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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凌辱(九) ...


  •   时一展睨了年轻公子,随即翻了个白眼。

      他故意扯着嗓子,“呦,大公子,别来无恙,今日怎么有空出来了?您这看不见的,万一不慎磕磕碰碰,可该如何是好?”

      平白无名烈火直冒,叱道,“呵,青天白日跑出了一只鬼!你这厮疯疯癫癫,说什么鬼话?你是欠了钱得了失心疯,还是偷鸡摸狗被人教训了?”

      平白的话,无异于一柄锃亮锋利的利刃,径直刺入时一展的血肉。

      一个虎背熊腰、不怕天不怕地的大男人,当街被一位十五岁的少女教训,泼得一身脏污,令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时一展狞笑,报复欲深深刻进了面上的褶皱。
      男人宛如从泥沼里爬出来的残狼,两只细长的眼,布满了红血丝,因为戏弄不得而恼羞成怒,浑浊而又怨毒。

      “这个姑娘,年纪轻轻却不学好,偷东西被我看见了。”时一展双手叉腰,一步步逼近,“我刚直方正,见不得脏东西。”

      “现在,谁都别拦着,否则,与她一起蹲兴宁乡的大牢!”
      平白倒吸一口凉气,定定地注视少女,双眸陡然睁大。

      薛姑娘当街偷窃?

      平白捂紧了衣袖。
      这个笑话好冷,如同盛冬寒冰,令他所有的思绪冻结僵化。

      “莫不是出现了什么误会?”霍道然的双眼蒙着白纱,他望了少女一眼,尽管完全看不见对方。
      少女也看不清他此刻是何种表情。

      但是,平白却觉得大公子的心绪闷闷。

      吴川的绿木,在这一刻,似有灵性一般,均心照不宣地停止了簌簌。
      那股燥气又一次浮了上来。

      “大公子,我对你好声好气,恭敬谦卑,你倒好,一味偏袒这名妖女?”时一展冷嗤。

      在他看来,霍道然这位文弱书生,举目文雅,怕是连一柄刀也提不起来。
      万万没有忤逆自己的资格!

      霍道然反问他,“时捕头,她既抢了东西,那么,敢问失主是谁,拿的什么,有谁目睹?”

      时一展咂舌,嘴皮张了又闭,半天也说不出名堂。
      当然说不出一二。
      因为,本就是他污蔑少女。

      身后衙役铁青着脸,下颌紧绷成直线,心中将时一展的祖宗十八代痛骂了个遍。

      这厮,嚣张狂妄,目中无人。
      瞧不起他们这群打杂的衙役就算了,竟然无视兴宁乡戒法,搅得浑水,公然为难一位良家姑娘。

      薛姑娘玉洁冰清,兰心蕙质,轻轻一笑,比三月的花还要明媚千倍万倍。
      绝不是手脚不干净的人!

      霍道然见官差沉默,又质问道,“时捕头,如此看来,这些你完全不知。只凭一家之言,指认她拿了东西,恐怕......难以令人信服。”

      时一展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好不精彩。
      他指着周围的衙役,“谁说没有证人?”
      皂衣衙役却缩了缩肩,往后退了几步,不想与他狼狈为奸。

      时一展牙齿咯咯作响,几人缩头缩脑,宛如鹌鹑,毫无吱声的迹象。
      他剜了一眼。
      一群废物!

      “大公子,你执意要插手吗?”时一展面如黑墨,话如坚硬石砾,从牙缝里咯咯地蹦了出来。

      霍道然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但此时,却多了几丝倔强,“薛姑娘并不是这样的人。”

      时一展正在气头上,皂衣衙役识得眼色。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处理这场闹剧。

      时一展挑了挑眉,眼神凉而冷,似是看透了他,“大公子,你眼睛已经看不见了,究竟受了什么蛊惑,不惜为了这位妖女而与我作对?”
      被人当众嘲笑眼疾,大公子面无波澜,依旧风度翩翩。
      霍道然面不改色,“霍某坚信,其中有误会。”

      时一展讥笑,“坚信?大公子,你若知晓这位妖女的真面目,怕不是肠子悔青了。”

      一个瞎子,完全没有见过少女是何模样,却如此信誓旦旦,肯定少女的为人?

      愚蠢!

      可笑!

      时一展素来见不得傻子,尤其是,自视正义的傻子。

      姜映真躲在年轻公子身后,只露出了一双漂亮明丽的双眸。
      少女两只眼睛,湿漉漉的,宛如雨雾之中的林间小鹿,单纯无邪,惹人怜爱。

      面前的少女,皓腕白嫩如凝脂,肌肤吹弹可破。时一展目光痴痴,像是被人抽了魂魄。

      时一展对于少女,本是见色起意。
      见她这副可怜模样,强行压下心底的那股邪火,作出一副谦谦君子气派,“时某不会伤害你,这人本就是个瞎子,怎么能护得了你?”

      姜映真当即拒绝,“我才不要!”这人什么心思,她非傻子,岂会不知?

      时一展语噎。

      平白心直口快,对于他讥嘲大公子的眼疾,心中积满怨愤。

      小书童嘴皮利索,说出的话咄咄逼人,“你这厮,头顶生疮,脚底化脓。你分明是对人家姑娘如谋不轨,没脸没皮,是个挨刀的命!”

      “挨刀?”时一展冷笑,抽.出了腰间的刀,语气明晃晃的恶意,“他妈.的!那就看看,谁才是挨刀的命?”

      两名衙役再也不敢袖手旁观,当即冲了过去。
      衙役迎上冷厉的刀,结结巴巴道,“时捕头,您冷......冷静一下。这里是闹市,行人路过,要是伤到了人,里正会发怒......”

      “蹬鼻子上脸!欺负到头上了,老子还管个屁!”时一展脖颈粗红,唾沫星子四溅。

      男人拧眉,朝霍道然和平白扬起了刀。
      “时捕头!”皂衣衙役惊叱,变了脸色。
      这个梅州府的疯子,当街持刀恐吓,莫不是嫌命长?

      小书童平白,最是惜命。
      然而,危难之际,他心一横,拦在了面覆白纱的年轻公子身前。“休想伤害我家大公子!”

      姜映真指尖冰凉,双眸涣散,定定注视眼前一切。
      此事因她而起。
      她不能给霍道然添麻烦。

      少女面白若纸,她捡起了一块石头,瞄准怒目圆瞪的疯男人。
      “砰”地一声,瓦砾击在刀面,奏出独属于金属的冷冽质感。

      时一展捂着手臂,嘴中不停,“妈的!老子的刀!”
      皂衣衙役和平白,纷纷向少女示以感激的眼神。

      亮刀坠地,平白的凄惨面色稍微缓和了几分。
      他再也不怕,骂道,“疯子,青天白日,你想杀人吗? ”

      “老子倒是要看看,你这个瞎子,没人依仗,到底有多厉害?”失了刀的男人,好像一只剥了壳的螃蟹。
      他张牙舞爪,欲徒手捉住霍道然。
      衙役扯破了嗓子,“住手!捕头,您大人有大量,怎么能与他们一般见识?”

      时一展双目猩红,恨不得当场除尽主仆两人。
      一身煞气萦绕,哪里听得进旁人的话?

      双方争执之中,时一展还是得逞。
      时一展咬牙切齿,他狠狠地拽住了大公子的右手,似是想将其捏碎。
      “瞎子,你是京家子又如何?到了岭南,只有死路一条。还没看清自己的处境吗?”

      许是霍道然素来喜怒不形于色,面容寡淡无味,众人忽略年轻公子面上一闪而过的慌措。
      霍道然声线陡冷,“时捕头,若是玩笑,未免过分!”

      时一展连连冷笑,手劲逐渐发紧。
      这个文弱书生,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妄想与他作对?
      不自量力!

      只听布料“哗啦”一声响,半空中,白布飘摇,如一朵被疾雨打落的残花。
      “大公子!!!”平白失声尖叫,他的面色青灰,头顶犹如惊雷劈过。

      小书童的眸中闪烁惊恐,他双腿发软,声音锐利,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

      现场顿时陷入了死寂,连带时一展在内的所有人,无不张口结舌。
      少女呼吸一窒,她不可置信地凝视年轻公子的手腕,只感从头到脚充斥一阵无尽寒意。

      他怎么会有这个标记?

      书童平白,眼中噙满了泪,他死死咬破嘴唇,手指蜷缩成了团。
      “什么都没看到!”平白伏地膝行,颤颤地拾起那片布,包住了大公子的手腕。

      大公子眼上的白纱松垮,露出了那双已看不见万物的浅色瞳眸。
      漂亮,清冷,却涣散无光。

      年轻公子面如冠玉,睫羽密长,轻轻地颤了颤。
      他捂着自己的手,薄唇紧抿,虽还是那副温和面容,气场却冷寒似冰。

      “大公子,什么都没看到!”书童整个人身体剧烈颤抖,面上热泪簌簌坠落。

      但是,众人还是看到了。
      不仅看到了,还看得一清二楚。
      大公子的右手手腕,刻了一个醒目的黑字。

      ——“犯”。

      大姚建朝三百年,形成一套完备的刑罚系统。
      黥刑又名墨刑,在犯人的身体刺字,涂上墨炭,当作犯罪标志,以后再也擦洗不掉。

      这位大公子,如芝兰玉树,若松风水月,可是,他受了只有卑贱奴隶才会遭受的——黥刑!

      姜映真想到了第一次初见之时。
      她和万郎中来到城南,诊脉之时,书童苦苦哀求。

      少女闭上了眼,心底某个地方,如同被针剜了一般锐痛。
      原来,这段时日,他一直束紧袖口,唯恐旁人知晓。
      只是因为,他的手腕,被刺了字。

      小书童哭出了声。
      这一刻,平白心中的恨,到达了极点。

      他本以为,有了薛姑娘的照拂,他和大公子,会在岭南度过一段平和时光。

      但如今,大公子被人戏弄,成了笑柄。

      霍夫人,霍二公子,时一展,还有.......沉默寡闻的霍大人。

      这群人,通通都该死!

      *

      兴宁乡的里正,五十多岁,名叫王远余。
      里正一双精明锐利的眸,直直射.向了时一展,“时捕头,你奉州牧大人的命令,一路风尘仆仆而来。兴宁乡有何招待不周之处,惹得阁下满腔怨火?”

      “里正大人,我......”时一展的细小绿豆眼闪烁不定。
      他说话吞吞吐吐,想要撇清干系,却找不出合适理由。
      不久前,鼻孔朝天看人的官差时一展,此刻却瞠目结舌。

      “闹市人多,万一伤到了人怎么办?”皂衣衙役已将一切告诉了里正。
      “薛姑娘哪里招惹了你?”
      “你只管将人押回梅州,兴宁乡地方小,不劳你费心。”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王远余厉声质问,时一展呆若木鸡,一问三不知。
      他治理兴宁乡十余年,还从未见过持刀伤人的顽劣之徒。

      时一展虽是莽夫,危急关头,还是有几分清醒。
      万一王远余一封信揭发他,在州牧大人面前,他再没了用处。

      “是是是......时某的错,可是,那瞎子执意不走,时某心急,不慎办了坏事。”

      王远余提起这个烂摊子,也是头大。当初,将人送到这里,现在,又要将人押回去。

      罢了,兴宁乡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

      “办法多的是,时捕头或许太过文雅。”王远余目光如炬,嘴角笑意极深。
      时一展嘴角抽了抽,活了三四十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夸他文雅,“王大人,时某愚钝,还请明示。”

      王远余笑道,“直接打晕,下药,有何不可?若是耽误时间,州牧大人没了耐心......”
      时一展陡然睁大双眼,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大人,受教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凌辱(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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