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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重生女帝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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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何不接受南康长公主的好意,去公主府居住?”留着山羊胡的谋士对着李黎未说,他们此时身在一间茶楼的阁顶,四面窗门大开,风将轻纱撩起,杜绝有人偷听的可能性。
李黎未临窗看着下方热闹的街市,淡然的说:“不方便。”
谋士见他漠然的样子,有些苦口婆心的上前说:“王爷,您虽是奉召进京,可是皇帝这个月也没召见您,除了让您在太学读书,也无其他安排。”
“您身为超品王爷,在京城连个王府也无,居然要屈尊住在太学之中,这也太侮辱人了!”谋士分析说,“这休沐之日,您何不趁机在京城走动走动,去拜访那些皇室的宗亲,朝堂上也有人为您说说话?”
汝阳王李黎未作为差点被立为太子的先皇嫡子,在永平帝继位之后,身份就变得尴尬起来。
他的母亲,当年的慕容皇后上书永平帝,为李黎未请封汝阳王,赐旧都东都为封地,在他十岁的时候,与他一同就番。
到东都之后,为表无争权之心,慕容皇后于东都旧宫中修道打坐,深居简出,李黎未长大后,她更是没有再露过面。
直到几月前永平帝忽然密诏到东都,让他来京城。
可李黎未来了京城之后,永平帝却未召见他,也未遣人解释召他来京城的原因,只是让他在太学安顿,其余一概不管。
期间南康长公主来见了他一次,便是李乐知打人的那次。
短暂的会面中,李黎未拒绝了这位姑母让他搬入长公主府的提议。
南康长公主事后并未多说,只让人不停地往太学送衣料香料,纸墨笔砚,文玩珍宝,冰鉴水果等等。
终于休沐,李黎未来到这茶楼与东都随他来京的谋士见面,四下无人,谋士便与他说起京中的局势。
“自先帝十余年前震慑世家,颁布的《大离律》要求所有户籍重编,凡是隐瞒窝藏私下典卖人口,一律处以磔刑,引起世家不满,连皇族内部都出现了分歧。”
谋士摸着山羊胡,说着这个月他在京城搜集到的情报:“只是先帝雷霆手段,不但斩杀了许多世家皇族,还将这京城的青楼楚馆,人牙典卖的行当全部清查。”
“今上即位后,政策怀柔,年号也换为中庸之道的‘永平’,世家的反抗就没那么激烈,但是青楼牙行又多了起来,我观现在京城局势暗流涌动,王爷待在京城……或许有些机会。”
李黎未没说话,他穿着暗花素锦羽灰色广袖长衫,顺滑垂坠的衣摆自然的在他窄瘦的腰腹收拢,而后散开垂落,明明是与世家华丽毫不相干的穿着,在他身上却格外不同。
他有种说不出来的光华气度,如同黑暗中的璀璨的岁星,或是激流中的山石,传达着无声的安定与沉稳感。
谋士自东都跟随李黎未,他眼见这位汝阳王并无多少激烈手段,却能不动声色的融入东都政事,将原本废弃荒芜的东都,变成现在安定繁华的模样。
他心中暗暗认为,李黎未有帝王资质,如果真的能登上那个位置,或能成为千古明帝。
只是李黎未心思深沉,他一个四十多岁历经三朝的谋士,居然猜不透个未加冠的郎君。
这更坚定了他追随李黎未的想法。
李黎未的目光放在极远的地方,深邃沉默的黑眸似乎在想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想,他对谋士的谏言没有给出任何反应,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好在谋士早就习惯这种冷淡的反馈,他甚至觉得,这才是帝王的深沉。
两人就这样静默了半刻钟,李黎未忽然凝住目光,换了个窗口,专注的看着茶楼的后巷。
谋士发现了他的变化,于是也凑上去,见到有一辆牛车歪歪扭扭的驶入狭窄隐蔽的后巷,而后车夫从车辕坠落,似是昏迷过去。
车厢内一阵摇动,片刻后,有个身着粗布短打的人从里面出来,肩上扛着个麻布袋,鬼鬼祟祟的在巷口探头探脑一番,便有个货郎摸样的人匆匆出现,将麻袋放在扁担的罗框里。
片刻后他又从车厢内将另一个麻袋搬出来,只是搬运的时候袋口打开,露出一张少女的脸,货郎连忙遮掩好,将两个麻袋上放着货筐,就这样猛然挑起,匆匆的消失在巷口。
而这辆无主的牛车被留在原地,晕厥的车夫也无人搭理。
目睹全程的谋士说:“这……京城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此等掠人恶事?在我们东都可从未发生。”
他眯着眼打量着牛车说:“这牛车尊贵,上面的装饰纱幔看起来不是普通之物,或许是什么世家贵女,这京城局势复杂,王爷咱们还是尽量不要参与其中……”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汝阳王已经转身离去了。
灰羽色的背影在茶楼转角一闪而过,李黎未脑中回忆起那麻袋里露出的少女的侧脸:她是李乐知的侍女,那日在太学来寻他的那人,叫做梅夏。
那另一个麻袋里的人……应该是李乐知。
就在他转身之后没多久,一个灰色的影子出现在巷侧的屋檐上,朝着货郎消失的方向掠去。
慕容濯休沐归家之后去拜见了父亲。
慕容道全面容削瘦白皙,留着仙风道骨的颌下长须,眉目修长平和。
他穿着素白的广袖长袍盘腿坐在湖中凉亭的中央,见慕容濯来拜见,也只是微微的颔首,一副超然世外的模样。
“听说妍儿在太学受欺负了?”听慕容濯说了一些日常琐事,慕容道全开口问,他的眼睛半阖,似在清修打坐,只是不经意随口问问。
慕容濯却知道父亲从不会浪费时间说无用的话,于是直接把当日的经过说了遍:“儿子认为不必与公主起冲突,这与我慕容家无益。”
他没有花口舌在解释上,这里面的道理即使不说慕容道全心里也清楚,他这位父亲看似领了个闲职远离朝堂中心,连家主的位置都让了出去,实则这京城的风吹草动,他都心知肚明。
李乐知是慕容贵妃的女儿,早就与慕容家捆在一起,他们明面上与李乐知发生冲突,不论是对慕容贵妃,亦或是慕容家,都是不利的。
慕容道全点点头,似是认可他的想法,张口说了句毫不相关的话:“你院中侍女可有缺?”
慕容濯心中一凛,他前些日子扼死侍女的事情没有刻意隐瞒,父亲也没有问过,只因在世家中,奴婢如草芥可随意处理打杀,比他高调百倍的都有,他这样悄无声息的扼杀,其实不算什么大事。
加上他是慕容道全唯一的嫡子,更无人敢议论他的是非。
他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想到父亲居然在此时突然提起。
“不缺。”慕容濯俯身说,“儿子身边不需要这么多人。”
慕容道全听到这话,抬起眼皮,露出炯然的双眼,其中表露出来的深重思虑,与他清雅的外表全然不符。
他看着这个可称为人中龙凤,让自己无比骄傲的儿子,轻声的说:“你母亲不在,许多事情我无法顾及,少年人修身养性固然是好的,只是阳气充盈,如日中天,不可遏制,宜疏不宜堵,你要明白。”
慕容濯不露痕迹的蹙了蹙眉,他向来欲念清淡,加之有些洁癖,不喜人接近,所以在女色上颇为克制,没想到慕容道全居然主动提起此事。
他正准备张口拒绝,却不想慕容道全忽然说:“你对李乐知似乎格外关注。”
慕容濯猝然抬头,这两件事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可却是他心底最隐晦肮脏的情结。
父子两人相似的双眼对望,只是一瞬间,他们都明白了一些事。
此时慕容濯的侍从远远的立在湖边,似乎有事情禀报。
慕容道全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先离开了。
慕容濯心事重重的走到湖边,侍从迎上来说:“郎君,关公子邀您去五仙馆小酌。”
五仙馆?如果是平时,慕容濯并不想去那样污浊的地方,可是方才与慕容道全的对话让他心乱如麻,于是说:“备车。”
五仙馆是位于城南的文馆,表面上是赋诗行文燃香清谈的雅处,实际上就是个高级的妓馆。
那里的妓子都被特别教导过,会识文断字,抚琴焚香,伺候人的功夫也了得,是关百泉这些世家公子常光顾的地方。
慕容濯去过几次,觉得都是些庸脂俗粉附庸风雅,也不喜看那些人急不可耐的丑态,便去的少了。
只是关百泉碍于两家的交情,每回还是会遣人请他,面上做个样子。
所以当慕容濯真的出现的时候,关百泉自己倒是一惊。
他立刻反应过来,脸上堆着笑迎上去:“慕容郎君真是稀客,你这一出现,所有娘子的眼珠子都要黏在你身上了。”
慕容濯脸上带着假笑,随意扫过席上的人,见霍岁安坐在角落,面色不虞的喝着酒。
五仙馆占地颇大,因为临着城南边际鲜有民居,馆中山水楼阁,水榭歌台林立。
关百泉包下的地方,在巨大的湖泊的之上,四面当风帷幔飞舞,长案后坐着浪荡风流的世家公子们。
他们衣襟敞怀,黑发垂落,肆意随性的倚在美人的怀中。
身着轻薄纱衣的丰腴美人,在酒席间斟酒倒茶,香艳红唇贴在郎君们的耳边呢喃低语,偶尔吟唱淫词艳曲,公子们享受着美人在怀的人间极乐,都飘飘然起来。
除了慕容濯和霍岁安。
慕容濯挥退了迎上来的花娘,坐在栏杆边自斟自饮,如玉公子衬着镜湖垂柳,黄昏的最后一丝金光落在他散落的鬓发之上,似是仙女也忍不住在云端偷偷看他,将金色的仙帛落下,想搏他青眼。
只是这郎君面如玉冠,心如磐石,满室千姿百态的美人,居然无人能得他一眼。
与慕容濯的自得不同,霍岁安如坐针毡,他躲着身边妓子的亲昵,只是烦躁的喝着酒。
之前他本想就此与关百泉不再来往,太学这些日子关百泉对他的疏远没有任何表示,却忽然在休沐之前约他来此,说是有些事情要与他说清楚。
霍岁安想着这些年的交往,终于还是决定赴约。
来了之后才发现这里居然是烟花之地,他一向不喜这些,大哥更是说过,霍家功夫是童子功,冠礼之前切不可破童子身。
所以他内心的反感提到了最高。
“关百泉。”他忍不住将人喊过来,“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这里我待得不自在。”
关百泉看到霍岁安,好像才想起他,眼神微妙一瞬,脸上挂起笑容:“霍少,你看看你,真是白担了个纨绔的名头,只是纵马游街,喝酒打猎有什么意思,如果不懂这女子的妙处,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热情的招呼:“来来来,我为你介绍一位娘子,她可了不得,身子矫健柔韧,什么姿势都摆得出来,定然可与你大战三百回合,让你床帏间做个威武的将军!”
霍岁安眉头紧皱,这样的污言秽语他听着都觉得脏耳朵,直接站起身按住关百泉招人的手,斩钉截铁的说:“你有话就说话,如果都是这样的腌臜就不必说了,我先走了。”
“诶诶诶,霍少,霍少!”见霍岁安变得这么难敷衍,关百泉也有些不耐烦起来,他想了想说,“既然你有心要走,我也不拦你。”
他抬手示意身边的妓子,不一会妓子端来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杯酒。
“我也知道你看似纨绔,实则心中有沟壑,或许我们真是道不同,但是往日那些情谊,你对我们的照拂,我关百泉记在心里。”他用真挚的口气说,“虽无法深交,但我敬佩你的为人。”
“来,霍少,让我们干了这杯酒!也算是做个了结。”
关百泉也算是个口舌圆滑之人,几句话又把霍岁安说的心软起来,他想着往日肆意浪荡的欢乐时光,心中确实有些感慨,于是端起酒杯,说:“百泉,我知道你心中情谊,可是……抱歉了。”
他说完便仰头喝尽杯中酒,低头的时候却见关百泉酒杯拿在手里,并没有喝。
“你……”霍岁安觉出点奇怪,见关百泉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他还来不及细想,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一翻失去意识。
“你知道个屁。”关百泉小声嗤笑,而后夸张的扶着霍岁安说,“诶诶诶霍少,怎么就喝醉了!?来人呐,将霍少扶到隔壁厢房休息。”
其他人方才也看见了霍岁安猛喝闷酒,不疑有他,纷纷大声嘲笑起霍岁安的酒量来。
关百泉见霍岁安被人架着去了隔壁房间,他便搂过身边妓子,风流浪荡的说:“来来来,我们继续喝!”
他端着酒与众人举杯,而后落座在慕容濯隔壁,神秘兮兮的说:“慕容郎君,你今日是来的巧了,正好我有个大惊喜,大大的惊喜,要送给在座的各位!”
慕容濯眼皮一抬,关百泉虽然心眼多,可是谋略有限,来来去去都是些不入流的手段,向来不被他看在眼里。
“哦?”他淡淡的说,“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来人!”关百泉朝着外面大呼,水榭的大门被轰然推开,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门口,看过去的众人都惊住了,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慕容濯看过去,挑了挑眉:“关兄,这就是你的惊喜?”
“汝阳王,李黎未?”
李黎未大步流星的走进来,衣摆一掀落座在方才霍岁安空出的座位上,自如的斟酒,对着四面衣衫不整瞠目结舌的世家公子们一抬手:“偶遇各位宴饮,来蹭杯酒喝,不知可否?”
众人面面相觑,作为宴请的主人,关百泉眼珠子转了转,嘴角高高的扬起。
他率先举起酒杯:“汝阳王大驾光临,蓬荜生辉,那有什么不欢迎的……来来来,让我们共饮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