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食到来之前》远渠

4、林间别墅

　　天色泛白，张忆趴在一块石头上过了一夜，中途醒过一次，后来抗不住睡意又睡了，但实在是僵的难受，她早早醒来，抬头一看，火堆旁已经坐了一个人，正往里扔着助燃的小树枝和树叶，自己听到的噼啪响声原来都是王蒙毅折断树枝发出来的。
　　她靠着石头坐起来，蹙着眉，声音很轻地问王蒙毅：“你一晚没睡吗？”
　　王蒙毅抬头看她一眼，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把土豆从火堆里扒拉出来，抖抖棍上沾着的灰，拨一拨盖住树枝的灰碳让火烧得更旺些。
　　“准备吃饭吧，我叫醒他们。”
　　王蒙毅说着站起来，先叫醒了火堆旁的两人，他晃晃李茵的肩膀，又去叫了牛阚。
　　张忆没好意思直接去吃早饭，王蒙毅已经很照顾他们了，她揉揉眼，缓了缓睡意，从石堆旁站起来帮着王蒙毅叫醒其他人。
　　今天依旧是没水喝的一天。
　　太阳从海面上升起，鹅蛋黄般浮在海面上一点点露出来，海上波光粼粼，只不过这幅旭日初升的美景却无人欣赏。
　　张彦林早上醒来就焉焉的，完全没了昨晚的活泼样子。
　　看到早饭是土豆的那一刻更是顶了一张苦瓜脸。
　　“怎么了？”
　　封仪问他，他只是摇摇头，不答，低头闷闷的咬着手里的土豆。
　　从昨天飘到海岛后他们就没喝过水。
　　牛阚看着手里的土豆，咽了咽唾沫，试图缓解一下自己喉中的饥渴，但那小小一团沾着泡沫的口水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甚至让他觉得自己更渴了。
　　更不用说这些人里有几人有着晨起饮水的习惯。
　　众人默默地啃着土豆，没人说话。
　　王蒙毅熬了下半夜，他沉默的吃着土豆，脸色有些憔悴。
　　他昨晚睡得并不舒坦，昨晚众人围在火边，细细规划了第二天的工作，可却忘了安排人守夜。
　　这也算是他的失误吧。
　　王蒙毅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周围只剩下火光、虫鸣，其他人已经陆陆续续进入睡眠，这时扰人清梦的事他做不来，加上心里想着事也睡不着，他干脆坐起来，把外套穿在身上御寒，脚步有意放轻，小心的绕过熟睡的人靠近了火堆。
　　张忆猜得不错，王蒙毅几乎一晚没睡，眼下带着一点青黑。
　　他丢下土豆皮，不说张彦林，其他人见到土豆的时候脸色都不会太好。
　　渴。
　　实在是渴。
　　要不是海水太咸不能喝，他都想直接舀一口灌上。
　　王蒙毅吃饭前对缺水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体会，毕竟人不喝水还是能撑个几天的，只要接下来能找到能喝的淡水，剩下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但当他吃下一口土豆，土豆泥滑过喉咙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渴。
　　早餐带走了喉咙里最后一点水，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王蒙毅吃了一半就有些咽不下去了，换做以前，他可能就直接丢下了，但现在他们流落荒岛，没水就算了，要是昨天挖到的土豆吃完了，这么多人都得饿死在这里。
　　秉着不浪费粮食的想法，王蒙毅催眠自己，强行把剩下的一半土豆塞进嘴里。
　　他咀嚼着，很久之后才咽了下去。
　　在场的人也差不多吃完了，只是神情都有些颓靡，其中以张彦林最盛，因为他昨晚梦见自己飘到一个长满土豆的荒岛上，岛上的土豆很多，但也只有土豆，起初他没有意识到，直到发觉自己渴的厉害开始找水的时候居然发现溪里飘着的是土豆，海里飘着的是土豆，就连捡到的椰子砸开，那里面装着的居然也是土豆。
　　这简直太可怕了。
　　他觉得他至少有两个月不想见到土豆了。
　　王蒙毅渴得不想说话，但现在又不得不站出来鼓舞一下士气。
　　他站起来，还是礼貌性的问了一下。
　　“大家都吃好了吧？”
　　众人点头。
　　“既然这样，那就按昨晚说的，大家分开行动吧。”
　　没有人废话，就连李茵都不想浪费自己嘴里最后一点水分，张忆和游珩留守火堆，出发前王蒙毅会先给他们拾好柴火，至少保证能把火堆续到中午他们回来。
　　涉及集水的事，他们昨晚并没有说的很清楚，现在不得不张口跟封令裕商讨一下该怎么办。
　　李茵的脸色很不好，但她还是勉强的笑了笑，和封令裕一起去了旁边找材料。
　　任如新和封仪带着张彦林走了，从另一个方向。
　　为了找椰子，他们至少要绕这个海岛一圈，这样又苦又累的活也难怪李茵要塞给他们。
　　但水实在是太重要了。
　　任如新摘来三片宽大的树叶，一片留给自己，另外两片分别递给封仪和张彦林。
　　“遮着点吧，别中暑了。”
　　张彦林接过树叶，这时候他倒是从土豆岛的噩梦里缓过神了。
　　他拿着那片树叶在手里左右翻看，高兴的说：“哥你真厉害，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张彦林把树叶顶在头上。
　　“这种树叶我以前上兴趣班的时候见过，但只是标本，还是第一次看到活的。”
　　“你少说点话，不渴吗？”
　　封仪轻飘飘撇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张彦林比他们要有活力那么多，难道他们就不算年轻人了吗？
　　“她说得对。”
　　就连任如新都点头附和，张彦林只能稍微把嘴闭上。
　　完全让他不开口是不可能的。
　　人总是叛逆，越被禁止说话的时候他越憋不住。
　　虽然他们是绕着海边走，但在大太阳底下，沙滩的温度升得很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时间不早不晚的原因，海面上竟然没什么风，温度越来越高，他们三人一路走来也是颇为崩溃，后来就连张彦林都闭上了嘴，不打算再喋喋不休的说话了。
　　跟其他人比起来，王蒙毅这边就要好他们太多了，不仅头顶有绿叶遮盖，就连脚下也不是滚烫的沙地。
　　他和牛阚各自捡了一条木棍，要是在林中遇见野兽，有条木棍护身也不算赤手空拳，在野林里多有一点自保的能力。
　　王蒙毅想，要是能顺便打猎回去也不错，可惜他们没有刀。
　　他和牛阚走在林间，树木的分布杂乱无序，地上的杂草有时东倒西歪，有被人踩过的痕迹，在树林间隐隐蜿蜒出一条小道。
　　牛阚问：“要找他吗？”
　　王蒙毅摇摇头。
　　这个问题他进林前就想过了，这一趟进林主要是为了找水，不是为了找人来的，没有人会不清楚野林有多危险，他跑了进来，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一条人命很重要，但其他人也是无辜的。
　　更何况王蒙毅自己清楚，要是这一两天内还是找不到一点水，难保他们这九个人里会发生一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个海岛到底有多大，王蒙毅不清楚，但看岸边视野内囊括的沙滩长度，一天内应该是走不完的。
　　“先找水吧，要是能遇上再说。”
　　王蒙毅在前面开路，他一边走，一边拨开杂草，又用手里的木棍敲了敲树干，他要尽可能的吓走林子里的动物，特别是蛇。
　　走在这样杂草茂盛的地方最怕草里窝着蛇，要是一脚踩下去肯定得被它咬一口，要是没毒也就算了，要是有毒，现在这种情况，几乎可以就地埋了。
　　他带着牛阚往坡上走，牛阚早上吃的也不多，走了一段距离也是累得气喘吁吁了，手里的木棍此时也成了拐杖，撑着地，好让他走得省力些。
　　“为什么不走平地，非要走这些斜坡？”
　　“你不知道？”
　　王蒙毅回头看他一眼，眉头微蹙。
　　“啊哈哈，”牛阚撑着棍愣了一下，咧嘴笑，他说：“我是教书法的，不太清楚这些。”
　　“还真是，让你见笑了哈哈。”
　　牛阚撑着棍一边爬坡，“大家都说啊，学校的知识呢，毕业了就还回去了，也确实还有几分道理。你看我，这些只是十几年没接触了，就几乎都忘光了。”
　　他笑着摇摇头。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他怎么会忘呢。
　　王蒙毅并没有揪着不放，牛阚松了口气，他尽力追上王蒙毅，刚才说了那么长一段话，他需要好好闭嘴缓一下。
　　他们沿着山坡往上走，树木渐渐稀疏起来，阳光照在身上，牛阚开始觉得热了，爬了这么久都坡他也累了，就近找了棵枝叶茂盛的树，打算坐下休息。
　　他扶着树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朝前面的王蒙毅喊道。
　　“停下来歇会吧。”
　　他扶着树，显然不打算走了，一句一句喋喋不休地劝王蒙毅停下休息。
　　王蒙毅站在树木间的缺口处，他还是不够高，看不到任何流水的踪迹。
　　他皱着眉对牛阚说：“那你在这休息吧，我待会回来找你。”
　　闻言刚坐下的牛阚扶着树干颤巍巍站起来，王蒙毅不肯停，他哪可能真留在这休息，万一王蒙毅一去不回，凭他自己可完全走不回去。
　　“其实也不是很累。”
　　他擦掉汗珠，连忙追上王蒙毅。
　　“走吧走吧。”
　　为了向王蒙毅证明自己不累，牛阚争取走得比王蒙毅还要快，时间一长，四肢颤颤，气喘吁吁，那样子累得，王蒙毅都看不下去了，开口对他说：“要不你歇会吧？”
　　“不用不用。”
　　牛阚摆手，实际上他已经很累了，喉中不断呼出热气，本就不多的水分随着汗珠流出体外，牛阚喉中渴感更盛了。
　　他撑着手中木棍，几乎要倒下去了。
　　王蒙毅连忙拉着他往阴凉处走。
　　“坐会吧。”
　　“好……好。”
　　牛阚连连点头，王蒙毅手一松，他几乎是一屁股砸在了地上，抬手往脸上一抹，全是汗水。
　　牛阚咽咽口水，他的嘴唇已经开始干裂，舔舔唇，随后将满手的汗珠在裤子上擦去。
　　王蒙毅回头看了他一眼，没了水，他的心情一下低迷起来，像是陷入了幻境一般，身体僵直，目光空空。
　　这种情况一时半会牛阚也走不了，王蒙毅退后几步，也在树荫下坐下，越是临近正午阳光越是强烈，他们这趟出来并没有带任何食物，尽管王蒙毅希望他们这趟能走得足够远，但为了肚子，最好还是得赶在中午前回去。
　　时间不等人。
　　王蒙毅站在树荫边缘，他不时抬头看看太阳，终于在第三次抬头看太阳后，扭头问牛阚：“你歇好了吗？”
　　牛阚自己也清楚不能再坐下去了，但他实在是累，抬起头，扶着树干站起来，想让王蒙毅再等他一会。
　　“再一会，我……”
　　眼前划过一抹很亮的白。
　　牛阚瞪大了眼睛，他原本朝王蒙毅的方向伸着手，现在直接扑过去抓住王蒙毅把他拽下来。
　　此刻的他力气大得离谱，王蒙毅正转身，两人撞在一起，牛阚伸出左手，指着一个方向。
　　“你看那里，你看那里！”
　　“是不是一个房子？是不是？”
　　牛阚疯狂大笑着，他抓着王蒙毅的衣服，推得他左右摇晃。
　　“有水了，有房子一定就有水！”
　　王蒙毅拨开牛阚的手，他往那个方向疾走几步，从坡上滑了下去，白色墙壁更多的漏出来。
　　牛阚也冲过来滑倒在坡上，王蒙毅拽着他的衣服，把他从坡上拉起来。
　　“走！我们过去看看。”
　　他们从坡上半奔跑半滑下去，蹭了一身泥印。
　　越往下走，那房子的细节露得更多。
　　牛阚看得清楚，那是一栋三层的小别墅。
　　他开心的咧嘴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