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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遥控器飞出几厘米远,杨故眼疾手快冲上去接住,稳稳落入掌心。他松口气,转头看向门口那位,人正搂着他爹脖子要跳上去。

      瞿栖被两节胳膊勒的喘不上气,赶紧拍两下让人松开,瞿裴言也真松开了,脚落地后继续蹦,激动得跟只活兔子似的。

      杨洁依在一边掩着嘴笑,杨故走过去拿遥控器敲人头顶。活兔子不蹦了,捂住脑袋拧眉心开始装:“你打我?!你竟然打我!从现在开始我绝对不会跟你讲任何一句话的,你永远的失去了我!”

      杨故又敲一下:“那袋里东西也不要了喽?”

      瞿裴言想起两人进门时拎的大包小包,他好奇地把脑袋伸过去,杨故勾住袋子往上一提,轻松高过人头顶;瞿裴言来劲儿了,脚一挣用手捞,没捞着,被杨故拈着跑了。

      他气急败坏:“杨故!!”

      腰侧忽地被什么鼓囊东西碰了一下。他低头瞅,瞿栖递出自己的大袋,无奈笑道:“你别光顾着哥哥那儿的呀。”

      瞿裴言刹时哑火,两眼放光,抱过袋子来到沙发跟前放下,一条腿撑地,另条则搭在沙发上开始捣鼓,满客厅都是拨塑料袋的沙沙声。

      他埋头扒拉,随后把东西通通倒出来。几罐薯片、两桶士力架、一盒曲奇、可乐雪碧,还有几听罐头和小浣熊干脆面。一大堆东西乱在沙发上,琳琅满目。

      瞿裴言看呆了,戳在那儿眨巴眼。杨洁依拧起眉“诶呦,你俩怎么买这么多。”说完打了一下瞿栖的肩井,“你也真是的,他拿你就跟着装,父子俩一个德行,到时候又光吃零食不吃饭。”

      瞿栖摸摸后脑勺,尴尬地笑了笑,说:“孩子高兴嘛,就多拿了点。”

      “买这么多吃不完不怕过期浪费啊?”

      “害呀。”瞿栖讨价还价,“难得一次嘛。”

      “对啊妈。”瞿裴言捧哏,“我向您保证,三天之内把它们通通消灭。”

      “去去去。”杨洁依不信,“过年前在家乐福给你买的奥利奥你还没吃完呢。”

      杨故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还有去年八月份买的蛋黄酥。”

      瞿裴言语塞,仓皇溜回房间,沙发上一堆东西被遗忘。杨故将它们塞回袋子,跟爸妈说进去给人便离开了。

      客厅内此时只剩夫妻二人,两人中间相隔几步远,瞿栖轻喊一声:“老婆。”

      杨洁依回头,人在那掏兜,她不明所以。等后来人握着个匣子朝她走来,近到只剩一指距离,盒匣被打开,东西暴露于空气中——是一条宝石项链,暖橙色火彩,在吊灯照射下熠熠璀璨。

      她又惊又喜,视线在人和物品之间反复横跳,生怕自己看错:“这是!?”

      瞿栖将她的手轻轻摊开,放上盒子:“你之前逛京东的时候不是一直念叨着想买这条么,忙完那阵正好帮你去实体店那边看了看,店家说还有,就买回来了。”

      他这趟去河南出差两个月,要回来时没跟家里人讲,买东西的事自然也没提。他站在门口的时候,杨洁依刚与一班班主任挂线,电话里说杨故晚自习的时候身体不太舒服,请假回家了。她本打算给儿子拨通电话问问情况,被开锁声一吓,忘记了。

      后来杨故到家,也被突然出现在客厅的人吓一跳。杨洁依见他回来赶紧上去关心慰问,确认人无大恙后将他安顿到沙发上休息,转头小俏步把自己丈夫推到玄关门根处,让人先去超市随便买点东西,逛个几小时再回来,好给二宝一个惊喜。

      杨故在沙发上坐直,说要跟着去。杨洁依劝阻无效,往他手里塞了两颗糖,唠叨了几嘴便随人去了。

      这下算彻底把这茬落一边了。

      他脸埋上人颈窝,鼻孔打出的气息时轻时重,呫嚅:“男人在外,哪能忘了老婆啊。”

      杨洁依心脏一搁楞,随后突突砸向胸腔。颈窝温热泛漾,她抬手往人肩上一拍,漾开一抹笑:“讨厌。”

      瞿裴言脸朝下展开四肢,正面伏贴被单,被子团在床尾。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厨余垃圾桶里待着的死鱼,两白眼珠朝上直瞪,努力想鼓出垃圾桶却做不到。

      于是它任自己发烂,发臭,最后毡袜裹脚靴,跟烂菜叶一块倒进黑色塑料垃圾袋。

      他半悬在床沿,想到这儿轱辘了一下身子,扑通掉床底了。

      他茫然地坐起,抬眼看白墙。杨故进来见人傻楞楞坐在地上,抖了下肩胛骨:“干嘛呢?”

      瞿裴言还没缓过神,人放下大袋走来,带住他腋窝一提,重新放回床上。

      杨故返回门口把袋子拎过来:“傻子,你零食忘拿了。”

      这话说出来无疑戳中人雷点,瞿裴言头脑一下清醒,一股杀气地从床上蹦起:“你他妈叫谁傻子呢?!”

      杨故:“你。”说完掏袋子往人怀中投了包干脆面。

      瞿裴言抬手接住,感觉胸腔发烫,憋着火,嘴张一半,忽然想起出校前的事。哑了半晌,他皱起眉:“你下午不在么?”

      杨故一怔,人继续问:“我今天放学之后去你班找你,里面没人。”

      杨故垂眸抠塑料袋:“我请假了。”

      瞿裴言心里一紧,倏地站起,把人拉过来按床上坐着,抛出一连串问题:“你不舒服吗?低血糖了还是胃疼了还是其他地方?现在还难受吗?你中午饭——”

      人问话跟弹炮珠似的,杨故怕自己被砸死,打断:“我没事。”

      瞿裴言不信:“都请假了还没事?你骗鬼啊。”他扑通一声坐下来,挨了张大脸过去,“我好好问你呢,到底怎么了?”

      杨故受不住,再开口时嗓音有些闷哑:“胸口不太舒...”话还没说完,旁边人倏地蹦起,姿势跟刚才弹炮珠前一模一样。他抿抿唇继续解释,“...服。回家路上已经缓得差不多了,不用担心”

      瞿裴言松弦,牵他胳膊准备带他回自己屋休息。人突然喊:“等下。”

      戌时介外路灯忽明忽暗,前些天就这样了,居委会还没派人来修。昏光被一辆乱停的黑色面包车掩住,瞿栖怕孩子看不清路绊倒,便抽空一只手出来点开手机手电筒给人照路。杨故借着光边走边向四处望,楼阴处空无一物,他不禁皱眉,但只是一会儿便进道上楼了。

      “你怎么回来的?”

      “走回来的啊。”瞿裴言没意识,“怎么了?”

      杨故不由抿唇倒抽一口气:“你放学没去停车棚?”

      瞿裴言:“啊?”

      晚自习时的劲儿又返上来,杨故想掐人中:“我不舒服,打车回来的,没骑自行车,我发短信跟你说过了,你没看?”

      瞿裴言一怔,解锁手机点开短信,界面顿时弹出无数红点,那条“自行车在车棚,晚上可以骑。”的消息淹没在各大软件详情中。

      “哥。”瞿裴言滚动喉结,“我说我手机一直开着勿扰模式,看不到,你信么?”

      杨故刚要说信,人突然提嗓:“但你留给我也没用啊,我又不会骑。”

      杨故微微皱眉,问:“你不会?”

      “对啊。”

      “我出国前几天,你不是蹲楼下抱着我自行车发誓‘待我归来之日,必将是你学成之时’么?”说到这他嘴角一抽,“你还说你学会了要漂移给我看,请问我什么时候能看到?”

      瞿裴言有点心虚,抠抠鼻头,他当时说出来只是一时兴起,之后就把事儿抛井底了。

      杨故叹口气,他没法偷偷录视频存进弟弟的黑历史相册了。瞿裴言抠着抠着突然嚎一嗓子,给他吓一激灵。

      “你把鼻子抠下来了?”杨故捂着胸口问。

      人反射弧长,现在刚落到标上:“车在那儿停两天不会被偷吧?”

      杨故:“或许吧。”

      瞿裴言满心愧疚,脑内如有什百只飞蚁肆意腾扑。杨故看他一脸愁容地坐床上搓手,失笑道:“但我觉得学校的安保措施应该还没差到这种程度。”

      瞿裴言呼口气。没办法,只能下周一去看了。

      门被敲响,瞿裴言让杨故坐着,自己去开门。瞿栖在门口东瞧西看,听到声响动了下腿,正回头,压着嗓问:“可以进来吧?”

      瞿裴言点点头,人进来后把门带上,走到床边坐下,卸口气:“你们妈妈睡觉去了,我不敢喊你们,怕吵着她。”

      杨故:“爸,你怎么不一起去休息?”

      “我要跟你们说事来着。”说完他怔了一下,拢头发,“等会,我要说什么事来着......”

      “哦!对。”他一拍掌,记起来了,“戚姑姑喊咱家明天晚上一块儿去吃个饭,说要叙叙旧,你们看想去吗?不想去我就推掉,没关系。”

      瞿裴言别过头低低“啧”一声,杨故察觉到人不乐意,悄摸往人背上拍拍,微笑应允:“好,我们知道了。”

      他俩的确不太想去,但长辈约请,如果不答应未免显得不大懂事。杨故站起,送瞿栖到门后,关照道:“您早点睡,爸。”

      殷红色的晚霞披落整道街,路灯还未亮起,人行道上便利店门口右侧的防护柱上拴着绳,一条大型的黑色拉布拉多被绳圈套住趴在地上嗅鼻子。他们经过这,拉布拉多倏地立起四肢冲他们狂吠,瞿裴言吓了一个激灵,撒丫子跑到街对面去了。

      杨故跟上他,一把勾住人衣领。瞿裴言毫无防备地被衣领一勒,刹住脚,转头看向身后。

      “谁教你直接这样跑的,本来没什么事,你不管它接着往前走就行。你越跑它越激动,很危险知道么?”

      瞿裴言傻戳在原地,杨故一个脑瓜崩儿弹人额头上,他眼睫一缩。“还好狗绳拴着,不然你这样早进医院打疫苗了。”

      瞿裴言理亏,没地泄气。他咬嘴壁,掏出手机对着拉布拉多狠狠按下拍照键,锁屏后手机和手一道揣进兜里埋头往前走。

      包厢内人已经落座了五六个人,有大人有小孩,小孩目测还没上小学三年级。

      大人们在座位上翘着二郎腿啃店里送的餐前瓜子果脯,敞开嗓眼说笑唠扯,小到家庭琐事,大到社会百态。门一被拉开,齐刷刷十几只眼睛望来,随后嗓音更亮,招呼他们赶紧过来。

      戚雁田是他们大姑,此时咧着嘴看他们挪凳落座:“诶呦,长这么高呐,都大小伙子了。”她视线绕过他们二姑三婶四舅妈望向杨妈打量了一番,“这五官跟你们妈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喔。”

      桌帏上摆着各式菜肴,白雾徐腾,头顶的烛台吊灯漫出暖黄色光晕。瞿裴言扶额抿唇,时不时翻滚喉结。

      包间内菜香氤氲,他今天闻着莫名犯恶心。杨故倒杯热茶推给他,他手背向外摆了摆,意思是不需要。

      小孩子好动,在旁边闹腾,绕着桌周一圈两圈奔,奔的时候没分寸,往瞿裴言椅背上撞了好几次。

      奔了大概十多分钟,估计嫌没趣了,便爬上椅子跪着开始乱转桌中央的玻璃旋转盘。瞿裴言拢着筷子无从下筷,抬眼看向周遭。大人们光顾着聊天,完全没有要管的意思。

      他吸口气屏住,把筷子往碗沿上一摆,动作轻而疾。杨故敲桌面提醒:“别转了,你这样会影响别人夹菜的。”

      小孩子扒住桌角不转了,撇撇嘴,改成玩碗碟,把几个碗跟一个玻璃杯叠到一起当城堡。叠完他从椅子上跳下去,跑到旁边移动隔断折叠门那里玩门,反复拉开再合上。瞿裴言被吵得头胀,拢住两指摁太阳穴。

      娃妈喊他回来吃饭,他学青蛙蹦过去。吃了两口玉米烙饼开始转筷子,一个手滑没掐住,筷子精准飞到了瞿裴言头上,然后落地。

      瞿裴言捡起筷子摆回桌面,两秒后又摆到小孩碗上,接着猛地撑桌站起,椅子被冲开撞到墙上。大伙被突如其来的动静一吓,齐刷刷看向他。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稳住声线说:“...我吃得有点撑,先出去走走,消消食。”

      “诶...”戚雁田刚举起手,人已经盖上门出去了。她看着杨洁依疑惑道:“这孩子吃这么点就撑了?”

      杨洁依进来之前就看儿子脸色不好,替他搪塞:“他胃口小,吃不了多少。”瞿栖心有灵犀,随声附和:“对,他平时三口就饱。”

      杨故看着人碗里几乎没动过的菜,起身说:“爸,妈,我吃得有点困,出去醒醒神。”

      瞿裴言如劫后余生般地站在饭店对街的湖边,两臂担护栏上吹风。手臂肌肤贴着冰凉的铁皮,额前刘海被风吹得向后掀。他静静地看着湖面上的半截倒影,几分钟过去,影子忽然多了一个。

      他倏地侧过头,杨故从饭店出来走到他旁边。他有些不解,问:“你怎么也下来了?”

      湖边风大,吹过眼,涩得睁不开。杨故忪着眼,望湖对岸的小矮楼:“我下来陪人消食。”

      瞿裴言抿抿唇,别回头。他现在没精力说笑,担着的手臂动一动横在杆上,伛腰将脑袋枕肘弯里。忽地,背上一沉,杨故把外套脱下来给人罩上,又捏住外套的翻驳领在人后脖颈处抻了抻。

      “冷不冷?”杨故抻领的动作未停,瞿裴言露出半张脸,轻声说:“还好。”

      他望向杨故。月光盈下,落在人脸上,那双眸中涟漪闪烁,如春风乍皱一池春水,红杏蕊落,落得水央颤袅。

      他凝得出神,半晌后开口:“你要不先回去吧,我再待会就上来。”

      见人不动,瞿裴言皱眉:“哥?”

      “不想回去。”
      “为什么?”
      “太吵了。”

      瞿裴言闭嘴了。杨故看着他,接着掏出手机拨电话:“妈,我先带小言回家,等会阿姨们问起来就说我崴脚了,他送我去医院。”

      夜晚的湖边只留沙沙风响,听筒内清晰传出杨洁依的声音“好,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回家之后洗个澡早点睡觉。”

      电话挂线,瞿裴言正欲开口,被杨故握住肩:“我们回家。”

      东边的一户大平层内,两人刚从夜市回来。馀彦辰在阳台晾衣服,秦桓手肘支起上半身,脚后跟翘着卧床上刷视频,半晌觉得胳膊酸麻,便收回腿往右一滚,躺平了。

      他半睁开一只眼,偏头看向阳台瘦削的背影。像块薄玻璃,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碎开。他不禁心中一酸,喃喃自语:“怎么比之前瘦得更厉害了。”

      过了一会,他从床上坐起,背倚软包,抱着枕头问:“你这次回来多久啊?”

      “不确定。”

      秦桓撇了撇嘴角,有些不满道:“每次都只能回来一会会,我都感觉自己在守寡。”

      他正好晾完最后一件衣服,将阳台拾掇干净,出来后踱至床沿边坐下,往人头顶揉了两把,唇角扬起一抹:“明天陪你出去玩。”

      床上的人“咕咚”翻了个身:“我明天想在家里睡觉——”

      馀彦辰曲指轻轻往人鼻头一刮:“那就在家陪你。”

      夜深人静,零碎星点没于一片寂蓝。窗留了条缝,微风拂进,薄纱轻盈飘动。

      床上的人已经睡去。抱着的枕头上晕出一圈口水,张着嘴,时不时咂吧两下;腿脚大张着,半条和手一起垂到地上,另半条搭在旁边的人的腿上,四仰八叉的,睡姿极其狂放。

      馀彦辰睡不着,坐在床上看手机,他滑动两下屏幕将暗度调成最小,再关闭震动模式,舒了口气点开微信读书。

      黑底白字的屏幕顶上突然出现一个通话框,他微微发怔,备注显示的是“妹”。他屏住气轻轻将腿上的那条腿拿开,捻开被角下床出了卧室。

      坐到客厅沙发上,他摁下接通,压低音量:“喂?”

      蓦然一阵风,落地窗前的薄纱掀高,听筒内传出声音:“哥哥。”

      馀彦辰:“怎么了?”

      “你在干嘛啊。”

      “刚刚在看书,怎么了?”

      电话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风越刮越大,呜呜呼呼的辨不清是什么动静。他走过去把窗关上,站在原地问:“小瑜?”

      “哥。”小姑娘声音越来越细。他掌心莫名沁出一层汗,不觉攢紧手机,接着听见小姑娘继续说,“我好冷。”

      风声掩盖在玻璃片外,他听见电话里除了小姑娘说话的声音之外还有类似车流穿梭和风驰电线的嗖嗖声。

      他心里一紧,蹙起眉:“你在干什么?”

      车轮滚过的声音盖住了小姑娘本就轻细的声音,只传出模模糊糊的一点,他深吸一口气:“你现在在哪。”

      “哥哥。”这一声小的快要听不清,馀彦辰赶紧应:“我在。你现在在哪?”

      后面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将行李全部收拾好,给人发了条微信便冲出了门。在车上的时候,他双手颤抖地捏着手机,两手手心全是汗,手机滑落到毯子上他就捡起来继续捏着。

      他面无表情,直直盯向窗外,耳边除了嗡鸣声之外还模模糊糊回荡着电话里那句:“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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