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斯坦尼的一封信》93号加满

31、第三十一章

　　这些日子，黎化总是会梦到以前。
　　刚认识礼乐的时候，艺考辅导班的所有人在他眼里别无二致。身边的人们也许性格大相径庭，大部分却是混吃等死想熬过高考的人。他一向不是一个人很在乎别人感受的人，于是乎也一点不在乎别人的评价。
　　被和礼乐分到一个组，只是觉得这次小组作业似乎顺心了一点。至少有一个不算拉垮的编导。写的本子不算特别合乎心意吧，但也能给人一点小惊喜。只是他天生性格如此，那个时候礼乐也没有重要到让他考虑她的想法说话。
　　在剧场遇到的那个晚上是个开始。
　　他以前从来只打算做影视行业。那天晚上出现在剧场，也纯粹是因为老师要他多去剧场观摩表演。剧场是让人热血沸腾的，那种生命力让人难以抗拒，但在艺术行业里让人难以抗拒的事情多了，不差这一个。
　　然后遇见礼乐，听到她和他说那么大一段话。
　　初入行业，在学习的初期迷茫的地方有很多。黎化每天都有无数的专业问题难以克服。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感知力不够，有很多情结情绪他感受不到，更何况是表演出来。在剧场里他看得到完美的台词节奏，饱和的情感声线，泫然欲泣的观众，和一知半解的自己。
　　礼乐那些话，打个比方，就像给他的心撕了一条口子。让他第一次有了触动，感受到了一些他感受不到的情绪。那是另一种热血沸腾。从礼乐身上他看到了一种类似于信仰的东西，那是黎化难以触及的情感，让他忽然一下子有点明白了世间那万千种情绪到底从何而来。
　　之后礼乐似乎对他有了一种莫名而强烈的吸引力。她走到哪里，他就不由自主的注意哪里。她在桌边喝水，他的目光就不由自主想往那边飘，又不好意思直视，就瞟一眼，又收回来，再瞟一眼。
　　他也不是什么放不下身段的人。想想明白就开始往那边凑。
　　“礼乐，你写的这一段是什么意思，明焕为什么会说这段话？”
　　“礼乐，你觉得基耶斯洛夫斯基这个导演怎么样？”
　　“礼乐，你最喜欢的话剧是什么？音乐剧呢？舞剧呢？”
　　“礼乐，你觉得，舞台上气口该怎么调呢？”
　　礼乐其实也不闲，对他也没什么别的心思，只是人确实比他好了不少。有空的时候也会认真地和他讨论，她说事情的时候很好看，她的眼睛瞳孔颜色比一般人要浅，头发颜色也是。有的时候坐在阳光下面，整个人似乎都有点透明，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那个时候某个瞬间，他会觉得，此人只应天上有。他何其有幸能一窥芳容。
　　礼乐是个很迷人的人。那个时候即便她年龄不大，但是他能感觉到，她有一片让人望其项背的胸襟。
　　她对这个世界，一花一草，都有巨大的包容。她似乎拥有的是一种悲悯，就像是救世主，站在那里就让人仰望和憧憬。
　　后来礼乐好像也被他的软磨硬泡打开了一条口子，有的时候遇到问题，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当然他很清楚，这可能主要是因为他的专业能力是礼乐能找到最强的。但是他足够沾沾自喜。后来有剧礼乐也会叫着他一起看，他看到有喜欢的电影也会腆着脸去找她。
　　但黎化很清楚，他想要的从不止于此。
　　礼乐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有了心事，她排练的时候有时候会走神，会在接一些电话之后木着脸自己呆很久。
　　虽然她不会耽误大家的时间，在排演进度上从不出错。但是黎化的心却一点一点沉下来。
　　她的发呆时间越来越长，好像也不爱吃饭了。他第一次因为意外饭点回了一趟排练厅，一推门就看到礼乐坐在地上对这剧本发呆。他问她在干什么，怎么不去吃饭。礼乐就回了一句一会儿吃。
　　后来他故意经常在饭点儿会排练厅。有的时候是教室。他总能看到她。
　　他不敢贸然上去问她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礼乐在他心里一直是不可触及的人，他觉得自己还不足以去开解她。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担心，去在乎。
　　他随着自己一点点低落下去的心情恍然大悟。
　　他那么喜欢她。

　　后来在大联排阶段，某个下午，大家解散去吃饭。他看到礼乐在说完晚上见后低头去凳子边够自己的奶茶。他知道那代表晚上就用这杯奶茶代替晚饭了，她最近经常这样干。于是他彻底忍不住了，他站起来走到她旁边。礼乐抬头看了一眼。
　　“黎化啊，怎么了？”
　　“今晚《四世同堂》重映，去看看？”
　　礼乐看起来短暂地心动了一下。
　　“今晚还要排练。二幕还有问题。”
　　“少一晚上没事。那几个孺子不可教的人，你多说一个星期也无济于事。”
　　礼乐听着他的话笑了一下，黎化那小鹿的心怦然地跳了一下。
　　他知道礼乐还是没有完全妥协。他蹲了下来，就在礼乐身边。他看到礼乐愣了一下，于是他微微又靠近了一些，侧着头认真地看着礼乐，很耐心地劝说她。
　　“去放松一晚，让大家也都放松一晚。这些天大家也累了，也得让大家消化消化，不是吗？”
　　他看到礼乐和上了剧本。
　　“那今晚，听我安排？”
　　礼乐笑着轻快地比了个OK。

　　“为什么要来电玩城？”
　　他看到礼乐扯着嗓子冲他大喊。电玩城里很吵很吵，说话都要靠吼。礼乐裹在宽大的羽绒服里，还有点不适应这个噪音。
　　“你说什么？”
　　“我说，为什么要来电玩城？”
　　因为在巨大的噪声下你也许可以放松，可以大吼大叫，可以忘掉烦恼。
　　“因为我要跟你一决高下！看看咱俩谁厉害！”
　　礼乐很显然很感兴趣，从他手里的游戏币盒子就抓了一把出来，问他。
　　“先来哪个？”
　　黎化左左右右看了一圈，打算先上个很活儿，指向跳舞机。
　　“这个！”
　　礼乐玩的很开心，解放了肢体之后她脸上的笑似乎更发自内心。她的胜负欲其实也不低，打开心性之后就很认真地想要赢他。编导生又怎么能和表演生比肢体呢，更何况黎化有心消耗她体力，礼乐跳到腿脚发软也没能从他手里讨到点甜头。
　　她在某一次结束后赌气地推了他一巴掌，黎化弯着眼睛去捂被她推的胳膊，手指不自主地小小地摩挲了一下。
　　“我知道了，你故意的。你形体肯定分很高！你故意选这个来赢我！换一个！”
　　黎化一脸得意地说好，我倒要看看你要在什么上面赢我。
　　实际上他心里快软的化掉了。那个时候，礼乐要是仔细看，就能看到那双盈满了光亮的眼睛里全是她的影子。
　　他很高兴，自己能窥见这样活泼的礼乐。不是所有的微笑都精准控制在礼貌的弧度里，不是所有的话语都沉浸在严谨的理智里。
　　他也是在那一天知道礼乐喜欢吃烧烤的。晚上看电影前吃的饭浅尝辄止，一如她最近的胃口，看完电影礼乐精神餍足，终于嘴上缺味儿。
　　“去吃烧烤吗？我知道京市一家很好的大排档，我们再喝点酒？”
　　他哪能说得出不。
　　京市冬天的晚上还是很冷的，礼乐看起来也是很怕冷的人，最开始黎化还是有点担心，但是礼乐说烧烤最香的还是露天大排档。
　　于是他想，随她吧，她开心最重要。他看着不让她生病就好。
　　礼乐酒量很好，食量一般，且重口味。黎化一顿饭就能摸清楚她的口味，只要他在乎，这些事情并不算难。她在开心的时候喝两口酒，很多话就愿意跟他说出口。
　　她啃着面筋，一手拿着啤酒，很满足地眯着眼睛。
　　“黎化啊，你天赋这么好，是怎么打算学的表演？是不是你身边人推荐你学呀？”
　　为什么？他仔细想了想。
　　“其实只是觉得走普通高考能到的那些职业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我家里也对我要求不高，觉得我做个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那你真是，说实话你就适合学表演。你这张脸，这把嗓子就是天造地设的表演生。”
　　黎化笑了，拿起啤酒，手伸进兜里摸到了烟盒，然后又往兜深处推了推。
　　“黎化啊，你可能感觉到了，我对这个行业带了很多的期望和抱负。我也不知道是好事儿坏事儿。但期待越大失望越大，我真怕啊。”
　　别怕。
　　那一瞬间他心跳加快，很多种从未感受过的情绪酸酸涩涩地翻涌上来，他想抬手去摸她的头发，想去抱住她。
　　“黎化啊，我初尝爱的滋味，就是在爱一个事业。我对戏剧是难以自拔的向往和爱。可是真要走向这个行业，我要克服的困难有好多，我怕我不够有能力，走到那里。”
　　黎化再忍不住把手伸向她，他想去摸她的头发，去给她安慰，手伸到半道，忽然被礼乐塞了瓶酒。
　　礼乐撑着头看着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打趣。
　　“黎化啊，你真的很好。我真心祝愿你有一个好的未来，也希望你做你觉得值得的事情。心无旁骛的往前走吧，我希望在最高点看到你。”
　　好，礼乐，我很听话的。
　　我永远会听你的话。

　　“黎化，你不必对我拿架子。我知道我在你心里不重要，你也觉得我不是你对手。可是你的想明白，我对于礼乐来说是很重要的。礼乐对我的在乎，你也不容忽视。”
　　贺旻看着黎化又坐在对面点起一根烟，听完消息了之后沉默到拒绝交流，心里不禁冒火。
　　“在礼乐面前，我们是平等的，甚至可以说这十几年陪在礼乐身边的是我，我会比你还了解她。你有想法，务必和我交流。我能做的，和你一样多。”
　　贺旻虽然不如黎化道行高，但是知道对面人在乎什么，戳起来伤口也是能非常有效。她如愿看到黎化很不爽地抬眼看了一下她，微微坐直了身子。
　　“把烟灭了，看你抽烟我烦的慌。”
　　黎化瞥了她一眼，附身去拉烟灰缸。
　　“我不会在礼乐面前抽。”
　　“拉倒吧，礼乐头几年也会抽，烟鬼一个。”
　　黎化再次被刺痛，掐烟的手顿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灭完烟直起身子整理思路。
　　“这件事源头在国外。让公司那边改变说法凭我们很难。我觉得，可以去找COF。”
　　贺旻一愣。
　　“礼乐的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