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北港的那辆车》陈本

33、水深

　　第二天，宴会的热闹丝毫没减，经过一晚上的交流，大家对彼此有了更深的认识，沟通起来也就更加随意。

　　文斐在无边温泉里泡着，林加北也入了水，这里是私人区域，按理说不会看到其他人，文斐皱了下眉，“谁让你进来的？”

　　“火气别那么大嘛，你这里这么舒坦，还不跟人分享分享。”

　　文斐打量着他身上那股无所谓气息，觉得熟，“林老爷子的爱孙吧，你想泡什么样的池子你爷爷都有办法，何必跟别人抢。”

　　林加北指了指巨大的温泉池，“水深了，就该分分，不然脚下一滑没人拉一把。”

　　文斐跟林家不是一个赛道的，但林加北的名声他也听过，挺敢干的一年轻人，西京和嘉陆的很多野食儿都少不了他，他靠着强悍的生意经助力林家更上一层楼。

　　此时当然也能听懂他的言下之意，笑笑，看山边的云雾，“水再深，只要走得稳，就不需要别人拉。”

　　林加北笑，水纹在他肩膀晕开一圈，“小时候爷爷经常问我想成为哪种人，我每次都回答做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我发现我错了，我应该成为叔你这样自信的。”

　　文斐有些不满，他是典型的倨傲男人心态，他认为自己有资格教育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你现在年少轻狂，是因为经历得太少，我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对长辈客气着呢，做人首先得压得住自己啊，不然路很难走，我名下酒庄的成功经验，你有空多学学。”

　　林加北撸了把脸，水珠顺着指尖落在热气里，他朝文斐走，“叔，时代不一样了，你们上了年纪，就喜欢说教，经验都用来骗年轻姑娘了吧，我看这几年你生意也不怎么旺，酒庄一个接一个开，真当自己本事啊？”

　　像是被戳中了痛处，文斐脸色耷拉了下来，喊了声外面的女人。

　　女人小跑着过来，“斐爷。”

　　“让你守门，你眼睛瞎了？”

　　“我......”女人揉着青紫的大腿，“对不起斐爷，我身子还疼，一时没注意。”

　　“滚吧。”

　　文斐抬了抬手，女人吓得赶紧逃走。

　　林加北捞起岸上的浴袍，裹身上，“叔你好不解风情啊，这么漂亮一姐姐被你当狗骂。”

　　他走到里间，那女人正在处理沙发上乱丢的套，林加北扫了一眼，在斗柜上看见一个袋子，走到那女人旁边，“姐，我叔不会疼人，VIVAN是年轻姑娘穿的，衬不出你的气质，你要么跟我？”

　　女人吓得手抖了一下，林加北笑着拍她肩膀，“行了，忙吧。”

　　回到大本营，发现杜迦佑还没来，宗闲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搞个圣诞主题派对，此时拉着几个人在疯狂理物资，温闵都坐在轮椅上了，也没清闲，在串铃铛，因为宗闲觉得亲手制作才能让派对更精彩，拒绝了温闵的“直接买成品”的要求。

　　此时温闵的好脾气终于被铃铛的繁杂给消灭，叫了声“宗闲”，宗闲从一堆破烂里抬头，“叫姐。”

　　温闵没再叫，调整了状态，继续串铃铛。

　　京执误入了这个场子，想走已经来不及，被宗闲打发去吹气球，他接过一包气球往窗口走，表面上特认真，实际上走神呢。

　　走神二号林加北也拿着一圈花边在手里糊弄，说：“文斐的酒庄其实并没有多大花头，他前两年还办过一场红酒宴，参加的人寥寥无几，文家看着势头大，谁知道是不是别人的狗。”

　　宗闲朝这看了一眼，林加北举了举手里的活儿，意思忙着呢，然后看周屿焕：“他屋子里有个女的，身子被弄得青紫，沙发上都是套，但演戏呢，那女的是清婉所的，文斐这么自视清高的人，不可能玩小姐，他把人放到台面上来，说明想保护他真正睡的那个。”

　　周屿焕也没闲着，揪着花边的一头，让林加北往回拉，“文斐住六楼吧？他那么谨慎的人，安监控肯定会打草惊蛇，远程望远镜又有死角，花笔钱，找个人去吊。”

　　京执：“那好办，楼下就有个攀岩冠军，去年彩虹道比了七场，他一场比一场快，你们应该听过吧，谢紊。”

　　林加北“扑哧”笑出声，看了眼周屿焕，昨晚整了人，今天又要求人办事，那心情可想而知。

　　京执：“怎么了？”

　　林加北：“没事儿，让周去吧，他昨晚刚跟人家混熟。”

　　.

　　周屿焕右手小指绕着一颗铃铛，走路的时候弹两下，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到谢紊所在的区域，手一抬，“你站起来，哥请你办件事。”

　　谢紊连忙站起来，周屿焕坐在他的位置上，旁边的调酒师在摇菲士，本来谢紊是想花点时间看他摇的，但周屿焕听不得这种吵，看了调酒师一眼，调酒师很识相地挪到角落里，周屿焕看谢紊，一点没有昨晚逼人吞咽的坏劲儿，他戴一顶低檐渔夫帽，穿着黑色挺括的工装上衣，脚踩一双限量版鞋子，青春气息浓，没昨晚那种压迫感，谢紊敢跟他说话。

　　“周哥，你要我做什么？”

　　“你家差多少钱？”

　　谢紊受宠若惊，“这......我需要跟我爸核对一下。”

　　调酒师把菲士端了回来，倒苏打，泡沫升高，他能看懂形势，把酒推给周屿焕，周屿焕却把酒推给了谢紊，“需要多少，跟哥说。”

　　“周哥，你......你愿意......我需要做些什么？”

　　周屿焕手搭在谢紊肩膀上，低声说了些话，确认他听懂了之后，把铃铛挂在他领口的圆孔里，指尖一挑，叮铃声响起，“圣诞快乐。”

　　.

　　沈叙也听说宗闲在搞圣诞夜派对，但那里鱼龙混杂，她妈是不允许她出现在那种场合的，周屿焕没出现，她妈没抱怨，因为有几个投资项目她妈很感兴趣，正聊得火热。

　　不仅是顾雅，很多人都在这里找到了感兴趣的投资方向，甚至弯泽政府也出人了，因为弯泽的经济实在太难看，这场宴会是百年难遇的拉投资机会，他们当然不能放过。

　　于是，这场宴会，成了一个巨大的楚门世界，把里外隔得十分清晰。

　　在里面载歌载舞的时候，周屿焕带着京执来到了大营车吧，几个年轻人围在一辆改造完的越野车旁，打量它的外观和车轮，一人问：“在黄沙里跑，这轮子能行吗？”

　　另一人接：“大伦也是第一次改，他让我们先试试看。”

　　一个顶着鸡窝头，手里拎着矿泉水的人来了，在车上敲敲打打，睡眼惺忪地说：“大伦这个狗几把，让我们拿命给他试啊，明天可是要比赛的。”

　　入口处匆匆跑来一个人，“巴哥，场地来电话了，说明天比赛暂停。”

　　提巴扬起矿泉水就朝他砸，“说什么屁话呢，明天老子要比赛，谁敢占我地方？”

　　“是......是果达老爷。”

　　“我爸？”提巴皱眉，“为什么？”

　　“说那块场地被征用了，要搭建走秀台。”

　　提巴到一旁打了电话，回来时嘴里嘟嘟囔囔的，终于看见了一旁的两个大活人，是本来就烦还看见陌生人的想挑事儿姿态，然后凑近，顿了几秒，再打量，表情变了，快走几步，到京执面前。

　　“你是不是TR负责人？天呐，我好喜欢你们车队，我经常看你们的赛事的，我还仿照TR给自己弄了一支队伍。”他越说越激动，甚至还拉上了京执胳膊，京执身上的厌世感都快翻天了，回头看了一眼，周屿焕给他一个“玩儿呗”的眼神。

　　然而这股新鲜劲儿没进行几秒，他又朝周屿焕走去，“我也见过你！之前TR有场联谊赛你也去了是吧，你那辆车贼帅！”

　　TR最开始打招牌的时候，京执调动了周围的资源，以二代聚会为幌子，叫了一波人去赛道上溜。本来他的意思是想借他们的口去传播，但京婵暗自叫人拍了下来，放到了网上，有种借他们的面子造势的意思。

　　这事儿周屿焕是不知道的，他那天去主要是为了陪杜迦佑显摆他新购的直升机，上赛道的时候心不在焉，没撵死人的状态，甚至还落在了最后一名，从TR出来他一门心思搞自己的事，没关注过网上的事，此时一听也知道视频被泄漏了。

　　没追究，问提巴：“你们明天有比赛？”

　　“对啊，可惜地方被我爸征去了，不然明天趁着黄沙休眠期可以让你们指导一下。”提巴这人有时候说话粗，但还挺虚心的，尤其对他所谓的“赛车事业”。

　　周屿焕问：“你明天要在哪块地比赛？”

　　“临天马廊。”

　　“不是还有一块？”

　　“回龙道啊，那是......禁区，太险了，我们从不在那儿玩。”

　　周屿焕走到那辆越野车面前，踢了踢前轮，又敲引擎盖，提巴跟着他的脚步在转，不远处的空调嘶嘶地吹着，周屿焕的发丝在空中飘，整晚上的松散状态在此刻凝结成“想谈事儿”的欲望。

　　“TR的车道三个月一改，一年四场比赛，但赚得最多的车队并不在里面，你知道为什么？”

　　“我不懂。”

　　“鸣阳山是天然的赛车道，意思是弯多、路险、刺激性高，这条道平时是被封住的，只有每年冬至会开，三天，净赚这个数。”

　　提巴感受着那根手指在自己胳膊上划出的数字，炸得他汗毛竖起，而京执也微微皱眉，周屿焕对TR的了解，不太像他之前去随便刷场子能总结出来的。

　　提巴撸了把自己的胳膊，冷气随着夜晚的深入而变得厚重起来，周屿焕的手指在车身上划，然后漫不经心地用两指指背弹了一下，“回龙道，你的车队敢不敢开？”

　　“我......”提巴支吾了一下，看了眼自己的队友，队友们面露难色，他接收到，耸肩，“我们......确实没开过，而且这块地有人看着，我们也进不去啊。”

　　“这几天没人看，我叫我的人给你们打个样，他要是能开完整个回龙道，以后车队让他做头狼。”

　　提巴听这意思是要投资了，心里激烈地翻滚着，他爸不让他玩这些，死扣住他的钱，这些半吊子改装车都是兄弟几个东拼西凑找大伦改的，大伦技术不精，好在便宜。

　　至于头狼的位置，他根本无所谓，车队能活就行。

　　“行！”提巴爽快答应。

　　出了车吧，京执终于问出了心头的疑问：“你帮我应该是为了TR吧，但我不可能那么容易让给你。”

　　周屿焕轻笑了一下，极淡，这种笑容，从小跟他一起干坏事的杜迦佑能看懂，被他干趴过的林加北也能看懂，那是他势在必得的前兆。

　　“三花死前的那个手印，谁抢到算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