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隋行》步卿梧

5、第五章 再相逢

　　过馨今天起得很早，出门前特意打扮上了些脂粉。

　　马车旁的朱昀，和骑在马上的隋谦在大门外等着她。骗父母说去郊游，其实现在的他们，谁还有心思看风景。

　　一路的青山绿水让人心旷神怡，过馨坐在马车里闷声不语，手指不停摆弄着丝绢的帕子。隋谦和朱昀则在车外默默跟着，虽然朱昀不是很明白为什么隋谦要答应过馨的要求，可既然答应了，他自然奉陪到底，更何况他还是今天的带路人。

　　终于来到那个农庄面前，屋舍虽不华丽，但建造的时候必定也花了不少钱，在村里算是很有气派了。屋后是郁郁葱葱的青山，正对场院的是一条清澈宁静的小河。

　　过馨下车环顾四周，果真是世外桃源，难怪景如影会流连忘返。她忆起景如影时常描述将来生活的地方，和这里倒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行人来到屋前，隋谦扣了扣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秦宽。

　　“你们！”秦宽瞠目结舌的表情，令所有人都想发笑。

　　“对不住了秦公子，我想你是不会出卖朋友的，所以只好由我亲自来了。”

　　“不愧是宰相的儿子，真是神通广大。”

　　景如影还是老样子，漫不经心地出来时，似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想必这位就是景公子，久仰大名。”

　　“哈哈，隋大人，过奖过奖，我也久仰您的大名啊！”景如影拱了拱手，眼睛却一直盯着隋谦身后的过馨。

　　她的美真不能用任何语言来形容，如此热的天，她却依然如一朵不染污泥的莲花般清新脱俗。即使就在眼前，景如影却突然开始想念她，他甚至觉得，今后的人生可能都会在一种想念的情绪里度过。但他什么都不能做，因为这个女人即将嫁给一个更适合她的男人。

　　隋谦一身轻便的布衣，绝然看不出他的显赫身份，但挺得笔直的腰杆，锐利中带着些许冷漠的眼神，一个人的气质没办法用衣物来修饰，同样也没办法用衣物遮挡住。

　　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骄傲如景如影也不得不心生钦佩。他的存在会让任何人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仰慕之情，没有人会讨厌这样一个男人，虽然只是耳闻，但景如影一眼就能判断，隋谦的高贵和风范是他自叹不如的。

　　“看来你们今天是特意来找我的？”

　　“是的，我有话跟你说。”过馨从隋谦身后走过来，毫不避讳。

　　“哟，这不是即将嫁为人妻的过大小姐吗？”

　　“景如影，我跟你不一样，没你那么潇洒，也没法拿得起放得下，”过馨的眼中射出如钉子般刺人的坚决，“今日我把该说的说完，然后你我，就一刀两断。”

　　景如影有些措手不及，他当然猜得到过馨来此的目的。如果是别的女人，他或许还能打个含糊，或者干脆让人家打一顿发泄一下。可现站在面前的是过馨，他甚至都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听完她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

　　“咦，这么热闹？”

　　慕容诗从后山的竹林回来，抱着刚采下的新鲜竹笋。

　　“诗……”隋谦突然全身僵硬，眼前这个穿戴一习红妆灵动而妖娆的女人，竟然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哦，忘了介绍，这位就是我目前的同伴，慕容小姐。”

　　看到隋谦的一刻，慕容诗的脸色骤变，但她立即将情绪克制了下去。

　　“今天什么日子，人到得还真齐全！”冷嘲热讽的话语未落，她狠狠瞪了门外的秦宽一眼。秦宽也知道这次闯了大祸，完全不敢再抬头看他们。

　　“你怎么会在这儿？”隋谦顾不得旁人，一步迈到慕容诗面前。

　　“这话该我来问你吧，隋——大——人——”夹杂阴阳怪气的语调，她在用全力掩饰即将崩溃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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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个人，两对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爱人。

　　这是老天怎样的安排。正所谓造物弄人，老天给的命运，到底是应该无可奈何还是心存怨恨，各人有各人的选择。

　　隋谦还是冷漠的，他的眼睛永远都像深山里的泉水，深邃而平静，映射着每个人的心事，却偏偏映射不出自己的。

　　景如影是无奈的，人生里好不容易真正赢得了爱情，却又不得不面对老天最不怀好意的玩笑。

　　过馨是激动的，自己的命运被别人安排，一个从没经历过无奈的人，是不是在这时特别想要证明自己的勇气和能力。
　　慕容诗坐在床边，荡着双脚，仔细地剥荔枝。夏天很炎热，她又爱吃荔枝。她全然置身事外地做着自己的事，没有抬头去理会站在门边的隋谦。

　　“为什么不辞而别？”隋谦的声音很沙哑，虽然还是毫无表情，可明显感觉到他在艰难地控制着情绪。

　　“没有为什么，不想在那里待了。”慕容将一颗饱含水分的荔枝整个儿塞进嘴里，鼓起的腮帮子带着一抹绯红，很是俏皮。

　　“为什么？”隋谦更近一步，走到她面前。

　　“大人，您这种明知故问的方式，实在不怎么高明”，吐出荔枝核，直接丢到桌上，女人满意地笑了，“既然都已经决定和过小姐成亲了，还跑来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这是两码事。”隋谦提高音量，明显有些激动，他下意识握紧双拳，再次克制住，“如果当初你没有走，也许……也许……”

　　“也许什么？”慕容突然发出一声冷笑，站起来走到离隋谦很近的位置，“呵，也许你就不会来这里娶过家小姐？！”

　　“隋大人，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吧。”抬头直视隋谦，她的眼睛里射出的一道寒冷带有攻击性的光。

　　“说实话，我以前抱过希望，希望你能为自己的感情争取点什么”，慕容平静地继续说下去，“可惜我早该意识到这种想法的天真。你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家族的骄傲，怎么可能为了我这种江湖女子，放弃一切。

　　哈哈哈哈，你不用内疚或是自责，更不必拿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给我看。我走，是因为我想走；我恨的不是你，是我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明知道你会怎么选，还对你抱着希望，而且一抱就是两年。”

　　“对不起。”隋谦再也说不出其它的话语，慕容诗针针见血的控诉将他刺得体无完肤。

　　“对不起——你现在只会说这三个字了吗？”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隋谦垂头丧气地低着头，那一刻慕容诗似乎看到他眼里射出一点星光。那是什么，她不愿去想，更不敢想。

　　“你说得没错，我要顾虑的东西太多。从小到大我的身上都背负着别人的希望。我羡慕你的生活，那种无拘无束的日子对我来说本就是一种奢望。”

　　“你从来不想为自己活吗？”

　　“想！但不能。”

　　“谬论！人就是该为自己活的，不然还有什么意思。”

　　“也许在你的世界是这样，但我的世界里，我却必须为别人活着。”

　　“那就请便吧，反正我也没打算再走进你的世界。”女孩转身摆出一个逐客手势。她真的越来越不明白，为什么一遇上隋谦的事，就开始生气，一股莫名其妙的火，将她烧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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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嫁不嫁人，你就真的一点儿也无所谓？”过馨是来质问他的。

　　“我……”景如影当然想把真心话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吞了回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大概是长这么大，从来没有需要他这么赤裸裸面对自己的时候吧。

　　“算了，既然景公子已表明了心意，小女也不强人所难了。”过馨的泪从脸颊滑落时，正好被景如影看到，一阵心疼从心脏的位置向全身各个部位散去，叫他连步子都挪不动。

　　“我不是这个意思。”景如影终于忍不下去，情绪激动起来。

　　“景公子在这如诗如画的田园农庄过着清静悠闲的日子，还有那么位美人儿相陪，自是不亦乐乎，又怎会关心别人的生活？”

　　“馨儿，你别这么说”，景如影一把抓住过馨的手，死死攥住捧到胸前，“我对你的感情，天地为证。只是……”

　　“只是什么？”听景如影这么一说，过馨明显平静了许多。

　　“你要嫁人了，对方又是宰相的儿子，这让我还能有什么非分之想。”

　　“那你就打算躲在这种地方一辈子，做只缩头乌龟！”

　　“我当然不会。”从小到大骄傲非凡的景如影，怎么可以做缩头乌龟，就算他目前的状况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那你就想想办法。”过馨急得拽住爱人的衣袖，“我想嫁人，但只想嫁给你。”

　　听到过馨如此坚定的誓言，一股力量在身体里蔓延开去。眼神变得坚决，景如影的脑中开始构建出一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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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农舍回来后，隋谦有两天几乎没说过一句超出两个字的话。朱昀形影不离地跟着他，却也不敢提什么。

　　过氏夫妇很是担心，认为一定是郊游途中女儿和贤侄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过馨倒是没受多少影响。反而似乎比出门前更神清气爽了。每天也就是躲在闺房里画画，看书，兴致来了，还能听到她扶一曲琴。

　　过伯母有意想让过馨和隋谦多接近，可两人不知为何，总对彼此很冷漠。

　　与此同时，景如影终于开始打点行李准备回家。慕容诗啃着手中的雪梨，一个劲儿地在背后说风凉话。

　　“你说吧，反正我也不在乎。”从来没见过如此坚决的景如影，慕容诗倒是真有点讶异。看他眼睛里透出的霸气和骄傲，似乎这个人早就不再是她认识的景少爷了。

　　她其实有些羡慕景如影，也羡慕过馨。一直以为自己活得很潇洒很干脆，却在面对隋谦时，总是那样手足无措。她认输了，自己也许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勇敢和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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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就走？”虽是问话，但语气是平淡的，似乎问话人早就料到了这一刻的到来。

　　“恩，该回去了。”景如影的声音很低沉。

　　“是啊，你也确实该想想下一步怎么走了。”

　　“我知道。”景如影突然停下手里的活儿，望向慕容诗，有些于心不忍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你呢，接下来有何打算？”

　　“还能怎么办？”慕容诗失落地撅起嘴，一脸无奈坐到角落的椅子上。

　　看她还是装出一脸的无所谓，景如影好心地提醒她：“照这个进程，他们很快就会成亲。”

　　“然后呢？”

　　“你真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我能做什么！”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可是你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啊！”

　　“那你有打算做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