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将宁晚

5、送药

　　施泽雪将妖鬼领到了洛清宫东边的一间屋子，这间屋子采光比较好，在冬天比较暖和，利于养病。

　　她扶着妖鬼在屋内一张桌子前坐下，然后才收回扶着他的双手。

　　施泽雪大致观察了一下屋内，房间很干净，虽然没人住，但估计侍女们也经常打扫。

　　施泽雪没有停留多久，对妖鬼说：“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拿药膏。”
　　说完也不等妖鬼回答就走出门去。

　　妖鬼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眸色晦暗。

　　这间屋子虽然比不上公主的主屋奢华，但屋内家具一应俱全，门窗装饰精美繁复，按理来说这种屋子应该给身份尊贵的客人留宿之用，这位公主殿下竟然让他住在这。

　　她到底安的什么心？

　　先前在院中他以为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是因为嫌恶他是一个妖鬼而不触碰他，可她竟说是怕碰到他的伤口，并且后来她竟然毫不介意地一路扶着他走来。

　　这一路上他观察他的神色，没有半分勉强和不适，反倒是神色里掩盖不住的怜惜。

　　不像是伪装，因为太过自然。

　　可是，她一个身份尊贵的公主，因何怜悯一个妖鬼？

　　或者说她是一个十分擅长伪装的人，连神情都可以伪装得如此自然。

　　妖鬼垂眸看着右手心的图案，这是一个小型的爆破阵，以他全身的骨血为阵，启动时爆发巨大的威力，可以令当时上极殿的所有人葬身血海。

　　只可惜当时没能用上。

　　后来妖鬼在这个法阵上做了一点小改动，为了防止那位公主对他完成刺誓，一旦施泽雪对他念刺誓咒语，意图完成刺誓，他手心的法阵会自动启动。

　　他绝不可能受人桎梏。

　　他的灵力，早就在被抓入昭国皇室时消耗殆尽，后来所受的刑，全都是以血肉之躯在承受。

　　现在他手心的这个法阵，是他仅剩的凭靠。若是那昭国公主意图不轨，他不介意和她同归于尽。

　　接下来，就看她到底要做什么了。妖鬼抬头，望向施泽雪刚才离去的方向。

　　施泽雪从她屋子里拿了治疗外伤的玉肌膏，准备给妖鬼送过去，突然想到那妖鬼破破烂烂的衣衫。

　　想了一会，她唤来侍女，吩咐道：“你拿着我的公主令牌，去内务府领一些男子的衣裳来。

　　“若有人问起，就说洛清宫来了男客，需要住一段时日。”

　　侍女有点犹豫，“这……”

　　一位未出阁的公主，府上却有一个男客要入住一段时间，虽然中州男女之间没有那么多规矩可言，但到底不利于名声。

　　施泽雪知道她的顾虑，说：“没事，去吧。”

　　“是。”

　　侍女拿着令牌退下，茑萝正好从屋外进来。原本施泽雪的贴身侍女是茑萝和紫芙两个，紫芙被撤职后就只剩茑萝了。

　　看见茑萝进来，施泽雪说：“你来的正好，去后厨拿点吃食，吩咐人拿两床厚棉被，然后打一盆热水，一并送到他房里去。”

　　施泽雪刚为了那妖鬼训斥了下人，茑萝清楚这个“他”指的正是那妖鬼。

　　她心下疑惑，公主为何对一个妖鬼这么好。不过她没敢多问，回答到：“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等等。”

　　施泽雪叫住她，“还有，让人去太医院请一个太医过来。”

　　吩咐完这一切，施泽雪拿着玉肌膏往那妖鬼的住处东厢房走去。

　　施泽雪到东厢房时院内时，远远就看见那妖鬼趴在了桌上，她急忙跑了过去。

　　妖鬼没有晕过去，也没有睡着，他是装的，他想看看这个公主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施泽雪以为妖鬼疼晕了过去，她拽了拽他的衣袖，“你怎么了？”

　　妖鬼没有醒过来，施泽雪想查看一下他的伤势，却不敢动，于是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

　　灼人的热意传到手背，施泽雪猛地缩回了手，她喃喃道：“怎么这么烫？”

　　难道是伤口发炎引发的高热？

　　怎么办？

　　这时茑萝端着点心进来了，看见施泽雪皱着眉头不知所措的样子，她问：“殿下，怎么了？”

　　“他好像晕过去了。”施泽雪说，“而且在发热。”

　　“茑萝，来搭把手，我们把他抬到床上去。”

　　茑萝愣了一下，有些不情愿，但是还是将糕点放到桌上，答到：“是，殿下。”

　　妖鬼一听两人要抬他，便不装了。人们厌恶触碰妖鬼，他也同样厌恶人的触碰。

　　“不用了，公主殿下。”妖鬼将头从桌面抬起，坐直了身子。

　　“你醒了，刚才怎么了？”施泽雪坐到他旁边。

　　“没事，不过是睡着了，谢殿下关心。”

　　施泽雪一坐下，妖鬼就闻到了属于施泽雪身上的清冷的花香。

　　他记起来，这是冰凝花的味道，冰凝花珍贵，是养在昭国皇宫之中的花，只有昭国皇族才能用这种花制成香料。

　　“你应该饿了吧，我让茑萝拿了些吃食来，尝尝吧。”

　　桌上摆放的糕点模样精致，看外形就知道味道绝对不差。不过妖鬼没有动。

　　施泽雪像是习惯了他这幅不回话的样子。她接着说：“等会儿会有人给你送热水过来，你稍微清洗一下伤口。不过应当是不能沐浴的。”

　　施泽雪从袖中拿出玉肌膏，放到桌上，“这是玉肌膏，清洗伤口后涂上，伤好后不容易留疤。”

　　茑萝听到玉肌膏，震惊地看向施泽雪，“殿下！你怎能将玉肌膏给他！”
　　她一时激动，竟忘了放低声音，发现自己竟然在公主面前大呼小叫，立刻跪下，“茑萝知错，请殿下降罪。”

　　“我知道。”施泽雪叹了口气。

　　“没事，你起来吧”

　　玉肌膏的制作要用到冰凝花，所以同冰凝花一样，只供给昭国皇室使用。然而如今昭国皇室人丁稀薄，冰凝花制成的香料只需供给她和司马复，因此施泽雪并不缺玉肌膏。

　　但这并不代表着玉肌膏可以随意送人，毕竟它已经皇族尊贵身份的象征。

　　施泽雪将玉肌膏给他，一是他这身伤是她间接造成的，她想尽力弥补，二来司马复要留下这妖鬼，她不能让他在她这里出什么问题。

　　尽管她对此间种种有诸多疑虑。

　　若司马复问起玉肌膏的事，她也可以说是不想让皇帝让她救的人就这么死了。

　　“晚些时候太医会过来，你好好休息。”

　　施泽雪又吩咐茑萝，“茑萝，吩咐两个下人过来照看他。”

　　茑萝犹犹豫豫，迟疑地答：“是，殿下。”

　　施泽雪看一切都安排好了，站起来，往屋外走。现在已经是酉时，差不多该吃晚饭了。

　　参加完宫宴已经很累了，之后又去见了皇帝，现在一通忙活，她确实是累了。

　　施泽雪回到主屋，沐浴过后草草吃了晚饭就躺到床上歇息了。

　　第二天清早，施泽雪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她揉了揉眼睛，朝门口问：“怎么了？”

　　“殿下，太医来了。”是茑萝的声音。

　　“太医来了，带到……”，施泽雪突然想起来，还不知道那妖鬼叫什么名字。

　　她从床上起身，穿好外衣，打开门看见茑萝正站在外面，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头发花白，想必就是太医。

　　也罢，她亲自走一趟吧，“太医请随我来。”

　　老太医向施泽雪施一礼，道：“是，殿下。”

　　茑萝跟在施泽雪身边，“殿下怎能不梳发髻便出来，这还有……”她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太医。

　　施泽雪这才想起来她刚刚起床，头发还是自然披散的，“茑萝，你先带太医过去，我先去梳洗一下”

　　她也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医低垂着头，只看着地。

　　施泽雪松了口气，好在太医应该没有注意。

　　随即又懊恼地想：她当真是昏了头，差点将这里当成原来的世界了，竟然就这么出来见人。

　　施泽雪梳洗完，简单挽了个发髻，立马往东厢房赶过去。

　　到东厢房时，就看见茑萝站在门外。

　　施泽雪想了想，道：“茑萝，你先回去吧。”

　　她总觉得人们对妖鬼的态度很奇怪，她想弄清楚原因。今天正是观察洛清宫以外的人的好机会。

　　茑萝走后施泽雪跨进了屋。

　　进来时就见那妖鬼坐着，穿着干净合身的衣裳。

　　只是太医站着，眼神微怒。

　　施泽雪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问：“太医，怎么了？”清泠的声音带着清晨独有的倦意。

　　太医长袖一甩，哼哧了一声，愤愤地说：“殿下竟要我给他看病，他可是妖鬼！”

　　施泽雪听了这话，又清醒了不少，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也许这皇宫中所有人除了他似乎都对妖鬼充满恶意。

　　若说原先施泽雪还以为这个妖鬼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所以司马复命人对他用刑，弄得他满身的伤。

　　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他可能什么也没做错，他们对他恶意这么大，仅仅是因为——

　　他是妖鬼。

　　想到这里，施泽雪有些生气：“妖鬼又怎样，皇兄既然将他赐给我，那他就是我的人。你不想为他医治，可是忤逆我的意思，忤逆陛下的意思？”

　　字字掷地有声，老太医被唬住了。

　　忤逆圣意的罪名，他是万万担不起。更何况他听说了昨日宫宴上的事，皇帝对这位公主极尽宠爱，若是她去皇帝那说几句，他这辈子就算是到头了。

　　太医冷汗直冒，急忙跪地，“殿下恕罪，臣绝无此意，臣这就为他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