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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拜托不要这么扫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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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堡前,华丽复古的喷泉在日光下如绚烂的烟花。
符萦坐在台阶上,撑着下巴提议道:“出去拍照可能来不及了,要不然我们在庄园里拍吧。”
周鹤庭在站在数个台阶下,举起相机,咔嚓一声。
符萦笑了笑,眉眼弯弯,明媚清丽,是春日里最灿烂的存在。
“我想去后面的松林拍照可以吗?”
她喜欢那片松林,特别是在清晨的时候,风吹拂过鼻尖的气味和他身上的香气很像,有种在风中相拥的错觉。
“不是说给我当模特吗?”
符萦拎着裙摆,哒哒跑下长长的阶梯,像只自由的白鸽。
周鹤庭忧心她的脚,“小心点。”
符萦没听到一般,跑远后,指着松林的方向,“你的灵感在那片松林,相信我。”
“我答应你就是了,跑慢点。”
符萦在前面扯着嗓子喊,“周鹤庭,你知道吗,我很开心,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周鹤庭举起相机拍下了她奔跑的背影。
他也很高兴,感谢上天的眷顾让他等到了这一瞬,他们不再是擦肩而过,互不相识的关系。
周鹤庭在鸢尾花丛、松林里给符萦拍了上百张照片,她说得没错,这里的确是灵感之地。
午后,林间星碎的光落在她清冷的脸上,破碎,而极有故事感。
转瞬之间,又像个纯真的小姑娘,从高大挺拔的树后悄悄露出半个头,狡黠灵动。
他的庄园来了位从森林出走的精灵,于一束光照亮了他的世界,打破了禁锢他的黑暗。
符萦拿着他的手帕擦汗,“你看那棵树。”
那棵树有两人环抱之大,十分粗壮,在两米多高的位置横斜出来一根长而笔直的枝干,很适合坐在上面。
周鹤庭只一眼,就明白了她的意图,摇了摇头,无声拒绝。
“我在邀请你和我一起上去,请问我有这个荣幸吗?”
符萦弯腰,行了个优雅的骑士礼。
周鹤庭狠心摇了摇头,“忘了你的脚怎么伤的吗?”
“拜托不要这么扫兴。”
好像一个糟老头子,念念叨叨的,啰嗦死了。
符萦坐在树下,脱了鞋,洁白的脚踩在绿色的草地上,跳起来试了试高度,抱着树就要爬上去。
周鹤庭上前拉住了她,将相机挂在她的手上。
“你穿着裙子,我先。”
符萦低头看了眼自己,脸色不自然爆红,心跳如擂鼓差点拿不稳相机。
他太好了,可惜她配不上这样的好。
她低头装作看照片,“哦。”
余光看见周鹤庭挽起袖子,符萦邪念一动。
下一秒,相机镜头对准了他。
高清镜头里的他,只看得到一个侧脸,鼻梁高挺,轮廓干净利落,是女娲精心雕琢的得意之作。
忽然,他转过头,深邃的眉眼,似有万般情愫,一齐涌向她。
符萦心跳漏了一拍,怔愣了会,透过镜头大胆肆意地看着他,连他耳后一颗小痣都写着性感二字。
他的手紧紧攀住枝干,收腹,卷腹,隐约可以看见肌肉,荷尔蒙爆棚。
等她回过神来,周鹤庭已经坐在了树上,眼含笑意望着她。
她手中的相机一张照片也没拍到,暗道可惜,匆匆拍了一张,聊以慰藉。
符萦把相机递给他,眨了下眼睛,“不许删。”
周鹤庭坏笑,调侃道:“那现在到我了。”
符萦突然想逃跑。
为什么他爬树也可以这样优雅,像在高级宴会跳了一场舞,从容不迫,相反她跟个猴子一样。
她特意从周鹤庭的视野盲区那一面开始攀爬,凭着她多年爬树的经验,赤脚踩在树上,很快就爬了上去,没有出现意外。
她的一世英名保住了。
周鹤庭笑着说:“你爬树的样子,很可爱。”
“相机给我。”
周鹤庭拉着她的手,“坐好,放心没拍你。”
符萦吐出一口气,“好啊,你耍我。”
两人玩着,闹着,清脆的笑声传了很远,鸟儿振翅高飞,叽叽喳喳,幽静的林子热闹了起来。
他们并肩坐在树上,远眺树隙之外的景色,连片的鸢尾开得恰好。
符萦摸了摸裙摆上的兜,只掏出了一副耳机,因为嫌重,她把手机扔在房间了。
“我手机忘带了,可以拿你的听歌吗?”
周鹤庭把手机递给她,“0509。”
符萦侧头疑惑地望着他。
“密码。”
符萦手机没有密码,忘了这一茬,她按亮屏幕输了0509,屏幕跳转,密码是对的。
5月9号吗?
这个日期刚过去不久,好像是在庄园初遇他的那个夜晚。
符萦看了他一眼,神色自若,瞧不出半分不对劲,应该是她多想了,世上没有这么多巧合。
她点开音乐软件,插上耳机,随手点了播放,捏着耳机问,“你要一起听吗?”
“嗯。”
周鹤庭突然冷淡了下来,是不高兴她用他的手机吗?
符萦没有把耳机递给他,靠近,头发垂落到他的胸膛,指尖刚触碰到他的耳尖,染上了烫意,仔细看他的耳朵是红的。
她脱口而出,“很热吗?”
说完恨不得给自己的嘴缝上拉链,加个锁,永远不能拉开那种。
彼此靠得太近,周鹤庭可以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与他身上的如出一辙,还有一点鸢尾的香气,很淡。
他微微后仰,与她拉开了点距离。
符萦手上的耳机擦着他的耳朵而过,一失力,扑了个空,她没坐稳倒向他那边,一阵兵荒马乱,她抱住了他。
她以为自己会和他一起摔下去,干脆闭起眼睛。
周鹤庭下巴贴着她的头顶说,“小心点,我们在空中。”
符萦抬头,入眼是他的喉结,下巴,薄唇……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趴在了他身上,贴着他胸膛的耳朵滚烫,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声,不规律,有点快,应该是被她吓到了。
“对不起。”
周鹤庭揽着她的肩,护着她,将掉了的耳机放到她的手里,“不是要帮我戴耳机吗?”
符萦仰着脸,目光莹莹,耳尖泛起薄红,小心翼翼给他戴上了耳机。
周鹤庭耳中传来了沉郁哀伤的钢琴曲,像是冥冥之中的离别在悄然到来。
符萦手握住侧方的枝杈,借力离开他的怀里。
怀里一空,鸢尾花香逐风而去,周鹤庭眸色一暗,酝酿着风雨。
符萦有点后悔,每次蓄意接近他后,又远离,都怪自己控制不住的情愫,对他太不公平了。
她这种做法就像看了场哗然的戏剧,初始盛大热闹,落幕时,走出剧院,站在深夜的街,远远看着风咕囔咕囔吹空了的啤酒罐,咣当咣当作响,仅余无限的荒唐孤寂。
他靠近符萦,虚抱着她,嗓音低沉,“好玩吗?”
她僵直了身体,低眸,视线被他占据。
只一瞬,她就从愧疚中抽离,周先生说不定早在风月场浸润已久,见识过无数,哪里堪不破她这种卑劣的小手段。
符萦讨好地笑了笑,“只是意外。”
周鹤庭恍若未闻,拿过手机,自顾自换了首歌。
她说得起轻巧,“你不喜欢刚才那首吗?没关系,换一首就好了。”
他眸中的雨,倾盆落下,“有关系,这首歌的旋律已经落下了痕迹,没办法当做没听过。”
“你早上说的离开是假的,对吗?”
符萦对上他哀伤的眸光,狠心地平静道:“我定了明天去法国的机票。”
“谢谢你这几天收留我。”
周鹤庭突然紧紧抱住了她,不发一言,她捉摸不透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拍照时一直在跑动,有些热,她干脆脱了开衫,只穿了薄薄的吊带裙,细细的带子勒着肩,脆弱易折的美。
坐在树上后,热意散去,风吹过时,有些凉,不过还好,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但周鹤庭这一抱,她恍觉,他身上好暖,仿若深冬时,窗外覆盖着及膝的厚雪,屋内壁炉火光跳跃带来的暖。
她想要溺在这份来势汹汹的温暖里,可是不能,她不能再自私下去。
符萦回抱他,笑得有些伤感,“你是舍不得我吗?”
周鹤庭依然沉默,眼底的孤寂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翻涌,手将她抱得更紧。
符萦拍了拍他的背,“你勒疼我了。”
周鹤庭慌忙松开,“抱歉。”
“我们是朋友,还会再见的。”
符萦笑着拍他的肩膀,给这段暧昧不清的关系下了定义,只是朋友。
周鹤庭眼底闪过痛楚,紧抿着唇,扯下了耳机。
白色的耳机线向下坠落,符萦耳上的那只也跟着掉了下去,像一对殉情的白色鸟儿。
周鹤庭勾着食指抵上她的下巴,讽刺笑了笑,“符萦,你真的只是把我当朋友?”
符萦微仰下巴,好看的桃花眼未掀起波澜,云淡风轻,笑着点了点头。
他几乎咬牙切齿,从喉咙艰涩挤出声,“好。”
空气沉沉,浸了数九寒冬的冰霜。
周鹤庭拉开了与她的距离,坐在树枝的另一端,领口的扣子解开,露出锁骨,点了根烟,在指尖燃烧,没有抽,任烟灰簌簌落下。
符萦余光看了他好几眼,他又变回了初遇那晚的周先生,冷漠愁闷,不近人情的疏离。
其实,仔细看,又有一点区别,微眯着的眼睛,用力捏着的烟蒂,都显示他在生气。
像她养的长毛橘白小猫——新新,生气时就搭拢着毛茸茸的耳朵,眯着圆圆的眼睛盯着她看。
只要她伸出手摸一摸它的头,新新就不会生气了,会娇憨地蹭她,夹着嗓子叫唤。
符萦捏了捏自己的手,如果她摸摸他的头,周鹤庭会原谅她吗?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周鹤庭不是她的小猫。
……
“我以前爬过这棵树。”
符萦耐不住打破了寂静。
过了一会,周鹤庭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她却沉默了起来,忍不住问,“后来呢?”
她双手撑在枝干上,晃动双脚,“不记得了,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周鹤庭眼底余光全是她,声音缱绻,“那你会记得今天吗?”
符萦低头扒拉老化的树皮,声音毫无波澜,“你希望我记得吗?”
周鹤庭郑重地说:“这是我第一次爬树,在往后的每一天,我都会记得这特别的一天是你带我体验的。”
符萦停下晃动双脚,手背遮住眼睛,从树隙间洒落的光太刺眼,眼睛发涩。
良久,空气似乎都凝滞,鸟儿煽动的翅膀化为永恒的雕像。
符萦松开手,偏头慢吞吞对上他炽热坦诚的视线,冷静得近乎淡漠,“其实当你爬过的树多了后,就会发现没有什么特别的。”
她又接着说,“今天过后,我不会再记得,我们应该活在当下,而不是眷恋还没有消逝的过去。”
周鹤庭眼眸落寞,从喉咙滚出一声轻呵,“我会永远记得树上的风景。”
符萦红唇轻启,直接断了他所有的旖旎,“你不觉得这座庄园困住了你吗。”
符萦仰头看天,直视着光斑,遒劲舒展的树枝,是天空自由生长的脉络,她想变成鸟儿,飞过树间,飞向天空。
周鹤庭一下怔住了,指尖上的烟燃到了尽头,忽的灼烫皮肤,他收回视线,从树上一跃而下,修长的腿不费力触到地面,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孤寂冷肃。
符萦说得没错,他已经被困住很久了,久到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目送周鹤庭高大的身影隐入林间小径的拐角,渐行渐远,符萦擦去眼角淌下的一滴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