐怕她就得翻身倒地了。”
牧童遥一听,耸了下鼻子。
这种故事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大概又是哪家死婴还魂,随便找上个替死娘了吧。
只见牧童遥信手一拨,拂尘扫了下赵公子的肩头,清风淡笑。
“我道有多神乎,原来就是为这件事。”他拿出一张符,道,“你若真有心的话,我这有张符,可保你妻孩平安,不过,此符制作不易,工程繁复……”
赵公子一听,连忙抓住拂尘,像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
“要要要,多少钱我都能卖!”
牧童遥矜持住脸,略微估计了一下这姓赵的家中财两几重,大致比出了个价格。他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赵公子眨眨眼睛,犹豫不决地说:“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银子?!牧童遥听了都惊了,这户人家这么有钱的?!
明明他比五的意思是,五两银钱,呀……
——要赚大发啦!
还不等他回应些什么,人群中间就窜出个人来。
“陈大侠!”有人这样喊道。
牧童遥还沉浸在躺在金玉榻上数钱的白日美梦中,是以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陈英落趁其不备立马给他踹了一脚。
“什么鬼道士,竟敢在我们杏花村行这坑蒙拐骗的勾当。”陈英落抱胸道,“五百两银钱,你也是真不怕损阴德。”
牧童遥拐了一脚。勉勉强强站稳。
牧童遥:……
他有说五百银两吗?!有吗?!
平白无故遭了一脚,牧童遥气不过,干脆就把这坐实了,气也要气死这鬼修士,叫他骂自己!
“来我这求符,心诚则灵。”牧童遥用拂尘扫去衣服尘土,浑不在意地说道,“更何况人家赵公子都没说什么,又不是你出钱,你有什么权利替这位赵公子鸣不平。价不对味,则心不成,这事也就越难办。怎么,你是想让赵公子损阴德?”
说罢,他挑着眉,静静地看着陈英落如何应对。
这修士一看就是个老实木讷,空有一忱热血的四肢发达之人。看也能看出,这人嘴巴子不利索。和他比,嗬,等着“自寻死路”吧!
周围村民也在那议论纷纷,有的直接在劝陈英落了。
“陈少侠啊,这买卖的事情,本就讲究你情我愿的啊,咱们还是少惨胡吧……”
陈英落确实如他所料的呆板,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人根本不应他的话。
陈英落扶住那赵公子,关切问道:“家眷可是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一般来说,邪祟都是无差别施难,不会专门针对夫人的。”
姓赵的村民难为地瞅了瞅黄袍道士,但奈何病急乱投医,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没有吧,好像也就买了块布,我妻她说想亲自给未出生的孩子添几件新衣裳,然后在缝补的时候,一时不慎滴了滴血在上面——这不会不干净吧?我妻身子金贵,平日里未做过粗活,这落了血……”
牧童遥听了这一遭,大概就摸清了。
很好理解嘛,八成是他家夫人的血引来这鬼婴的。
再往下猜呢,为什么血会招来鬼婴?换种说法,世上女子不小心滴下的血那么多,为什么鬼婴会特意选择这位赵公子的妻子呢?
八成是那布的原因了。
女子给孩子挑贴衣的布料,会专门选柔软绵密的,而在寻常店铺中,也会专门把这种布料分开,以便妇女细细挑选。
按照接下来的套路,这修士该去卖布的那家店铺查查,看看这布到底是什么来路。
牧童遥想到此处,惋惜地摇了摇头——都怪这不知道哪冒来的傻修士,临门一脚,他这半天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流。
他正准备移步离去,结果陈英落下一刹那说出的话,又让他忍不住停下脚步。
“不管碰了什么,那邪祟这些天定会再回来。”陈英落说道,“公子,我会御剑,会除祟,如果你信得过我,我愿去你府中亲斩邪祟!”
牧童遥:……
啊?
他合理地怀疑,这修士只会除祟,查案……一窍不通啊……
陈英落一剑抽出,掀起的劲风擦过牧童遥的黄袍,牵动那头微黄的发丝,他的神情藏在发间,又背对着陈英落,陈英落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但是,牧童遥敢肯定,哪怕他现在是面对着陈英落的,他也读不懂他在打些什么小算盘。
牧童遥眼睛一溜,拂尘一甩,“不经意”地漏出那张符,叹道:“唉,除祟这件事嘛,空有蛮力可是不行的呀。术业有专攻,虽然贫道做这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但——唉,罢了罢了,看来我和赵公子并没有缘分。”
这赵公子最开始就是特意来求他的,经他这么一说,肯定会来挽留他。
果然,赵公子一听牧童遥要走,立马扯住了他,情真意恳地邀请他一齐去家中商谈。
黄袍道士“推辞”不过,顺势答应了。他朝陈英落抛去个眼色,而后者不知是领悟到了还是没领悟到,反正摸摸头,先一步踏上剑,抓起赵公子。
“那就一块去吧。”他说道。
牧童遥:……
啊,没有一点挫败感的吗?
他摇摇头,先不想这些,看到已经飘了几里的陈英落和赵公子,他连忙喊道。
“陈大侠,贫道不会飞天呀——”
——这便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那户人家的怪事,是他们俩一起解决的。
牧童遥负责作法引出鬼婴,陈英落负责立即除祟。经他们调查,这鬼婴确实是那布招来的。
那块布,是某大户人家的。那户人家早先诞下一个孩子,可是孩子遭小妾陷害,出生不过十日,就被人硬生生地毒死。
妇女再怎么不忍,孩子也不能死而复生,最终裹了块丝绸金贵名布,葬了。
可是小妾支使别人干了这事,心中总是不安,怕主家心细,发现是她干的好事。于是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又派人挖出孩子尸体,烧了个透彻。
被使派的那人盯紧了孩子身上裹着的那块布料,烧了孩子后,立马去当铺,用这布换了几粒黄金,逃之夭夭了。
而那块布辗转多则,最终被布店采买,售出,送到了赵公子夫人手中。
鬼婴是个冤魂,是个无辜的冤魂。他不是死在母亲肚中,而是死在凶乱宅斗之中。
“那是个可怜的孩子。”陈英落说道。
“那又怎样?”牧童遥怼了回去,“再怎么冤,他也不能待在不属于他的世间,出来作恶,就该料到自己会有这个下场。”
“他只是想要母亲的怀抱而已……”
牧童遥定定地看着陈英落。
陈英落家中和睦,父母抬爱,自然是有这些心思。而牧童遥不一样,他见惯了人世险恶,看什么都不留情面。
但怎么说,他是有点,羡慕陈英落的。
这种一心习武练剑提升自己的人,一心为正义而生,大步向前不计后果的人,不用考虑下一步该落脚何处,不用考虑下一餐究竟有没有。
这是他牧童遥做梦都不敢想的。
他岔开话题,目光移到了陈英落的剑上。
“你今日除祟的表现,也还不错嘛——多亏了你这把好剑吧。”
陈英落闻言,自豪地拍拍剑柄。
“当然,它叫‘英雄’,自然也是要干出英雄的事迹来的。”
英雄……黄袍道士细细琢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把剑除完鬼婴之后,剑身的那股子邪气,经久不散,腐败,溃烂。
……
牧童遥原本也是不知道陈英落双修的事情的,当初不过是萍水相逢,缘尽则散。直到后来,他再次坑碰拐骗来到了杏花村。
这个时候,杏花村给他莫名的萧瑟之感。
有村民还没有忘记他,见到他来,立马牵住了他,慌忙说出这里闹鬼之事,希望道长可以作法压制它。
牧童遥听后,觉得很不对劲,想到村中还有陈英落,就疑惑问出。
“村里那位陈大侠呢?他不是最喜欢锄强扶弱匡扶正义的吗?”
没想到村民却对此嗤之以鼻。
“陈大侠?他算个屁呀。不过是家中有些个臭钱,碍于情面,我们才这么叫他的。”
牧童遥很不理解。
村民见他还被蒙在鼓里,就凑近了些,把陈英落常年来干的“好事”一骨碌抖出来了。
他这才知晓,陈英落自小就是体弱多病,根本不似如今这般健硕。他为了炼出好剑,受世人称赞,不惜和男人双修,补给阳气。
村民一提到“双修”二字,还鄙夷了几声。
或许他根本没想到这层呢?牧童遥内心下意识地反驳道。陈英落是个榆木脑袋不错,榆木到只在乎行侠仗义。
它甚至能想到,如果自己当着陈英落的面,问他做这事害不害臊,这二愣子肯定会答:这有什么?我与人双修是为了习武,又不是什么旁的。在我心里,拿着这把“英雄”走四海战八荒,保护百姓才是为修者的重中之重。
村民还说,自从村里闹了鬼之后,那姓陈的是一日更比一日颓废。原本大家还有些指望他,看到他每日从屋中走出,活像颠鸾倒凤完事之后的模样,瞬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陈英落好像自己也知道不受村民爱戴,就一个人灰溜溜的,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跑了。
牧童遥呆呆地看着天。
一身黄袍依旧被掀起,不染一丝杂陈。那把拂尘即便陪着他闯江湖闯了这么久,也丝毫难辨新旧。
在牧童遥的印象里,陈英落,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