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重生》二书

20、红叶最多情

　　从风刚到酒庄，不想去会场和一堆人说废话，望见枫林尽头一座欧式凉亭，石雕圆顶，罗马立柱，煞是漂亮，就溜达过去，不料和藏在里面的千树撞个正着。

　　从风心里一喜，千树心里一惊——她正在B站看战争生存攻略，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从风完全没听到。

　　从看到她开始，他脑海里就只有1.5件事：1件是，怎样和她多待一会儿，0.5件是，她真好看——当然二者的分量占比，也可能是反过来。

　　他用不会出错的话题“十一假期”开场，千树兴致勃勃，讲了回江市的事儿，二人顺其自然聊到江市的变化，以及旅行见闻，风土人情，又说起甄先生近况和舒律行的案子，这部分过去他们共同参与，颇有共鸣，同样聊得兴起。

　　他们默契的没有提乌果尔，也没有提他差点买花送她的事。

　　落日熔金，两人起身返回城堡。

　　枫叶层层密密铺洒大地，延伸在眼前的，是一条如火焰般燃烧的道路。

　　枫叶的红，有人说是生命之火，是希望勃发，是情热涌动，有人说是子规之血，是无望吐息，是愁绪氤氲。

　　红叶最多情，一语寄相思。①

　　千树看着脚下尚未干枯的落叶，感觉到从风落在身上的视线，没有开口。从风看着她的侧脸，突然说出与前言全无关联的话。

　　“我猜到你看到那幅画后，想到哪句话了。”

　　“什么画？”千树脱口而出，下意识想装傻充愣，岔开话题。

　　但天意弄人，“画”与“话”竟是同音。

　　她试图补救，“不是，我是说……”画作的画，而非话语的话。

　　后半句未说出口，她就意识到无从补救——此时若加以解释，就太刻意了。

　　从风看着她，感觉到她在逃避这个话题，但潜意识操控他不予理会。

　　“‘他一时打量着她。’”他停下脚步，在她再次开口之前说，“‘好像她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似的。他看出她容光焕发，花朵像一阵阵蓝色的波浪冲击着她的衣裙。他们头顶上的树丛闭合着。’”

　　千树踩在火红的波浪上，强忍着抬头看头顶树丛的冲动。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他们隔着伸手就能碰到彼此的距离对视。他耳膜鼓胀，手心发热，在意识到之前，他们已经手背相碰，十指相触。

　　从风没说完的最后一句是：他快步走向前去吻了她。

　　“嗨，游先生！叶女士！”

　　从风顿住，眼前的脸近在咫尺，一片绯红。千树回神，后退一步，看向来人。

　　走过来的自然是志翔先生和初恋女士。他们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邀请千树从风和他们一起用餐。

　　千树后知后觉感到尴尬，正好看到梦盈的微信——一个多小时前收到的——便借口有事，先行离开了。

　　从风冷静下来，打量志翔一番，记起了他是何许人也。

　　“一个建议。”从风说，“与其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不如找游承启套近乎。”与其盯着千树，不如去攀附桑爱佳。

　　他忍下后一句，说声失陪，大步流星而去。

　　从风口中的游承启先生，此刻正竭力压制怒火。

　　游承启修炼的那套“让人容易心生好感”的功法，和所有不怎么正派的功法一样，略有弊端，比如会让某些自以为是且没长眼色的人，时不时蹬鼻子上脸。

　　此为游承启向某任解语花吐露的原话，话中的“某些人”，正是现在让他火冒三丈之人，桑坤。

　　顾仲国同样怒火中烧。他素来秉持“温和不失威严”的做派，此时或许威严过头，终于让桑坤读出点“事有不妙”的意味。

　　事情很简单，桑坤把贝家CEO带到酒庄来了。

　　事情很不妙，贝家收购舒家之事还未落定。

　　最重要的是，游顾二位“渔翁”本应隐于幕后，闷声发大财，这下直接被掀开底牌，还得为了不让局面难看，把不乐意和着怒火咽下。

　　他们已经知道，是贝总向桑坤提出参加婚宴，意图无非是弄清“渔翁”的身份，只有桑坤那个被吹捧两句就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觉得对方在示好。

　　事已至此，只能庆幸今天客人不多，应该没几人注意到。

　　不巧，贝总过来时，梦盈看到了。

　　梦盈说与千树，千树权衡一番，告诉了从风和桑璇。临渊对此事一无所知，千树没把他拉进来，安陆等人必会告诉长辈，他们从未想过与之合作。

　　前两天，舒律行已对律师松口，透露他手上有伯父一家的把柄，但没有告诉律师证据所在。

　　他提出先不和舒大挑明，而是放出风声，看贝家作何反应，再决定后续操作——比如是直接把伯父告上法庭，还是与贝家合作。

　　一来，他不想和贝家撕破脸。他手上的证据，不仅会影响舒大一系，还会影响把舒家企业视为囊中之物的贝家。

　　二来，他不愿白白便宜贝家。把舒大一系赶出董事会，最终得益人是贝家，他需要贝家出点儿血。

　　三来，他想看伯父一家多受罪。舒大被赶出董事会后，必定能猜到他手上有把柄，他给他们一年时间，让他们享受提心吊胆的快乐。

　　舒律行的想法，千树四人有所猜测，他们相信贝家巴不得有人“越俎代庖”，把舒大一系“斩草除根”。

　　他们决定帮舒律行一个忙：把他握有舒大把柄的事，传到贝家耳朵里。

　　问题是如何传过去。

　　主动送上门，意味着让贝家掌握话语权；找第三人传话，有泄密风险；匿名发消息，和主动上门没区别，贝家会认为是舒律行更需要他们，而非他们更需要舒律行。

　　现在，桑坤把贝家CEO带到酒庄，给他们提供了最佳时机。

　　四人商量一番，决定做一个局。

　　博弈场上的锦囊妙计只有一个，我知你不知。又称：不对称信息优势。

　　游桑两家恶劣的亲子关系，江市五家圈子内人尽皆知，圈子外并不清楚——或许有所耳闻，可亲子矛盾比比皆是，以为顶多是冻结信用卡、降职免职、收回继承权的程度，想不到这两家的情况是，儿女巴不得早日在家业遗址上蹦迪。

　　由此可见，“不承父业”，才是有父业可承之人的最好选择。否则要么篡位（假如你是老来子，务必选对敌人），要么放下吃喝玩乐以外的追求，甘心当一只摇尾乞怜的人形宠物（此种情况，请确保你是父母最爱的孩子）。

　　这厢，经过一轮“开诚布公”，一轮“推心置腹”，贝总认可游总提出的避嫌倡议，游总赞同贝总主张的合作原则，双方达成一致，“皆大欢喜”。

　　贝总提出告辞，说临时接到通知，要去外地开会，很遗憾无法参加婚礼云云。

　　众人大度的表示理解。

　　游承启示意桑坤送客，桑坤领命，带贝总离开套房，前往电梯。

　　桑璇已等在拐角，听到动静，拐进走廊，迎面碰上桑坤二人。她主动打招呼，说与桑坤有事相商，耽误他几分钟，透露几个关键词，愿者上钩。

　　桑坤对贝总致歉，请他稍等五分钟。

　　贝总说正好五脏庙有点造反，得去一楼洗手间解决个人问题。

　　此时已近午夜，桑坤觉得碰上人的几率很小，玩笑几句，目送贝总离去。

　　贝总独自乘电梯下楼，途经大堂，悄然无声，唯一的动静来自沙发，一个年轻姑娘在和男朋友打电话——正是梦盈，电话另一头是“工具人”临渊。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贝总经过会议室，听到虚掩的门后有说话声。

　　千树和从风收到桑璇的消息，黑灯瞎火摸进会议室，扮演一对吵架的情侣。

　　这事儿可以说挺难，因为他们不是情侣，也可以说不难，因为他们虽没吵过架，但斗嘴的经历不少。

　　梦盈发消息说贝总来了。脚步声渐近，千树抛出编好的台词。

　　“怎么，你们游家出事儿，还能怪到我头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舒律行不是你朋友吗！”

　　“那又怎样！”

　　“他现在想坑我家，你就坐视不理？”

　　“我没觉得他在坑你们！他准备把自家人告上法庭，这是舒家自己的事儿，别说是他伯父、他堂哥，他就算起诉他已逝的老爹，我也管不着！”

　　“你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这样做，舒大一系就完了，我们在董事会就没人了！”

　　“正好省得你们呕心沥血，说不得还能多活几年！”

　　“你……！你想想，等你嫁过来，我们就是利益共同体，我家得到好处，不就等于你得到好处？舒律行都折腾到牢里去了，你帮他，他会领情吗？”

　　千树不响。她靠在墙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就算帮我的忙，好不好？”从风靠近千树，背对门口，“你和他谈谈，肯定有谈判的余地。他为什么告诉我他有伯父把柄？为了交换条件，索要好处！”

　　“你是说，他没准备告他伯父？”千树语气犹疑。

　　“不，他肯定会告。他只是想捞一笔，也不想和我家撕破脸。他还期望着出狱后卷土重来。”

　　千树不语。从风靠近她，几乎把她罩在怀里，他低声耳语，把她逗笑了。

　　门口，人影消失。饵已撒下，只等鱼儿上钩。

　　满月如盘，更深夜静。天上人间，离合常在。

　　婚礼的主角——新郎新娘——同样刚吵完架。一个埋怨对方只知交际，不关心婚礼，一个指责对方斤斤计较，不在意脸面。

　　交往六年，能翻的旧账不少，作为生活伙伴兼事业伙伴，谁还不知道谁人皮底下藏了几只蛆？

　　偷腥！偷功劳！偷收孝敬！

　　拜金！拜小鬼！败坏道德！

　　痛处是戳到了，短也没少揭，二人早已通过数次实战，领会怨偶吵架的精髓——绝不嘴下留德！退让就是不占理！——直吵到筋疲力尽，决定休战。

　　夫妻俩分房睡去，一夜好梦，早晨精神抖擞起床，喜气洋洋迎接婚礼。

　　月老若有幸看到这一幕，必会为自己的工作成果感到骄傲——再没有比这更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二位必将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注】：
① “红叶最多情”句：出处不详。推测来源是，一，古典诗词常用枫叶咏相思，二，化用晏几道词作《虞美人》末句，“一声长笛倚楼时，应恨不题红叶，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