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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回家 ...

  •   今天是回家的日子。
      她一个人坐在窗边,没有星月。寒烟穿透青丝,满眼都是荒芜。
      车上人很多,话也多,杂乱了心绪。她就像一个栏外人,默默地听。听见什么都只是自言自语,彷徨着又寻觅。
      寻觅一团浓雾,茫茫一片,迷茫了心田—只是不懂。什么是家?什么又是回家?也奇怪,她求的不是答案,不是结论。
      …好像……她很迷茫,窗上雾水流淌,沾湿了她的脸庞,似在失重。在人堆里。
      车窗下,她与他们一起挤着,很挤。被挤在了车前的矮凳上。缩成一片叶,凋零着,悬在玻璃上。浮着寂寥。闭目无言。
      车子一阵颠簸,山重叠,死水无路。她很累。她想要放弃…
      最后,又会选择原谅。
      这是她?应该吧。
      ——她要回一次家,回家—这对她来说,这名字有点陌生,她在山里,她还浮在叶下,秋山很重。
      可她还是要回家。落叶归根,天又冷。她没处去。
      她一个人的时候,就爱看书,静守孤独,沉醉光阴。
      我会寻觅,寻来音乐相伴——她挂上了耳机,线式的。那时候,耳机还是标配,每一部手机里都会别上一副耳机,纯白色的,像是云飘进了心,落下雨,代替了言语。
      ——她就什么都有了,有了天空。
      这份恩赐,她格外珍惜。
      不知道到了哪里,真是颠,颠落了耳机,真吵—细语漫过神经,她避无可避—沉甸甸的,压得她头晕。
      身伸手去抓住什么,要一点安慰。只是冷,抓的不是人,会冷。冷铁,似一痕薄刃,割得指腹泛疼。
      她忍!她好似在自虐,她又自觉心安。她不敢给人添麻烦。偏有人给她添堵,“这车子又发癫了,你躲远一点,保护好自己。”
      居然还笑?
      她想吐—呕——车上有人吐了,这味道酸过了头,黑屋子里的小兽困了半生,陪时间霉烂。走不出来,也忘了本心。
      再这样下去,她真得吐了。吐在身边的男孩身上,天冷,她不愿被人讹上。赶紧拉开车窗,风在呼啸,叶碎成泥。
      车外风雨,寒流又起。这是她的家?说实在的,她到现在也不能适应,她闭上眼睛,躲进心里。
      一团幽影。
      她放逐了自己,听他们嚎叫,日复一日着,没有办法呀——“别吐在车上,来来来…快点,拿个塑料袋子装一下—”呕——她为了家,尖声叫着,“喂!你真吐了?”声音也变了,不动听,也听不见烦恼。
      ……平平淡淡的日子,多少霜花,化眼里的花,开不尽,自然绝了期待。一地纯白。有人说,这是人生,得顺受。
      好吧,她躲就是了。最起码,今天让她歇歇。
      背上突然一热,她回眸—是男孩,笑得甜软,“不好意思,冒犯了。”又关切问着,“你还好吧?”她是他重要的人?他见过她?
      他满脸欢喜,满目潋滟,多像春。风拂柳藤,桥上烟雨,千百回眸,一问再问,“你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痘痘?”她点头,“嗯。你眼里有痘痘,化脓了,在恶心人。”
      男孩子收回了手掌,他不气恼,会摇头失笑,笑容甜腻,在灯下闪烁,透明得似蜂蜜。
      —他是暖的。送她远去,隔在花外,自困秋冬里。
      即便如此,他还是暖的,只为他自己。责怪她,“你一个可可爱爱的女孩子,怎么一开口,就这么恶心人?”她才正眼看了他,眉心一点朱砂痣,似星云,流转蜿蜒,漫涌霞色。
      人说,这是福相。
      可他是一个男孩子,这福相,会给人软弱之感,眉目婉约,肌肤细腻。白如瓷,很假。叫…美人?
      她回怼,“你一个可可爱爱的男孩子,比女孩子还阴柔。五指纤细,胜似妖桃。怎么,你是gay?”她说实话,他笑了一下,温软如花。
      也没敢责怪她,“你知道的不少啊!原来不是书呆子呢。”他自顾自思量,眉心微蹙,将自己刻入古旧的画卷,“人人都有眼睛,人人都在自以为是。看见的天地,也不过一寸,却还在欢喜,守着一盏残灯。夜尽天不明。是我错怪你了,不好意思。”
      …他还在笑,被他微笑对待,她乱了思绪,风在耳畔告别,灯盏又复通明,对上星眸,隐去冷月。
      她问他,“我像书呆子?”
      他也问她,“这个词,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我不是。”
      问而不答,她讨厌他。
      别开眼去,又看落叶如雨,荒山如烟。潇潇雨下,天地似在迷失,仿佛寸心渐入枯竭,遇见泥沼。
      她一时忘了时间。
      “到站了,到站了啊—都拿好行礼,不要挤,不要跑。挨个挨个下车去…”她在失神,在放空。就这么不期然闯入,心如擂鼓,不见有雨。
      是夜,叫人受惊。
      这一瞬,什么都听得见,男孩子轻声嘲笑,“你好胆小。”她回头见,男孩在憋笑,闷闷的,学人模样,委屈自己。怎么叫她有好气,“要你管!我要下车,你让一下。”
      男孩子耸耸肩,“我也要下车的,怎么让?你先让我下呗?”不让半寸,偏挤着她,困她在怀里。
      呼吸渐冷,“滚—”
      滚没滚完,男孩子背上书包,走下车去,走入人流,暗淡了背影。不见那面容如画,是一个背包,色彩斑斓。遇见秋,没有月。
      窗外飘起细雨,寒冷了梦境,一切朦胧,影也凄迷。
      她走下车子,回头在找寻。
      车子走了,碎尘凝重,送人渐渐飘远,飘忽如幻。
      她是真的,她可以为自己肯定。她又头晕,无力再承受自己,蹲下去,恶心得呕吐—呕—
      雨丝萦绕,青丝已乱。
      她还是一个人,她在逼问自己,求,求一个归途?她丢了勇气,她寸步难移。
      “同学,你好…”又一句同学,听过无数遍,只有这一声,带着亲切,婉转也如青烟。
      也许,这是家乡,家呀—他最容易乱人心神,催毁意志。也许是她软弱,却咧着嘴,将人暗讽。
      他说,“给你,”递过一瓶矿泉水,绿色的瓶子,在给她春。她接过,“多谢。”
      他又说,“逞什么强呢?一个女孩子,怎么死倔死倔的,真不讨人喜欢。”在她身边蹲下,乖巧的模样似是小狗。逼人翻白眼,丢了一句,“再见。天晚了,我得回家去。”
      长街寂寥,行人只是学生,三两归人,老树一层。看不见天,看得见地,脚下沉默。她不离弃,它永远都在。
      男孩追了上来,不要脸的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她也问,“你又回了我的问题?”不等他回,她走得匆忙,眼里是雨,心里无云。难得呀,身边有一个人,只一个人不认识的人,却给她许多,宛如山川遇见湖海,诉说相依。
      她冷着脸,憋着气,“我走了,小倌人。”男孩子突然大声喊,“小姑娘——”
      逼她加快了脚步,这街上人少,回音阵阵,困她在笼里,等云雨风花,一世绮丽。
      男孩不追,看她远去,迷入烟雨,夜下,他想与她结缘,“学校放假三天,十六日中午,我来这里上车。”再回梦中,才能懂得江南。
      是缱绻。
      他们谁也没买伞,来时也在下雨,他们爱这烟雨,丢了伞,怀抱温软。一直到了家里,一颗梧桐树下,看见废墟,手中的水瓶空了,眼里雨落,再逢阴寒。
      ——她忘了,这是秋。
      秋山冷雨,问伤怀?落尽指间青绿。
      不见相思。
      没人为她守候。
      她走入废墟。她放下书包,在一张竹床上,一方暗屋里,一灯未明。她摸出手机,灯亮了,幽影重叠,寻不见自己。
      她不会问,也不会喊。
      她一路走进厨房,这里像是垃圾堆,灶台是黏的,黑乎乎,黏着手上肌肤,一扯,血肉也模糊了。
      她开灯,在一根木柱子边上,放下手机,在塑料袋子里。走入黏腻,拧开气阀,火,蹿了起来,舀过水,烧着。
      一桌一椅,一碗一筷,细细清洗。
      她就这样忙活,她不知道人来了又走,垃圾堆外,会是城堡。
      直到,一锅热面沸腾,时间才款款而来,歇在身边,歇在灯下。她一个人,一道长长的影子,相依相偎,漫过了苍老。
      她煮面,她自己吃,面是烫的,得留给爸爸吃,留给…妈妈…吃?她吃了,她想入睡,好累。
      一身泥泞,无人问询。
      好累,要去寻梦,梦里美的,凄美。梦里花开,幽香清浅。
      窗下月圆,正是仲秋。
      她看见一个人,在敲打她的窗,窗外叶落萧萧,多冷。那人却是一身单薄,深蓝色,似夜。
      她害怕,不认识这人,听那声音,不是个屠夫,就是…犯罪份子。
      她是个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无依无靠,一个人…吃饭,收拾屋子,碰上麻烦,落入电网…想出来?
      一个人,越是挣扎,越是窒息。
      那声音渐息,窗外是月,清圆的月,宛如情话不歇。停在树梢,幽影清瘦。是一个人,他没走—
      他也不说话…
      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她坐着,一夜悄然流逝,他没走,推门出去,他就坐在门栏上,合衣入梦。
      他的梦,落在她青丝下,细细软软的,落英缤纷,“你醒了?真早。”那张脸朦朦胧胧,幽幽淡淡的,暗香浮动。
      她得躲缩,她一伸手去触,秋月落花烟雨,乱了红尘。
      她把门一摔—砰—好吓人的声音!心跳入魔,回味着,又卑微。他在守护她?他……为什么?
      他的眼睛就凝望着她,一直等呀等,等她开门,等着,一墙阴冷,梦才破裂。
      好冷——
      错过死亡。
      身上满是冷汗,她做噩梦了。窗外是晨光,金灿灿的,比月温柔,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男孩子,一笑,月也垂眸。
      她失笑,“傻逼!”多肯定——可谁傻呢?她哪里懂?身在其中,她怎么会懂?说一句懂,遇见了冬。今日是中秋,她又是一个人。
      掀开被子。
      简单梳洗过后。她一个人吃饭,咸菜配粥,有滋有味呀!
      头顶,她对一个人喊了一声,“陈大哥——等我吃完饭,我也来搬砖了——”跳脚架上,男人灵活来去,比猴子还轻灵,转了一圈,落地,人,便立在她眼前。
      细细打量了她,从上到下,疑问,“音音,你好像变了。”她也疑惑,“变了?怎么变了?”
      陈大哥没直接答话。走远了一步,站立——亭亭玉立,捻着兰花指,曲肘,护在胸前,“这里是这样的,然后…”兰花指移动一点,走向她,“这样了…”
      一阵脸烫,火烧云一样,凝在脸颊两端,两滴血色,喂养了山花无数,“你不要脸!我去告诉嫂子!”饭也吃不下了,碗筷一丢,退开椅子就走。
      她委屈得想哭,她是女孩子!他是她哥哥!哥哥?!!他怎么这样说她?她说她去告状,他怎么拦也不拦…
      她去告状——她最后问一遍陈大哥,“哥?你不拦我?”陈大哥跳上架子,晨曦下,碎影清浅,他是君子,点头,沉默。
      她放下,端起饭碗又吸溜米粥,这粥是爸爸煮的,知道她回来了,粥里放了甘蔗糖,红白交织,洇湿粉嫩。
      她爱甜,爸爸永远记得。
      饭吃完了,她把碗筷一丢,当啷作响,她喊,“哥,这碗你洗!就知道吃,碗也不洗,饭也不做,地上全是沙子泥巴,等着谁来伺候你呢?!”陈大哥总算理了她一句,“音音,你这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心胸狭窄,见不得光哦!”
      水泥桶子一丢,摔在她脚边,“去提一桶水泥来,今天搬砖,明天给你写作业。”她接上话头,“后天我回学校,没人给你使唤,你得累成皮猴了。”
      脸上淡漠,对他无语。
      自己收拾碗筷,放入盆里,端了盆,又从卫生间里提出一桶衣服,一边走,一边嘀咕,“嫂子在家吧,我想看看小侄子。他考几分来的?好像他跟我说,是十六分…他怎么考的?不怕人说,也不怕挨打……”
      转入回廊,遇见一声喊,“以后不说了—午饭哥哥给做—”树叶掉了一地,地上是泥,没有垃圾。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家,陈大哥在红砖里穿来穿去,日影斜长,泯去烟雨。这一路,她会迷失,她在回忆。
      直到,日影散了,夕阳沉沦秋田,远山在天。
      她合上门帘,烛火微微跳动,守她片刻寂静,为她一人,为她一影,为一窗冷风,雨在心田。
      她拧开笔帽,写在黑白的纸上,不遇斑斓。写不完的字符,困她双眸,今夜无月,今夜是团圆月,没有一点疏星。寂听叶零。
      这夜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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