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却悄悄成了鬼》哑犬

6、前人栽树后人挖土（二）

　　相传鸿蒙时期，就有一圣人以己之身，补天地圆满。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这位圣人与天道合一，为人类搏取了在九州生存的一线生机。
　　与天道合一，就意味着除非天崩地裂，魏喧将不老、不死、不灭、不往生，他所牵挂的所有人终将轮回，唯有他直面沧海桑田。
　　唯有他……唯有他还活着！卦山人都死了！不论是十八年前还是九年前，他想要守护的亲人，全部死在他眼前，唯有他还活着！
　　百年后，绛熄会死，青马也会死……魏喧根本无法想象那时的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心痛吗？不，他已经是个破碎的人了，真到了那一天，他一定会化为齑粉，万劫不复。
　　魏喧闷着想了很多，但在山那边的念卿法师眼中，烛九阴身旁笼罩着层层黑雾，紧紧包裹着骑在龙首上的人。
　　他有些困惑，但没有吭声。
　　念卿眼见着黑雾弥漫的范围越来越大，隐隐有积雾成云之势，忍不住心疼起塘里的莲花苗。
　　眼见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袭，念卿纠结要不要采取暴力手段解救他可怜的小白莲，黑雾就在念卿眼前破灭了。
　　龙首上那个傻气腾腾的青年再次出现在念卿的视线中，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九阴，方才奈何？”念卿刚虚惊一场，现在放松下来也不忘打探。他倒没真想从魏喧嘴里问出什么。
　　魏喧挠挠头，状似不好意思地说：“白莲，你这儿真是无聊……”
　　哦，是客人想要提前离场了。
　　念卿也未多做挽留，和和气气地邀请魏喧什么时候“有聊”了，再上来陪陪他这个老人家。
　　魏喧深思良久，还是将落脚点改在了扬州。
　　绛熄和青马他已经见过了，好歹再去拜访一下锁江楼楼主，别让他为自己死了这么多年偷偷难过。
　　他应该会难过的吧……？
　　魏喧直接忽略了周羽那张装模做样的死脸。
　　当初不辞而别，从人家家里悄悄夜遁逃，魏喧没想到那竟是自己生前与周羽见的最后一面。时隔十三年，再次来到长江边，看着眼前这座六层高的青砖古楼，平然生出一股怯意。
　　肯定不是周羽整天打打杀杀把自己吓到了！才不是！
　　魏喧正想努力平复紧张的心情，一对眼珠止不住地溜溜溜溜打转，却见锁江楼下由铁链拴着的四头铁牛竟兀然少了一头！连带着地面都深深塌陷下去，漱漱泥沙落入奔腾的江水中一去不返。
　　这附近连半个修复的劳工也没有，锁江楼也比他离开时冷清多了——只有一种可能！
　　周羽！你已经这么落魄了吗！家都被偷了！咱家的牛也飞了！
　　震惊之余，魏喧的心又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别真是出什么事了吧！
　　来不及多想，魏喧直接出现在锁江楼第七层——这是周羽卧房所在的楼层，卧房右边是周羽的书房，左边则是自己曾经住的小屋。
　　自己住的小屋已经落锁，他从门缝看进去，还是和以前的陈设一样没有改动，魏喧有点小小的感动。
　　魏喧快步走到周羽卧房门口。他尝试性推了推门，居然没锁？
　　魏喧面色古怪，直接进去了。和小时候偷偷瞅过一样，一样没有人情味。他小时候没进过周羽的卧房，也不敢进，顶了天也只能在书房里晃晃。
　　第一次进房间，还是主人不在的情况下，魏喧有点些许紧张。不过魏喧也不好奇，确认周羽不在这儿后立马退了出去，搜查其他房间。
　　三九在四天前目送楼主和三七离开后，除了担心三七的岌岌可危的性命，还一直琢磨着那天晚上的梦。她坚信那就是魏喧哥哥。
　　楼主急急忙忙的离开，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三九认可这一点。
　　楼主是不是要去找魏喧哥哥？
　　三九觉得很有道理。
　　楼主带聘礼去干嘛？
　　三九沉默，思考无果。总不能是楼主给魏喧哥哥下聘吧喂！
　　光是想想，三九就感到一股恶寒。
　　突然，她听见楼上传来脚步声。她和三七住在锁江楼第六层的东头，楼主书房的正下面两间。
　　脚步声很密集，不像是楼主。更何况，楼主才不会偷偷摸摸地回来。
　　不过，三九没有轻举妄动。试问这世间，还有谁敢不要命地闯入锁江楼楼主的家里，甚至还大摇大摆地进了楼主房间——凭这一点三九推断，来者一定不是个好惹的。
　　三九放轻脚步，小心移动，在床头拿到自己的小刀——是真的小，不到周羽断水弯刀的四分之一。虽然杀伤力不大，壮壮胆的能力还是有的。
　　她再次移动到门边，这样对方要是开门冲进来，自己还能躲进死角。
　　等到三九做好准备后，她才发现本在楼上的脚步声已经转移到第六层了。
　　该死！
　　越来越近的脚步像踩在三九的心上，她连呼吸都屏住了。楼主不在，三七也跟着走了，整个楼里只剩下世代帮着花家做事的老佣人，和她自己。
　　来者是何身份呢？莫不是楼主未下狠手而逃出的隐患，抑或是想踩在楼主头上获得名望的新秀？难道是地牢那位……？
　　脚步声更加逼近，但沉住气的三九还听到了其他声音。
　　魏喧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径直冲进楼里的行为给人家小姑娘造成的影响，还自顾自地从每一间房门的缝隙中瞅进去——毕竟不是熟人的屋子，乱开门不好。
　　于是他一边偷窥一边小声喊道：“羽哥？羽哥在吗？”
　　来到第六层东头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很猥琐，而且很傻逼：我可是神唉！
　　年轻的神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了，他跳脱于古楼之外，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整座楼。
　　周羽不在这里。
　　魏喧不禁失落起来，还有点为他担心。早知道就先找绛熄打听一下锁江楼楼主的现状了。
　　不过，一间房门后的小人倒是引起了魏喧的注意。
　　“咦，怎么有点眼熟……？不确定，再看看……”
　　端详了许久，魏喧的眼睛竟然一阵酸涩。他没想太多，直接降落在门前，犹豫了一会儿才最终轻轻叩门。
　　门后的三九还沉浸在那人脚步声突然消失的疑惑中，不曾想只在一瞬间，门竟然被敲响了。
　　三九顿时汗毛直立，手中的小刀握得死死的。
　　想象中的破门而入并没有发生，来者只是站在门外，颇有耐心地敲着门。
　　对三九而言，这并不是一种解脱，更像是死神随时降临的预警，让她毛骨悚然。
　　直到门外传来早已被岁月掩埋的熟悉的声音：“三九，我回来了。”
　　在三九最快乐的时光里，她几乎同时拥有三个哥哥。
　　大哥哥周羽，从早到晚都板着一张脸，唯独见到他们三个小孩儿时会流露出轻松的神态。
　　二哥哥魏喧，是周羽从外面捡回锁江楼的。三九第一次见到魏喧时，他被周羽扛在肩上昏迷不醒，脸上混合着污血和泥土，右臂经过简单包扎，但袖子早已被鲜血打湿。
　　不过，她最喜欢和魏喧哥哥玩了。不像楼主那样严肃，也没有三七那样爱欺负人。他会给自己讲故事，零食也会藏起来偷偷给自己吃，还会做很多小玩意呢！
　　而且，魏喧哥哥真的很好看！三九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再就是亲哥三七了。呃，没什么好说的！这么傻，还就知道捉弄我！
　　所以当和记忆中魏喧相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时，三九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眼泪竟先一步流了出来。
　　听见三九哭声的魏喧顿时慌了，他也不敢贸然进大姑娘的房间，只能焦急地拍门。所幸不过几个呼吸间，房门自己打开了。
　　魏喧看着眼前这个快到自己肩膀的姑娘，一时间不知所措。
　　但三九并没有给他深度思考的时间，她直接挂在魏喧脖子上，搂得死死的，生怕眼前人再一次不告而别，再一次……听到他死去的消息。
　　魏喧有节奏地用左手轻轻拍着三九的背，像以前无数次被三七弄哭一样。
　　“哥哥在呢。这么久没见，三九就给我看哭相吗？还是不哭的三九更漂亮……”
　　被魏喧这样一说，三九也有些不好意思，哭一会儿就不哭了。但眼睛鼻子还是红红的，像一只小兔子。
　　三九冷静下来之后，突然警惕地向后退了几步，与魏喧隔着一定距离。
　　“你真的是魏喧？魏喧哥哥已经死了九年了……”纵使再有心理建设，死去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三九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我真是魏喧。如假包换的魏喧……”想到这儿魏喧突然感到有些尴尬，挣扎许久后她还是开口道，“或许你前几天做过一个梦？或许梦到有一只龙在天上飞？……”
　　画面太美，魏喧不愿回想。
　　这反倒提醒了三九。
　　见三九经过思考后明显没有那么紧绷，魏喧直接交代了：“我之前确实是死了，但是……我现在成神了，准确来说是鬼神，天上地下独一个的鬼神。”
　　这下，饶是聪慧如三九，也无法消化这一重磅消息。
　　三九的过度震惊与先前绛熄青马的瞬间接受形成鲜明对比，魏喧心里反而产生了疑惑。
　　对啊，死而复生本就很离谱了，更何况直接一跃成神仙了！
　　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在神的绝对力量面前，绛熄和青马的怪异可以先放一放。
　　所以，周羽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