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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寂守 ...

  •   搁下笔,她双手环抱,握成一方小小的天地,她轻轻哈气,她暖着自己。在初冬。窗上雾浓,窗外迷途,看不懂天色,又在自困双眸。
      灯下如梦。
      天好冷,教室后面有一台空调,长年积尘不扫,愈渐枯黄。入冬了,飘下的雾水盖了街巷,看什么都一样,所以只看自己。
      雾中灯华,没人再辨。
      她记得去年刚来这里的时候,都说一中好——升学率最高,学员素质最好,学校环境最好,教师资源最好…
      总之,这是一中,这是第一中学。什么都是最好。
      看着窗上的雾,凝聚流淌,流成浅溪,溪上寒烟朦胧。心声渐杳。好像一切都似颠倒了一般。
      忽然听见一声问,“这里真有这么好吗?怎么破破烂烂的?”是一颗老枫树,叶子黄了,簌簌的落,压在记忆里,见什么也模糊。
      她那时候就一身初中校服,浅蓝色的,穿了三年,年复年。她在光下熠熠,她还如新生。她对一切都怀期待,盼它们如琉璃,初心不染。
      可,好像错了……
      身边走来一位姑娘,一身洁白长裙,美目如花,长发如云,她对她一笑,“因为这里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草木永远繁盛。触碰了你原始的脆弱。你懦弱,所以需要华美的表象为你遮掩。”
      她点头,对姑娘一笑,“也许吧。可我到底没瞎。有没有底蕴,从你的谈吐就知道了。”
      姑娘愣在原地。她没生气,她没放她在新。她没了笑,她同油画,花草的纹路也清晰可见,躲避风雨,晴空下才敢妖艳。
      她是美的。只是,她不太喜欢。
      对她行礼告别,“同学,我该走了,校长等着我呢。”
      ——那是谁呢?很美的一张脸,只看表象,她该终生难忘。她再一触碰,才知是谎言如新。
      逼人无奈。
      她放下手,继续写着作业。教室里人很少,又都爬着。她就这么坐在窗边,静如月华。
      今日阴。
      “请长跑的同学就位,比赛要开始了…”好无语—每年都开运动会,喇叭声音大不说,一天到晚吵个没完,不知累。也不知腻?“高一四班的刘长友,高一四班的刘长友…”
      ……那人为什么要重复多遍?
      她站在外面听,觉得这几天的学校有些多余。
      吵—她从课桌底下摸出耳际,她戴上,重复着昨夜已停的向往。灯盏又明,夜不再孤单。
      看着看不完的书,她躲会儿清净。
      也许,脚下的路未曾改变,“音音——”重复着昨日的天空。这一次,她可以自己做主,她回以微笑,“你好,怎么了?”还在低头看书,看的是书,舍的是人。
      由那人折腾,“你可什么都没参加呢?这不合规矩。我帮你报一个吧。”又自答,“就跳绳怎么样。这是最适合女生的一项运动了。”看不见别人的眉眼,迷在自己的手间。不愿理。
      许是冬天了,疏阔的树梢教她宽容。
      她在笑,眉眼弯弯,“不会。运动会这么多人呢,少了我一个,也没什么。不会有人发现,也不会有人在意。而且,我也是真不会。”教室里人少,又多数睡着了。这人好不识趣,不肯走,杵在她面前,“音音,别让我为难。”
      身边,一人冷声冷气,“音音?别叫得这么亲热,”她心下一惊,这是组长,同桌就这么硬刚?
      才肯回眸见她一眼,杏眼柳眉,江南花暖。很美的一张脸,偏一开口就叫人憋屈,“陈露同学,老师没有强迫谁一定要参加某项运动。别提老师记不记得你,记不记得有这回事。就是真问起来,你如实回答,老师也不会为难你。你为什么非要为难音音同学?反怪别人不讲情理?”她就这么一字一句地说,只看书,不看组长。
      她面容如花,眼眸如冰。
      看什么都算无情,在退避。落下灯影,比霜空灵。组长红着脸,悄无声息的走了。教室里才算安静。
      她谢她,“你好,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同桌嫌弃她,“没用的东西,怼我会怼,怼陈露不会?”看也不看她。
      她气着她了?
      不能算吧。她问同桌,“我怼过人?”同桌不太开心,“欺软怕硬的东西。”她也来了气,好一阵莫名其妙——她又不是受气包?不理她了。
      收拾完东西欲走,“麻烦你让一让,我要去吃饭了。”同桌蓦地抬眸,质问她,“你叫我什么?连个称呼都没有,就想让我给你让座?”她垂眸,她就在眼里清清楚楚——鼻梁不高,唇瓣纤薄,她好似一碰就碎,凝烟含愁,流云轻柔。
      她认真看了她,看入了眼里,只这入目的一瞬,她的火气一下子就没了。憋闷。
      ……她好像真的不知道她叫什么。
      就定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自在。手里的书卷成筒,又摊开,没了冷风,才一放松,又缩成团。怎么也不舒心。
      她更不敢看她了。
      听见一声纤细,“我叫颜晴。颜色的颜,晴天的晴。别再忘了。”她这样微弱,烟柳一样。她不接,她就消散无影踪了,这不是春…她去梦里寻?
      她是不是要接?
      那…那就叫一声?
      ——“颜晴,我要去吃饭了。麻烦你让一让。”颜晴起身,为她让路。她走了,她不知道,她走后,颜晴还在原地,傻傻地站着。还在原地,随灯影微晃。
      校园一片阴冷,人很多,可是一个人的影更多。瞥了一眼廊外,水墨烟浓,树下,影也渐渐消退了,只剩迷惘。
      她还得走下去,廊上空寂。
      足音轻灵。怎么像是游魂?轻飘飘的,来也随风,去也无踪。她甚至抓不住自己——“咦——好不要脸——”
      好不要脸…她成年了吗…呕—不行不行…咱们快点走,我看见她就想吐…别看了别看了!
      什么呀?哪里来的声音?头好晕,怎么不是学校?灯呢?她看不见路了。
      “啊!”怎么没灯?踩空了,在漂浮,心不安宁。
      那是什么?她怎么不要脸了?梦里的人说她不要脸,怎么都说她不要脸……她都不敢多看男孩子一眼,她很要脸的。
      她肯定。
      做错了什么?
      真冷——冬天了。怎么会有花香?幽幽淡淡的,慢人思绪。渐渐的,她闭上了眼睛,渐渐的心安了。
      “小心—”
      不愿走了。
      这声音真好听,低徊清冷,独为一人苦守,月下静默。真好听,她贪心的想听一辈子,耳机落了,纯音乐犹在心房轻诉。天空寥落,夜风幽寂。
      似为送别。
      这比哀乐强多了。
      他还会问她,“摔在哪里了?疼不疼?”连个称呼都不用,好似他们多亲密似的,直接到无礼。
      ——明明很无礼,粗糙的手在身上乱摸!嗯……乱摸。
      他…好似知道自己是男的,也知道…这是学校,更知道她是女孩——他现在十分流氓,甚至下流。
      他就是知道,才敢为所欲为。
      这才有点意思。
      可…即便这样,他下流的手掌,他炙热的呼吸,也不能两相平衡。她想起一个词——饮鸩止渴。
      这男的—好恶心—
      她凉凉一语,“你摸够了没有?”男孩子温柔一笑,“没摸够,音音,我还想亲你。”他说着,宽大的手就环抱了她,揉她长发,怜她瘦弱。圈在怀里轻轻摇晃,细语呢喃,“最近又挑食了,瘦了点。”描不清心里情丝,夜渐深沉,丝丝清光冷。他真的…真的在吻她发心,洇湿寂夜。
      脑子好晕,她没力气骂人,只劝道,“同学,你发情了去找生物老师吧,他会教你怎么处理的。我没洗澡,头发也一个多星期没洗了。你不恶心?可我累了,我想睡觉。”他不恶心,他笑得恶心人,“家里有热水,床也是新的。你跟我回去,我给你洗,我陪你睡。天冷了,我身上暖的像个火炉。你抱着我,夜里睡得香些。”他又挑她毛病,“你看你,这是冬天,怎么不穿衣服出来?抱了这么久,你身上还是冷的。”居然,不似情人,似…似是夫妻。
      嗯,夫妻——亲密了好久,久得梦境斑斓,湖水潋滟,叶落云间,这夜色真是妖娆。
      头疼——他就在耳畔,嗡嗡嗡的,直像个苍蝇。没完没了的我来我去,你来你去,绕来绕去的。
      她一声暴怒,“你有病吧!”
      男孩子点头,将她横抱了出去,“我可能真是有病。音音,”他真烦——她不要他抱,被人说闲话的不是他,她嫌弃!又打又踢,被他责怪,“你乖乖待在我怀里,把脸藏好了。路上有人问起,我说你身体不舒服,抱你去医院。也推脱得过去。那现在这样,人家就以为我欺负你了,我们在谈情说爱的。到时候你别怪我。”
      还真是…她是女孩子,流言蜚语便都流向她。她弱小,是低洼处。
      她缩在男人怀里,掌心摊开,盖上脸庞。耳朵又遭了殃,“这是你第一次往我怀里撞,干嘛要口是心非?我是个男的,我又不吃亏,你直说了呗。”
      她也是第一次见这么无耻的人——物极必反,她被男人逼过了头,过分的冷静从容,“同学,今天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头很晕,估计是感冒了。身上没力气,才让你占了便宜。刚刚那些,我不计较,当是报答你了。你走吧,别逼我报警。”收回掌心,她放弃了天地,她愿入深夜,不再挣扎。
      逼他走——偏又额头相抵。体温交融。
      他的呼吸微凉,“嗯,发骚了。我带你回家去,睡一觉就好了。”猛然惊醒——她急忙扫视周围,不是回出租屋的小路,湖水远了,灯盏流淌成海,通明了所有。人间幻作琉璃宫,融化了云影。
      她离开了地面,在炙热的眸心,惊慌失措,“你——你个死流氓!给我滚!”流氓力气大,她越是挣脱,他越是紧锁,死水微澜,惊吓游鱼。
      想再骂人,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憋屈!
      男人似呓语,“我放你自由,可你从不给我自由…”她就这么看着男人,他们遇见,拥抱,抚摸。她却始终没有他,眼眸比天空遥远,背离尘缘。
      留他在灯下落入沉默。面容憔悴。
      今夜无月,他好似一个被舍弃的人,灯下徘徊无依,渐已残破。似渐消融。
      云影无心。
      她甘愿做聋哑人,不语不闻。
      男人又一次问她,“到家了,音音,跟我回家好吗?”她别过脸去,算做拒绝。
      ——好狠心的回答。
      若有泪,飘进心田,等待着潮汐轮回,夜里孤独,双足渐渐沉重。永远永远不许他来打扰谁——
      男人哪会理?他的眼沉过深夜,湖水安眠,多厚重?满街华灯浮在湖上,淡为背景,落下幻影。她见之欲逃,丢了思辨。
      他开门,始终锁她在怀里。只是现在是一只手,少了一半的力气…这是个好机会。她踩了男人一脚,用尽了力气。
      他动也不动,她的愿望落了空。
      真讨厌——这男的真讨厌,不会疼,皮也厚,手上的力度愈沉,门—开了。开得真快,她怎么办呢?屋子里没有灯,好黑啊,黑得看得见瞳眸,站在身边,戚然一笑,“进去坐坐吧,我不为难你,只想给你做顿晚饭。”光凝,等来朔风。
      窗没关上,他放了她,走去关窗,又拉上帘幕。这里是他的心,等她来呀。忽有幽香浮沉,为他们萦绕,不思去程。
      男人走近,又将她抱起。这么黑,他来寻她总不遇迷路,只是松了点力度,直蹭着她的脸。
      她好嫌弃,“我说同学,你这是发什么病?你不恶心,我还恶心得够呛!”男人有点受伤,他问她,“那以后怎么办?我就蹭了你一下,你就恶心,以后跟我同床共枕的,你不过日子了?”
      “自然是找一个我不恶心的同床共枕,怎么会为了你,委屈我自己?”脸都没看清,是美是丑,是不是恶心,怎么知道?只是觉得男人有病,想给予一点施舍,半刻假像,“先生,你倒是不挑食。我走了,这路我记得了,以后再来向你讨饭。”她对待花一样,放开男人,她以为他是幽兰,看着坚韧,却飘忽难安。
      她为他停止了挣扎。为他的眼眸,她选择宽容一回。她乖乖的待在男人怀里,听心跳入夜,呼吸渐顿。
      —咔哒—一声。门关了。这声音响亮,她如受伤的小鹿,瑟缩胆怯。
      她问他,“开灯好吗?我有点怕。”男人也问她,“留下来好吗?我怕,以后再没机会了。”留在枕边,躺在他臂窝里,天亮了,他没迷失暗夜里。枕上呓语。
      怀抱是满的。初阳渐展。
      得来一声暴怒,“同学,我要回自己家。我跟你不熟,你别逼我报警。我要回家——你不听懂我说话吗?!!”
      今天真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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