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转华章（重生）》轻吟简歌

3、第 3 章

　　方倩的爷爷曾经在抗美援朝中牺牲，父亲在陵城市委任职，可以说是标准的高干子弟。

　　几十年前方倩在一次大学的联谊会上认识了曾子铭的父亲曾涛。他长得高大俊秀，说话风趣，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带着腼腆，立刻就俘获了方倩的心，以至于之后知道曾涛出生农村，家徒四壁有两个姐姐，还是靠着工农兵的身份上了大学，也一心想和他结婚。

　　方倩的父亲无法劝说自己的女儿和穷小子分手，再加上曾涛的确仪表堂堂，口才也不错，也认命开始为了女儿主动提携女婿。

　　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在方倩和方父的协助下，曾涛顺利地获得了当地的土地资源，并和审批人员建立了良好的关系，逐步打造了陵城和周边的高端餐饮和度假村。在积累了第一桶金之后，又趁热打铁开发了后来的奥莱小镇，身价也从几百万到几千万再发展到上亿。

　　方倩虽然在事业上辅佐曾涛，但家世背景养得她性格骄纵，甚至有些专横跋扈。对曾涛的迷恋过了就开始露出骄横大小姐的本色，不但插手公司运营和人员聘用，还紧紧盯着曾涛的交际应酬。

　　过去曾涛一穷二白，除了长得好看会说话之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优点。而她的父亲则能提供给曾涛成功最需要的人脉和资源。

　　几十年过去，她的父亲退居二线，资源和人脉都大打折扣。反倒是曾涛已经在陵城建功立业发达起来，上了年纪却依然风度翩翩。积累的巨额财富更是赋予了他过去没有过的光环，身边环绕的不仅有风韵犹存的少妇，更多的是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小姑娘。

　　方倩知道自己脾气大长相一般，比不上那些扑上来的女人，所以曾涛出去活动都要经过她，对他身边的异性更是没有好脸色。过去这几年更年期，她更是变本加厉，让曾涛苦不堪言。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曾涛过腻了这样没有自由和尊严的生活，再加上方父已退居二线，对他也不再有价值，他便开始不安分起来，渐渐地居然将方倩的严密监控扯开了几个洞，偷偷摸摸开始挥霍金钱和欲望。再后来，方父去世，他再也没什么顾忌，对于贴上来的女人开始来者不拒，对方倩也不再如过去般忍让，反而公开带着新的女伴出入酒会和晚宴，甚至在外面买了几个金屋，明着和她唱反调。

　　方倩和曾涛只有曾子铭一个孩子，所以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从小也给了最好的资源，衣食住行处处无忧。

　　衣食无忧的代价就是没有自由，曾子铭从小到大重要的决定都是方倩做的，至于是不是他想要的，是不是适合他的，在方倩那里都不重要。方倩在婚姻里试图控制曾涛，后来见管不了曾涛，就变本加厉地想要控制曾子铭。

　　方倩不是没听过苏婉这个名字。

　　曾子铭身边不缺女孩儿，尤其是漂亮女孩儿。但是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曾子铭早在高中就开始谈恋爱，看上去对谁都很温柔慷慨，名牌包包化妆品就不说了，给女伴儿送钱送车也是平常的。但相处的时间都很短暂，一年就算长的了，多的是几个月甚至几个星期就散了的。曾子铭也不会介绍她们给自己和曾涛认识，更不会因为她们和自己发生冲突。真要谁告诉方倩曾子铭爱上谁，非谁不可，她都会觉得好笑。

　　方倩始终认为，创业容易守业难，更何况是现在这个竞争激烈的时代，方父的荫蔽随着他退居二线，就已不再像过去那样好用。现在方父去世了，更是人走茶凉。而曾涛又一再背叛她，让她成为被太太群里众人嘲笑的对象。儿子的成就和婚姻就成了扳回她形象的重要工具。同样，通过婚姻进行资源置换，甚至获得更好的资源，也是他们这种家庭重要的一步。

　　她虽然现在心里瞧不起曾涛这样靠夫人获得资源的男人，却也挑好了一个背景过硬家世清白的女孩，想让曾子铭借势，这样才能让自己斗得过曾涛。

　　这个女孩名叫梁诗情，今年才二十一岁，长得娇俏明艳。在一次朋友聚会上对曾子铭一见钟情后，便追着他聊天喝茶吃饭，甚至追到他家里来讨好曾涛和方倩。

　　方倩觉得梁诗情性格颇为强势，本来不太喜欢她，却也知道到她的父亲在省委任职，母亲在陵城市财政局任副局长，都是当地手握实权的重要人物。梁诗情的小叔梁利生在香港经营一家中型的私募基金，投资领域涵盖新能源、人工智能、生物科技等新兴产业。曾家经营传统行业，现在地产逐渐式微公司亟待转型，曾家也希望通过梁利生近水楼台，将资产多元化。如此一来，方倩便觉得梁诗情顺眼了许多，也开始撮合二人。

　　故而，当曾子铭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要和一个名叫苏婉的女孩儿订婚的时候，她惊得好半天回不过神来。等反应过来，细细问了苏婉的家世，方倩更是满心不满和鄙夷，当即冲到曾子铭家里。

　　苏婉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位身穿香奈儿套装的女士，虽然年龄看起来有五六十岁，皮肤却保养得很好，一双凤眼中藏着锋利，上下打量着她。

　　“您是？”苏婉疑惑地问。

　　“你是苏婉吧？我是子铭的母亲，你叫我方阿姨吧。”方倩开门见山，脸色倨傲。

　　苏婉一听她是曾子铭的母亲，便有些慌乱，“您好！那个…子铭现在不在家，您要不进来坐会儿？”

　　方倩没回话，径直走进客厅，环顾了一圈后，在沙发上坐下。她抚了抚裙角，慢慢道，“我不找子铭，我找你，苏婉。你也过来坐吧。”

　　“…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苏婉也随着方倩坐下，有些忐忑地问。

　　方倩听到她话里的惊慌，微微一笑，“苏婉，阿姨看你也是个温柔乖巧的女孩儿，那阿姨就有话直说了。我听说了你的家事，你也是个命苦的孩子。自己父亲不争气，母亲又不能自理，都要拖累你。子铭从小就是热心肠，没少资助家里有问题的孩子，所以你也别有压力。”

　　苏婉的脸在听到“家事“的时候刷的白了。

　　方倩知道这句话打到了她的七寸，又继续道，“阿姨也觉得你小小年纪很不容易，所以理解你一旦有了机会就使劲抓住不肯放。但是，子铭他有未婚妻。他们从小一起在大院长大，彼此知根知底，也门当户对。子铭心善，知道怜香惜玉，但你们实在不配，也注定走不远。女人的青春这么宝贵，与其浪费在一个最后要分离的人身上，还不如找个能走得长远的。你说对不对？”

　　这一段诛心之辞劈头盖领地砸向苏婉，让她听得头脑发晕，眼眶一股热意袭来。她知道方倩不喜欢她，只是没想到曾子铭居然有未婚妻，自己却一无所知。她咬着唇强忍住泪水，却没回话。

　　方倩见她有所松动，又拿出手机，翻出几张相片，递给苏婉，“阿姨就不多说了，你自己看看吧。”

　　照片都是曾子铭和一个年轻女性的合影，有站在一起互相注视着对方的，有一起在高档餐厅用餐的，还有很随意坐在沙发上吃东西的。那个女人眉眼明艳，气质出众，和看起来玩世不恭的曾子铭站在一起，却意外地和谐相配。

　　苏婉被这几张照片上两人的互动刺得心里一阵阵发痛。

　　方倩拿回手机，摸了下鬓角，又笑着道，“子铭这个孩子，和他爸爸一样，对待感情不认真，之前换过的女朋友没有几十个也有十几个，哪一个不是样貌出众，最后都不能让他定下来。原来倒是他长情，和我们大院里的梁诗情从小一起长大，人家家世清白，家里人又在政府，管得严，所以前几天两家人吃过饭定下来今年年底结婚。他这几天跟我说准备婚礼的事情，提到你和他在一起，但你家里问题很大，怕你们的事情影响到他和梁诗情的感情，所以阿姨才过来找你。好孩子，阿姨知道你舍不得我们家子铭。不过他也帮你还了不少钱，也算对你有心了。子铭不好开口，我这个做母亲的希望你可以主动离开他，这样，对你们都好。”

　　说完，方倩也没看苏婉，起身拍拍裙子，就踩着高跟鞋离开了。留下苏婉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眼泪终于控制不住。

　　她后知后觉地想着，原来，这段时间曾子铭早出晚归是有原因的。他已经和别的女人订婚，在筹备婚礼，却还若无其事地和她在一起。

　　的确，他有什么必要告诉自己呢？他们不过是男女朋友，而实际上也许连男女朋友都算不上。曾子铭也从来没有说过他对自己的感情，更没有承诺过婚姻。他妈妈说的没错，他帮自己还了这么多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又自卑起来。

　　自己也的确配不上他。在父亲没出事前，也许还有机会；但在现实生活中，灰姑娘只能献身给王子获得一点他金钱上的资助和情感上的慰藉。他的未婚妻家里自己是比不上的，她一个大学辍学负债累累、父母病的病逃的逃的灰姑娘，怎么比得上家世人脉强大的真千金。

　　苏婉这样想着，虽然自从知道苏盛荣赌博以来她的心已经经过千锤百炼，还是被刚才方倩那句“怕你们的事情影响到他和梁诗情的感情”所伤。

　　曾子铭和梁诗情有感情。

　　曾子铭对自己也很好，他大方地替她的父亲还债，替她找人照顾母亲，对她也温柔体贴。

　　然而，现在为了和梁诗情的感情，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舍弃自己。

　　她不敢奢望她是他心尖上的明珠。可如今她才知道，她不但不在他心上，反而碍了他的眼。

　　钱，他很慷慨。爱，的确是她奢求了。

　　苏婉默默地哭了一阵子，再一抬头，夜幕已经笼罩。

　　她拿起手机，页面灰灰的，没有曾子铭的讯息。

　　用热毛巾敷了敷红肿的双眼，她对着镜子整理了头发，对着镜子里惨白着脸的女人扯了扯嘴角。

　　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斟酌了许久，删删改改，最后还是发了句，“今晚回家吃饭吗？”

　　不出所料，依然没有回信。

　　她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曾子铭和梁诗情就餐的照片，骤然想起他们自从确定关系后，再也没有出去吃过饭。过去几个月，他们尽管住在一起，甚至没有在一起吃过一次午饭或晚饭。

　　在自己被豢养的这段时间里，曾子铭的生活仿佛是她的全部；而她却只是他生活中的一个小小的点缀。他在外需要打拼事业，处理复杂的公司事务，在内需要帮家族分担责任，包括和异性吃饭联姻。他留给她的，只有短暂的温柔，和床上的时光。

　　她之于他，是隐秘的，没有社交属性的。她从没有被介绍过给他的家人和朋友，因此也对他的大部分生活一无所知，更别提他们巨大的身份差距。

　　说到底，曾子铭从来没有想过让她进入他的世界，成为他的家人。

　　他给了她很多钱，帮她解决了很多麻烦，给了她一个女朋友的头衔。他给了这么多，她不能这么贪心。

　　苏婉心上先是钝痛，紧接着便是灰败。

　　她拿起手机，“今晚早点回来好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也许，是该结束的时候了。就像方倩希望的那样，她主动离开，不影响他未来的感情和婚姻生活，然后赚钱慢慢还给他。这样，至少她对他的感情，是纯粹的。

　　终于，手机响了，曾子铭的回复也如过去几个月里一样简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