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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无心鲛人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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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竹去打探消息原是托词,但他刚出地牢,便有侍从等待多时,说是城主传召。
他随着侍从一路来到城主居住的院落,这里不像个院子,反倒像是小型的宫殿,灰色高墙将里面的一切挡的严严实实,门口站着森严的守卫,异常的安静肃穆。
陈玉竹从未来过这里,他大部分时候都是在议事厅与城主见面,第一次进到院子里反而觉得异常。
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从未了解过城主,这个人的来历如何,是什么性格,又怎样的日常习惯,自己一无所知。
经过布满假山树木的花园,陈玉竹进入到室内,这里是个极其广阔的大厅,屋梁很高,他觉得比神子宫的主殿也是不差的。
最特别的是,这里燃着一种好闻的香薰,让人身心都放松起来。
“你来了。”前方传来声音,城主从巨大的屏风后走出来,穿着宽松的衣袍,坐在屏风前的矮塌上。
“父亲。”陈玉竹行礼。
城主漫不经心的抬抬手,从矮几上拿过装着果酒的翡翠杯,看着里面浓稠浑浊的酒液,问:“听说你白日里去城里抢了个姑娘,但是最终没抢成功,便杀了一家人泄愤,有没有此事?”
陈玉竹不以为然的说:“确有此事,那姑娘我也没有强抢,原本就是那家人愿意将姑娘送与我,没想到半路出现个强逞英雄的,我便教训教训他。”
城主不在意的笑笑:“我儿出息了。”
陈玉竹有些得意的站直身体,却听城主缓声说:“好不容易做了少城主,每天脑子里想着的都是些风花雪月,强抢民女之类的破事,五大家的修士,也就这点本事?”
许久没有听到“五大家”这个词,陈玉竹还有些恍然,反应过来之后大骇,脸色剧变:“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城主悠哉悠哉的喝着酒,“我不但知道,你们做的事情,我也都看在眼里。”
“那个徐易之倒是有些本事,神子也不错。”他说,“他们一直在为离开落仙城奔走,反倒是你,整天只想着作威作福,眼睛盯着你那个没用的表妹和林夜,脑子里都是些无用棉絮。”
“人家都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倒好,里外都不行。”
城主起身走下矮塌,他明明已经是中年,但依旧肩宽腿长气势骇人,将陈玉竹吓得连连后退。
“你这样的孬种居然是我陈家人,真是晦气。”
城主单手揪住陈玉竹的后领,将他一路拖行至屏风后面。
陈玉竹不知他要做什么,拼命的挣扎,可他早就吓得手脚无力,城主力气巨大,一只手的力量宛如捕猎的鹰爪,牢牢地将他锁住。
屏风的后面,居然是个更大的宫室,十八根玉柱顶天而立,中间是一池乳白色的汤泉。
方才的香味,正是这汤泉散发出的。
只见这汤泉上冒着袅袅白烟,乳白浓稠,水波卷涌间似乎有极为细小的金银色光芒融入其中,散发出来的香味也极为诱人。
“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城主将他一把扔到池子里,“这叫做仙人血。”
“仙人……血?”落入汤池的陈玉竹站直身体,发现这汤池仿佛是浓缩到极致的灵气,正顺着他的每个毛孔灌入身体,丹田之内瞬间充盈。
筑基?不,金丹……元婴,他觉得自己好像重新获得了修为,好似在这一刻脱胎换骨。
“父亲……你,你这是?”陈玉竹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他想起方才城主说“陈家人”,难道这人与自己的家族有什么关系?
对了,城主也是姓陈的,难道他是来帮自己的?这汤仙水难道是自己的奇遇!?
陈玉竹语无伦次,城主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却冷笑一声。
“怎么?你这样的废物小人,还以为会有天大的机缘落在你的身上?”城主沿着石阶缓缓走入池水中,“别做梦了……下辈子吧。”
话音未落,陈玉竹便间身边的水攸然变成红色,不,不是变成红色,而是血液正在从自己的身体内被抽出!
“啊!啊啊啊!!!!”他后知后觉的发出痛呼,手脚并用想要从池水中逃脱出来,可是以他为中心早已卷起红色的旋涡,方才的灵水像是带刀的风暴,瞬间将他的□□绞成肉泥,化在水中。
另一边的城主却发出舒爽的叹息,只见他身上的衣袍掉落,肌肉和皮肤不断地涌动变形,顷刻间换了一副模样。
他变成了陈玉竹,却又不是陈玉竹。
比起原来的陈玉竹,他眉眼间多了丝阴沉与算计。
他缓步走出汤池,将一侧的衣柜打开,里面赫然是陈玉竹日常穿的衣服,换好衣服后,城主将自己日常把玩的镂空翡翠球挂在腰间,大步走了出去。
初升的旭日从地平线缓缓升起,于浓重的雾气中脱颖而出,将神子宫的金顶照亮。
后日便是神子的最后一次巡游及神降日,神子宫里里外外开始忙碌起来,当日需要的各种祭品与礼器开始准备和制作。
空荡荡的宫殿中,穿着七重礼服的亭瞳坐在神座上,俯瞰着这华丽又虚幻的宫殿。
今日徐易之还没有进神子宫点卯,不知道昨日他们的进展如何,前日已经寻得坐忘剑和玲珑心,既已寻回如渊,那么昨晚外面雷声隆隆,怕不是成功取得了天魔种。
只是不知为何,亭瞳心里总有些忐忑,这些天的线索,让他猜到漆骨就是云沐大帝,但是他心中的疑问更多了。
如果真的如死去的徐家老祖所说,是当年的城主炼天魔种逼着云沐自散神魂,那么现在云沐又为何会被困在这个落仙城?
这落仙城外面皆为迷雾,明显就是独立于大陆之外的异界空间,又是谁,什么样的力量,创造了这个空间呢?
这一切尚未可知。
最让亭瞳心焦的是,虽漆骨说了四样祭品,但神降的真实情况如何,自己是否会有危险,为什么自己会成为这个神子,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
他博闻强识,胸中沟壑万千,却推测不出仙人之局,异界之事。
更别说现在困于神子宫中,只能靠徐易之与外界沟通,说实话,每次看见这个没心没肺的大少爷,他心底甚至是羡慕的。
能够经历这样的试炼,此时的见闻与相交的朋友,都是平时无法拥有的。
他也好想,去亲眼见识这些诡奇荒诞的传说,去与他们一起解开谜题,去战胜那些艰难险阻,快意恩仇,少年意气。
不必一日一日坐在这空荡荡的神子宫中枯想,等待着外面的消息。
“神子。”从外面走进来一人,向他附身行礼。
陈玉竹?真是稀客。亭瞳没有回话,只是隔着层层纱幔看着他。
“有件大事要告诉神子。”陈玉竹说,“城主死了。”
“城主死了?”亭瞳皱眉,他与这位城主从未见过,即使是在巡游日,他也从不露面,自己对他毫无印象,这陈玉竹的身份是少城主,怎么忽然进来告诉他城主死了?
“与我有什么关系?”他反问。
“这几日徐易之在城内奔波,无非是想找离开的方法。”陈玉竹说,“现在城主死了,落仙城内我最大,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我来做,还能解决的更快些。”
亭瞳疑惑更甚,这个陈玉竹,原本就是个一眼看透的外强中干,现在来这里表什么忠心?
“城主怎么死的,你又是如何知道?”他问。
陈玉竹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城主昨晚抓了一大堆人进地牢,全是些昏迷的……外来者,不过我猜于我于神子来说,应该都是些故人。”
故人?亭瞳立刻猜到,莫不是落仙山秘境中的其他人?
“我原本想去试探这些人如何被他抓住,却不想露出马脚,城主疑我身份,想把我关起来,我奋力反抗,不小心将他杀了。”陈玉竹说,“我已将落仙城的一切都掌握在我的手中。”
这套说辞乍听没什么问题,可就是太完美了,反而让亭瞳觉得奇怪。
因为据他所知,陈玉竹不是这样的人,不管是他伪装的外表,或是内在的本心。
同为昆吾门的弟子,陈玉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被亭瞳看的透透的。
他站起身撩开纱幔,在高阶之上细细打量陈玉竹。
“神子,后日的神降大典是我们离开的最佳时机,不知你有何计划?”他说,“你让徐易之去找的东西都找到了吗?尚缺的我也可以去找。”
亭瞳看着他说:“你今日……有勇有谋,还格外的殷勤,倒是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陈玉竹笑了笑:“我也是藏拙,这落仙城危机重重,哪能一来就将自己暴露。”
“藏拙?”亭瞳勾了勾嘴角,问,“那倒要说你忍辱负重,伺机而动了。”
“我就是这般打算的。”陈玉竹说,“现在正是好时机,神降近在眼前,我们要抓紧了。”
“不急。”亭瞳说,“你在城主身边潜伏多日,想必知道的事情比我们更多,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看你知不知道缘由。”
“你问。”陈玉竹说。
“那么多人进入到落仙城中,为何偏偏是我被选为神子?”亭瞳问,紧紧的盯着陈玉竹的双眼,“你可知其中缘由。”
陈玉竹对上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避开对视,而后重新挂上笑容,看向他:“这倒是没有听城主说过,不过我有个猜想,不知对不对。”
“你说。”
“我猜,会不会和体质有关?”陈玉竹说,“既然选你成为神子,那必然是你与即将降临的神仙的灵气格外契合?”
亭瞳也有这个猜想,这里只有他一个五灵根,那或许就是和体质相关。
见他不说话,陈玉竹往前走了几步,说:“神子,还差什么东西要寻,你尽可吩咐我。”
亭瞳几番打量他,从容貌到神态,身姿和衣服,头发的长度,皮肤的细节,无论从哪里看,这个人都和陈玉竹一模一样,可他偏偏不是陈玉竹。
真是诡异至极。
他的视线落在陈玉竹的腰间:“你腰上的镂空翡翠球之前没见过,拿来我看看。”
陈玉竹表情一僵,而后想到什么,直接将翡翠球取下,朝亭瞳走过来。
“等等,站住。”亭瞳见他如此果决,忽然后退。
陈玉竹露出笑容,这笑深沉而邪魅,绝不是他本人的表情:“你是怎么发现的?”
亭瞳防备看着他:“只说一件事,陈玉竹这样的蠢人,断不可向我露出这种友善的表情,以他的脑子,连演都演不出来。”
居然是这种原因:“看来这人也太没用了些。”
陈玉竹将手中的翡翠球抛出,只见这两枚拳头大小的镂空翡翠球诡异的停在半空中,里面的东西滴溜溜转动,猛的看向亭瞳。
里面是两颗光溜溜的眼珠子!?
亭瞳与它对上视线,只觉得全身一震,意识瞬间抽离坠落,掉入到躯壳的深渊之中。
之后他再也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玉竹转身离去,而自己如同牵线木偶般,再次坐到神座上,平静的等待一切的降临。
此时在街上的客栈里,林夜和徐易之围着昨日从黑泥里拔出的小孩,他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瘦瘦小小的,肤色苍白,衬得一双眼睛格外的黑亮。
“这是天魔种?”徐易之拎着他的胳膊打量,“看不出来……真是看不出来,这谁看得出来。”
“你小心点。”林夜将徐易之的手拍开,将小孩的胳膊小心的放好,“小孩子可脆了,万一被你伤到了怎么办,后天他可是有大用处的。”
“他既是天魔种,哪有这么脆弱。”徐易之说。
漆骨和如渊坐在花桌旁喝茶,并不加入他们的对话。
“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林夜问漆骨。
“接下来,我们要找机会搜搜城主府。”漆骨说,“当年的主谋是城主,他那里必然会藏着什么东西。”
林夜想了想,觉得不对:“那城主也能长生不老吗?这都二百多年了,现在这个城主,应该不是当年的城主了吧?”
“应该不是。”漆骨说,只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城主对他似乎有些忌惮,他定是知道些什么,不然不会如此。
徐易之正准备起身离开,去神子宫见一趟亭瞳,将现在的情况告诉他。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外面站着的是城主府的侍从,正是上次邀林夜去城主府的那些人。
“林姑娘,少城主请你们去城主府一叙。”他抬头看见徐易之,连忙说,“徐公子也在这,少城主也请您一块去。”
少城主,那不就是陈玉竹?
林夜转头看向如渊,只见他脸色不变,看着林夜点了点头。
“我朋友也要与我同去。”林夜说。
侍从连连点头,让出路来:“那再好不过了。”
天魔种却不能单独留在客栈中,可这小孩牵着有些累赘。
漆骨看着他,一大一小四目相对,他伸手将小孩轻松的抱了起来,跟在众人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