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温柔》折青瓦

3、冲动

　　周六。上午十点钟。
　　温黎熬了一个通宵总算把精心拍摄的素材剪辑完初稿，生成视频后保存下来。

　　睡前她定下闹钟，鼓舞自己六点钟起来写文案配音，有时间再睡个回笼觉。事实上，六点钟被吵醒时，她完全不想睁眼。关闭闹钟继续和周公约会。

　　手机震动声打断她的美梦。
　　她在被窝里翻身，手不情愿地伸出来摸寻手机。

　　“……你还没醒？”听筒对着耳膜，捕捉到电流音里的惺忪睡气，翟昱疑问句里带着肯定语气，顿了顿，散漫声调里夹杂着若有若无地诱哄，“不去看展了吗？什么时候起来？”

　　乌黑长发凌乱铺在枕头上，温黎睁开模糊的眼睛，混沌思绪里隐约闪出一些记忆碎片。

　　前天还是大前天，翟昱告诉她某体育场举办赛事，有意捎她去看烟火秀。她以制作教程拍素材为由拒绝了邀请。
　　后来，翟昱又给她分享了一个艺术文旅，有绒花展览。温黎心动了，没怎么矜持得就答应下来。

　　思绪回笼，温黎挣扎着从休息日的被窝里爬起来……再累也得去。

　　同事被她洗漱的动静吵醒，蒙着被子问，“今天又不上班，你起来那么早干嘛？”

　　温黎说去看展。

　　“跟男的去还是女的去？”

　　“男的。”

　　同事一副“去吧去吧，东西先放这”的口吻，说完裹紧被子接着睡。

　　温黎听得不是很清楚，剩下时间不多，她仔仔细细收拾一番背包出门。

　　停在路边的跑车低调却醒目，看到温黎出来的身影，翟昱降下车窗，视线微凝。

　　她今天有精心打扮过的痕迹。
　　长发柔柔顺顺披在肩上，戴一顶甜美发箍。还穿了小裙子。

　　“特意化了妆？”
　　翟昱问这话时嘴角忍不住上扬。

　　温黎怔了一下，没逃脱女孩对容貌的天生在意，长睫轻闪，“好看吗？”

　　“自信点。”

　　“你肯定看出我的黑眼圈了。”温黎捂住脸，懊悔昨晚不该通宵剪视频，瞬间发愁，“也不知道拍照会不会看出来？”

　　翟昱：“……”
　　纳尼？打扮出门只是为了拍照好看？

　　前一秒心情起飞，后一秒空欢喜。
　　自作多情不过如此。

　　“呶！”他闷闷递给她一份海鲜粥，“给你买的早餐。”

　　“你好像时间很多。”温黎看到打包盒上的logo，一份粥抵得上她一天伙食费，回顾每次邀约几乎都是他等她，她抑制不住好奇心，“你不用上班吗？”

　　翟昱：“……”
　　一刀不够还要再补一刀吗？爱一个人不能为她放弃工作吗？

　　“是啊，你想给我介绍工作？”

　　语气不大好，温黎感觉自己说了冒犯的话，故作镇定地小小声儿替自己挽尊，“我介绍的工作薪水你也瞧不上。”

　　“无所谓，我喜欢就行。”

　　温黎：“……”

　　默默检讨自己不该多管闲事，温黎选择管好嘴巴，路上基本没怎么吭声。

　　到了文体中心。
　　展览活动已经开始，绒花展品是世博会的纪念品，数量不多，慕名来参观的人也不多。

　　温黎却欣赏得津津有味，手机摄像头怼着玻璃柜各个角度拍摄，雾眸里闪耀着碎星般的光。

　　翟昱兴致没那么高，手里端着礼仪人员用一次性纸杯泡的白茶，或驻足或旁观，显现投入却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你……”温黎拍了一圈照，瞧见他端着白茶信步游览的神态，感觉过于随意又挑不出刺。她走过来，轻咳引起注意，“可以帮我拍一些照片吗？”

　　温黎过去很爱拍照片记录生活，前男友不爱入镜也不喜欢她在朋友圈晒正面照。久而久之，温黎克制了分享欲，除去晒过一组大学毕业照，平常发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吃吃喝喝或者游玩记录。

　　放弃约束的力量，温黎尽情释放天性，一口气拍了许多照片。

　　“怎么了？”明明拍照时他们的隔阂消失，拍完照女孩又沉默下去，翟昱反省有生之年的过错，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做错了什么。

　　拍完照，温黎接过手机，兴致盎然点开相册，准备挑几张好看的照片发朋友圈。
　　一路翻下去，有闭眼的，有手糊的，或者是光线问题，稍微能入眼的，构图又拖后腿。
　　总之，没有一张人赏花、花衬人的照片。

　　她若无其事地发了一张自己拍的静物图到朋友圈。

　　至此，隐隐有一个念头闯入脑海。
　　翟昱无法确定自己的判断，挂着笑问，“拍了那么多照片，怎么不发一张自己的？”

　　“反正也不好看，发出来给谁看呢？”

　　翟昱：“……”
　　好像被一团棉花砸到胸口。
　　女孩心思比大自然里鬼斧神工的景色还变幻莫测，令他着迷又心惊肉跳。

　　车子油量不足，沿路驶进加油站。
　　温黎小腹突然传来熟悉的胀痛，她趁机去了一趟厕所，看看是不是亲戚来了。

　　她今天匆匆出门，包里什么都没带，万一中招了，多少有点不幸。

　　好在是虚惊一场。

　　返回车上，她暗中揉肚子的动作引起翟昱注意，“身体不舒服？”

　　“……有点儿。”
　　温黎不好意思直接承认，说完，低头划拉手机。

　　照片发出去后，小红点数量很多。温黎一眼扫过去，众多熟悉的ID中夹杂着一串与众不同的字母。

　　翟昱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她点了赞，还留了评论。

　　【怪我，没拍下你最好看的样子】

　　无声的文字撞入眼里，简单又真挚，好像诉说着自己的真心，微微含情又隐晦。

　　温黎滞住呼吸，想起他前两天给她买奶茶时混不吝的话张口就来，她雾眸轻敛，雪白贝齿轻咬着下嘴唇，摇头不去往那方面想。

　　温黎没再跟他去别的地方，路上买了一份泡泡馄饨，打包准备带回宿舍吃。

　　早春雨水多，浅灰色乌云悄无声息蔓延，半下午天就暗了许多。风一吹，随时会变天的味道。

　　温黎停在宿舍楼下，即便她横心将所有胡思乱想归咎为错觉，可人一旦产生怀疑后，潜意识会不自觉地产生防御心理，“谢谢你送我回来。”

　　礼貌中蕴含着淡淡的距离。
　　潜台词像是到此为止。

　　翟昱送她到宿舍楼下，原本也没奢求她会邀请自己上去喝喝茶聊聊天，察觉她生疏的口吻，心不满，偏要试探她的底细。

　　“我还以为是买给我的。”他盯着她细白手指勾着的一次性打包盒，声调幽幽。

　　温黎顺着他目光看了一眼，“我以为你不会吃这种低廉的食物。”

　　“看人。”他目光意味深长地笼罩她，好像在明目张胆地释放区别对待的信号。

　　“我知道，你就是锦绣膏粱吃腻了，想换换口味。”温黎被他的目光烫到了，不由自主想当个逃兵，“等我回去把外卖地址发给你，你想吃随便点。”

　　“没良心。”
　　翟昱给了一声不太满意的评价，在她寻隙逃跑的架势里，微微做出让步，“今天就算了，回去好好休息，等你后面舒服了再陪你去看房子。”

　　温黎：“……”

　　上次看完房子不了了之后，她拉不下脸再托他帮忙。听这话的意思，他似乎还在想办法替她张罗。

　　“干嘛对我那么好？”温黎脚好像被钉住抬不起步子，脸瞥向一边，雾眸闪烁，“我们才认识几天，也不是……很熟。”

　　“你说一个男人特别对一个女人好是因为什么？”

　　温黎：“……”

　　翟昱眼观女孩被突如其来的话震惊到，纤黑睫毛下的眼睛一点点瞪大，雾眸莹光，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忘了怎么反应。

　　“……还不是看你乖。”
　　深思两秒，翟昱嘴巴拐了一个弯，还没到捅破窗户纸的时候，“一见面又生病又要租房子，奈何我慈悲心肠，做好事做到底还不行？”

　　温黎：“……”

　　前一句暧昧惹火，后一句振振有辞，口没遮拦起来居然天衣无缝，话被他说完，理也被他占了。

　　遇到这么一个轻佻不羁的公子哥，她小心脏可受不了。

　　神经缓缓松下来，眼一眨，她眼圈泛起一层卸力后柔软的红，脆弱的，晶莹的。
　　像点点泪花。

　　“欸？你怎么了？”翟昱说，“你别哭啊，我又没说什么！”

　　温黎越想越委屈，“你欺负人！”

　　翟昱想不通哪句话招致杀身之祸，但现在不是自查自纠的时候，口嗨了就要承担代价，当务之急点头如捣蒜，“是！我混账！”

　　接得太快太自然，喜剧效果拉满，温黎险些被逗笑，粉红唇瓣抿在一块儿，不作声。

　　“别生气，我错了。”翟昱就坡下驴，认错态度满分，“我以后再不说混账话了。”

　　想想他其实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温黎娇哼一声，“你以后再说些轻浮的话，我就真不理你了。”

　　“得！”翟昱做了一个封嘴的动作。

　　目送女孩走进宿舍大门，翟昱微微松了一口气，明明感觉相处得挺好的，但他稍微逾矩，便会碰上软钉子。
　　或许是他太心急了吧。

　　已经熬过那些苦涩窒息的暗恋。
　　他转身，决定放慢步调，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