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树下》落水昏鸦

3、百花未开（一）

　　“我……”，晏十一有些哽咽的开口。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其实，十一月十一日不是他的生日，而是他母亲的忌日。
　　“你会讨厌我吗？”他颤抖着开口。“为什么要讨厌你？”又补充到，“不会，绝对不会，以我对你的了解，什么不可饶恕的坏事是做不出来的。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不断在他心头回响，一句信任，足以刨开他脆弱的心。
　　“我妈妈在我出生后不久，就为了保护我去世了。父亲就从此一蹶不振，很少回家了，我也很少见他。外婆的精神也不好了，他们都认为是我的出生给他们带来毁灭的灾祸。父亲给我取名晏十一，是让我铭记母亲的忌日，铭记自己的罪恶，铭记我对他们的伤害。我可能本来就是不详的吧。”
　　“打住！也太迷信了吧。怪人怪事怪物件，反正就不怪自己，我承认失去妻子，失去女儿是很痛苦，但不是你造成的啊！是意外，就为了让自己的仇恨有个载体，就把罪恶的枷锁强扣在你身上？这对吗？我不想听了。”
　　许枔抓住他的胳膊，眼神坚定的看向他，开口：“就这么一件事，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父亲在母亲去世后就选择了逃避，是谁一直照顾外婆的，是谁以弱小的身躯护卫这个支离破碎的家。是你啊。”
　　讪讪说道：“不要把每一天都都当做生命的最后一天，因为这样一件可以说原因和你完全无关，你就这样一直把你妈妈去世的原因归结为自己，觉得自己是罪恶深重的人，每一天都是为了减轻罪孽而活这样很累。我现在终于知道你当初说的“赎罪”是什么了。”
　　自从母亲离世，父亲离家，他有了印象后，在亲人的一声声谩骂，谩骂声入耳，晏十一已经不把自己当做是一个活着的人了，为罪恶而活，为减轻罪孽而活。
　　许枔小声开口：“你的家人对不起你！”
　　晏十一目光热烈的看着她，少女纷飞的发丝，脸庞在月光的映衬下神圣而高洁，眼眸亮晶晶的，他贪恋此刻，妄图和她在一起更久，更久。“谢谢你”
　　我配不上他。是晏十一的心里缩写。
　　夜色沉寂，此刻一切都显得有些悲凉。
　　“坏了，我要回家了啊，在你家睡一夜？”
　　“好。”“算了，不行，你是男生，在你家睡不好。我家人也会担心的。”
　　“嗯。那我送你回去。”
　　许枔拿上原来的裙子，不知道何时，晏十一已经洗好了，原本刺眼的泥点子消失不见，重新恢复了洁白如雪的模样，再提上她的跨包，就迎着月色，踏上回家的路。
　　月色给一花一木都渡上了一层银，路旁的野草堆里传来一阵“呜呜”的声响，周围一片寂静，这响声也越发的刺耳和明显了，斑驳的树影婆娑，着实显得有点可怖。
　　许枔猛的抓住晏十一的衣袖，“好吓人啊，你快说点话，这样没那么害怕。”晏十一轻声呼唤：“灼灼，没事的。”
　　他轻轻拨开杂草，草里趴着一只受了伤的小猫，雪白花色，腿上的伤口就显得有些吓人了，长时间没清理就溃烂了，看着着实有点可怜。
　　小猫轻轻的呜咽声，好像很久没进食了，已经发不出声响，只能渴求的地望着晏十一，似乎希望他们救它。晏十一抚摸着它的头，柔声安慰，好像它也能体会人的善意，也配合的让他摸着，小猫的眼睛是明丽的黄色，许枔也轻轻摸摸它的头，小猫偏头蹭蹭她的手，她也有些动容。
　　许枔说道：“要不我们养着这只猫吧，挺可怜的。”
　　他回应到：“好。养在我家吧，你不方便照顾。”
　　“嗯。我也这样想的，叫什么名字呢？”
　　“就叫十二吧”
　　“不好。”许枔疑惑的偏头，道：“怎么不好了，我苦思冥想的名字。”
　　晏十一嗤笑出声，说：“跟你的姓，就叫许悠悠吧。”
　　许枔道：“还说呢，你的取名水平也没高到哪去。行吧。”
　　…
　　到了许枔家楼下，已是深夜。许枔走了一天的路，腿疼，于是就走的很慢，好在一路上都是有说有笑，也不觉得寂寞了。许枔挥手和晏十一告别，道：“晏十一，明天见啦！”
　　他在原地愣了一瞬，许枔就忽然的转身跑上楼了，自言自语道：“明天见。”
　　十一月十一日，与他有了不一样的意义，不再是铭记自己的痛苦，“晏十一”这个名字似乎也不再是耻辱，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也不那么糟糕，也是有人在意的。
　　十一月十一日是母亲的忌日，亦是他的“生”日。他不愧对亲人。
　　许枔跑了上去，敲了敲门，道：“奶奶，我回来了！开门开门。”过了一会，门开了缝，渐渐露出一个佝偻老人的身影，关切道：“灼灼，这么晚才回家啊。怎么不叫奶奶去接你。”
　　许枔朝着奶奶甜甜一笑，说：“太晚了，不想让你担心嘛。”奶奶多关心几句，许枔也迷迷糊糊的回答知道了知道了。然后就跑回自己的房间，一把扑到大床上，享受着此刻的温馨与宁静。
　　许父由于很少陪伴许枔，对她的亏欠，经济上从不吝啬，把能给的都给了。
　　自从许枔长大一些，从记事开始就是和奶奶生活，奶奶年纪大了，独自照顾许枔，但隔了两代人，许枔和奶奶总是言不达意，很少说话，总也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消化。
　　许枔的房间刷着桃粉色的墙面，书架上摆着她喜欢的小物件，是青春期女生一贯喜欢的风格。
　　她对他父母亲总还是有些不满的，但她从不表达，也不会找父母亲说话。
　　她看了会手机，不知不觉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清晨，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暖洋洋的，还想再贪恋一会被窝的温暖。
　　但就不得不起床了，许枔背上书包，敲响了李依萍家的门，待她出来，许枔立刻挽上她的胳膊，拉着她下楼。
　　“快走快走，不早了，今天早上要抽背古诗。““好，下午不用等我回家了。”许枔有些疑惑，到：“为什么？”李依萍眼里闪过一丝惊恐，茫然无措，但又低下头，轻声说：“我今天晚些回家。”许枔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自从上次她们认识之后，每天的上下学都是三个人一起走的，路上许枔兴奋地说着话，总是滔滔不绝，好像话语总是说不完的，旁边两人也偶尔回应几句。
　　但是今天却有些反常，李依萍胆怯地不停往后看，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慌乱，紧紧地拉着拉着许枔，好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不肯松开一刻。
　　许枔道：“怎么了？”“没……没事。昨……天没睡好。”
　　晏十一也觉得有些反常，对李依萍说：“怎么这么紧张？”抬眼看了看后面。
　　……
　　下午放学后，天也渐渐沉了下来。李依萍沿着另一条归家的路走着，与许枔他们背道而驰。许枔询问道：“我觉得不对劲，你去不去看看？”晏十一答应：“好。”许枔忍不住吐槽到：“你怎么什么都回答好啊？”
　　他们偷偷地跟在李依萍身后，这条路唯一不同之处是在繁华的城市背后，照不见光芒，能看到的只有阴暗面，行人渐少。
　　李依萍似乎发现了他们，刻意绕了远路，似乎不想让他们参与，楼房环环绕绕，他们二人也被带的有些昏聩，废了好一番绕出来，在江边走着，却找不到李依萍的身影了二人在江边留意着，忽然。
　　许枔眼里满是惊恐，她无力的捂住嘴巴，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她悄悄的向后指去，一个阴暗的巷子，晏十一随着她指向的方向看去。
　　几个小混混围在一个女孩身边，将她摁在污水坑里，重重地砸下一拳。两拳。……皮肤上绽开了紫色的淤青，几下，女孩声嘶力竭地卑微地祈求，：“求你了。求……你了。放过我……吧。”好像失去尊严地在地上打滚，下跪，磕头。
　　磕头地声音不大，但却觉得是那么的刺耳，一下两下，女孩的额头渗了血，混混眼里尽是可怕的欲望，没有因为女孩的哀求而轻了一分落在她身上的拳头。
　　混混兴奋地大叫，面目狰狞，可怖，像是披着人皮的恶鬼，活脱脱要将女孩的尸骨吞噬。眼眸中的欲望愈来愈深，混混露出令人窒息的笑，撕扯着女孩身上的衣服，居高看向女孩，是打量一只牲畜的眼神，没有对人命的敬畏……
　　许枔忍不住地全身发抖发抖，努力遏制自己的畏惧，抽泣着开口：“你…去江对面远点…地方录像报警，我去救她，这样会被活活…打si的。”
　　“不怕。”晏十一颤抖着说，他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脑子里又浮现出粉红泡泡：混混围着她调戏说：“长得多好看的女的。”身上布满血淋淋的伤口。
　　“我去。”晏十一毫不犹豫地快步飞奔过去，闯进了那条阴暗的巷子。他平静地说：“生活在阴沟里终不见天日的蛆虫。”
　　他缓缓走到李依萍身前，女孩畏畏缩缩地蹲在墙角，晏十一挡在她前面，他的身形瘦削，却义无反顾把她护在身下，刻意和李依萍保持着一点距离，女孩被他的阴影包围着，在他的臂弯之下，叹了一口气，眼泪止不住的流，道：“你们可以不来救我的。”
　　几个混混用脚踩着晏十一的背，口中说出来的话不堪入耳，“这个母狗竟然还有人喜欢啊。”混混挥打着晏十一，晏十一的后背绽开出朵朵血花，肆意发泄着自己的怒火，说：“让你英雄救美……”他从不轻易喊疼，但这次泪水止不住的从眼中流出，感觉脊柱断了，他奋力支撑着自己的仪态，缓缓起身。
　　李依萍颤抖着说：“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你。”晏十一已经说不出话了，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回应她，脸色苍白，嘴唇已经全无血色，冷汗直冒，秋冬凌冽的冷意让他止不住地颤抖。
　　但比伤口的痛更可怕的，混混眼中的恶好像更深了，他们笑了一声，又是遏制不住的兴奋，很可怕，是来自生理和心理的可怕，那种畏惧比死亡更深。
　　许枔在江边看着这一切，又无能为力，她捂着嘴痛哭起来。
　　警车鸣笛，耀眼的车灯照亮了阴暗的小巷，有些刺眼，晏十一和李依萍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晏十一看着李依萍笑了一下，我们得救了，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