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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沈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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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呀,”姜且继续和他开玩笑,“我就是这么肤浅的人,”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生理盐水模糊了视线,“如果我老公真有那么帅的脸,我做梦都能笑醒。”
沈逸看了姜且一眼。
“待会怎么说呢?”姜且自顾自的说,“要不说我隐婚?”
“我帮你。”
“嗯?”姜且抬眼,目光交错,光影下,沈逸笑得很有少年气,“我可以帮你。”
咖啡店的暖气开得很足,玻璃上雾气蒙蒙。
姜且坐在店里,撑着头,好奇地打量来往形形色色的人,猜测哪一个会是她的婚约对象。
时钟又走了一圈,店里的人三三两两离开,空档的店里,只余下姜且这一桌。
服务员走过来,轻声提醒,“先生,小姐,我们的店马上要打烊了哦,今天天气不好,十分钟后我们就要下班了。”
“我知道了,谢谢。”姜且恬静地笑笑,把手机从包里拿了出来。
浪费了半个休息日的时间,连个人影也没有看到。姜且有些懊恼,来之前,她已经在脑子里反反复复过了词,没想到压根没用上。
她拨通了姜哲的电话。
“你找错了吧。”姜哲全然不信,“你去的是海洲街那家吗?”
“是啊。”姜且确认了无数次,“沈逸开车带我来的,你不信我,也要信沈逸吧。”
突然安静。
“喂?”姜且疑惑。
“沈逸送你去的?”姜哲屏住气,咬着牙问。
“是啊。”姜且不明所以。
“把电话给他。”
姜且推了推趴在桌子上熟睡的沈逸,他胳膊交叠,脸埋在臂弯里,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他睡着了。”姜且坦然交代。
“让他晚点打给我。”
莫名其妙,姜且挂断了电话。
“沈逸,醒醒。”
他睡得很沉,黑色碎发挡住了些脸颊,侧脸被衣服褶皱压出几道红印。
姜且推了推他的肩膀。
他微微睁开眼睛,睡眼惺忪。还没醒盹,他把脸又埋得更深了些。
进店后,沈逸随便点了一杯咖啡,喝了两口一直眯着眼睛打盹,一点也不像要等人的样子。
喝了咖啡还困成这副样子,简直就是对这杯咖啡的侮辱。
“我要回去了,你等的人还没有来吗?这家店要打烊了。”
他终于缓过神,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困倦地睁开眼皮,有些晃神。
沈逸含糊不清地应着:“不等了,她放了我鸽子。”
店里的光线很暗,配合咖啡店的气氛,慢节奏的轻音乐环绕。
他站起身,拎过姜且的包,“算了,走吧。”
睡得太久,腿有点发麻,他左手撑着卓子,差点没站稳。
一闪而过的暗光,姜且看向沈逸的指腹。
是一枚褪了色的戒指。
简约的过分,一个圆环,没有多余的设计,甚至尺寸也有些不合适,大了一圈的戒指随着动作滑落,卡在中指骨节上。
沈逸商业代言不少,其中不乏珠宝品牌的业务,他绝对不至于带一枚不合手的戒指出街。
他很高,一身矜贵西装勾勒他的身形,是在人群里也打眼的存在。那枚戒指在定制西装华贵面料的衬托下黯然无光。
泛旧的戒指和他的身份太不符合,能看出来被保管得很精心。
“怎么了?”察觉到姜且的视线,沈逸停下脚步,低头询问。
“没事,谢谢。”姜且客气的笑笑,径直走到店门口,和沈逸告别,“这地方打车方便,就不麻烦你送我回家了。”
沈逸一言不发,默认了姜且的要求。
12月底,天黑得很早。沈逸远远陪着姜且等车,她站到路口时,路灯恰好亮起,橘黄色的光落在姜且身上,镀上一层光影。
沈逸有一瞬间的闪神。
雪扬扬洒洒下了一天,道路上铺了一层薄雪,被来往的车辆压实,化成水,结冰。
车开得很慢,姜且搓着手,来回踱步。
“2027是吗?抱歉来晚了,路上冰太厚,实在是不好走。”姜且拉开车门,司机歉意地解释。
“没关系,我不急。”姜且钻进车里,充盈的暖气让冻僵的身体放松下来。她解下围巾,上面落满了雪花,暖气一烘,化成水珠,湿漉漉围在脖子上,很不舒服。
“连城好几年没下过那么大的雪了。”司机小哥缓慢地发动车子,感叹道。
“是啊。”姜且不自觉地笑着应和,侧脸看向窗外逐渐黯淡的天。
玩雪的小孩笑声吵闹,三三两两结伴的情侣在雪天散步,城市的夜晚依旧热闹。
姜且恍然间看到了沈逸。
他独自一人站在打烊的咖啡店门口,隔着嬉闹的人群,与姜且对视。
回到家,姜且冲了个热水澡。
滕玥还没回来,她一个人陷在松软的大床里,打开电视,看新一期的音综。
她直接快进到沈逸的片段。
中场采访,主持人笑意明媚,抛出了个比较隐私的问题。
【沈逸写了那么多情歌,恋爱经历一定很丰富吧?】
镜头里的沈逸愣了神,似乎没想到主持人会这样问,底下看热闹的观众尖叫声一片,他定了定神,漆黑的瞳孔里像是有一汪湖水。
他笑得温柔,面对镜头,毫不避讳地回答,
“没有谈过恋爱,我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
压在被子里的手机震动两声,姜且在被窝里摸索好久,终于找到了声音的位置。
“喂?”
“你这时间可真难约,总算接电话了。”姜且开了免提,姜哲调笑的声音透过听筒,“今天怎么回事?”
“我在咖啡店等到打烊,他都没有过来。”舒服的泡澡一扫而空姜且的疲惫,她窝在被子里,心情很好。
“沈逸还说要帮我,结果联姻那人压根就没来,白让人家陪我等那么久。”
“这样啊。”姜哲顿了顿,“最近身体怎么样?记性有变好一点吗?”
“还可以吧,断断续续能想起来一些事情。”
姜且起身接了壶热水,热气徐徐上升。
“我怎么感觉沈逸和之前北街的邻居长得有点像啊,特别是眼睛。”
音综正好切到沈逸采访的近景,姜且把电视声音调得小了些,“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
“那你感觉是他吗?”
“不是吧,我也记不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子了,时间太久了。”
“这样啊,”姜哲像是在思考,顿了顿,他突然笑出声,“那慢慢来吧,忘记的事情都不是重要的事情。”
*
挂断电话,姜哲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百事,单手拉开拉环,一时没拿稳,嘭的脆响,撒出些泡沫。他夹着手机,找纸巾擦手。
持续的脚步声停下,姜哲拉开休息室的门,沈逸黑着脸站在门口。
“还偷听啊?都挂了。”
“你说谁不重要呢?”
*
姜且打开煤气灶,倒了一瓶牛奶在锅里。
火苗腾地窜起,有节奏地发出声响。
姜且盯着火苗出神,想起了从前住在北街,姜哲每晚也这样热牛奶给她喝,说是有助于睡眠。
十几年前,北街是被飞速发展的经济遗忘的产物。低矮灰暗的筒子楼,狭小破漏的窗户像是一块丑陋的补丁,横亘在城市一角。
当地人戏称这里是贫民窟,住在这里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不幸的背后,是赌博,酗酒,贷款,负债......
这些丑陋的字眼像是烙印一样打在这被人遗忘的地方。
姜且蜗居在北街度过了自己短暂的童年。
父母生意失败欠下债务,数额大到超乎姜且的认知,记忆里几乎没有他们的脸,只从姜哲嘴里听说,大概是像老鼠一样在哪个城市东躲西藏。
她对父母印象不深,和哥哥姜哲简单生活在一小栋平房里,年长几岁的姜哲稀里糊涂把姜且养大了。北街的巷子挨着巷子,错综复杂,路两旁永远堆满杂物。冬季漫长,长年的低温,下雨路口就变成了天然的溜冰场。
经常有三三两两的小孩蹲在路口,数着是第几个骑车跌倒的人,时不时爆发初具恶意的笑。
小城镇的学校门口永远堵车,交警费劲地挤在人群里,喇叭人声交杂,路灯总是不亮,姜且就一个人在附近的公园里待着,晃晃悠悠等姜哲晚自习下课,天寒,刺骨的冷风刀割般穿透肌肤,没有人愿意多在外面待。
要债的人会追到家里,姜且不敢回去。
公园里荒废的健身器材年久失修,姜且趴在椅背上向下看时,第一次在这个地方看到了别的小孩。
很狼狈,脸上蹭破了皮,衣服穿得单薄,露出消瘦的肩膀。脸上挂着新鲜的伤口,衣服扯出几条口子,露出青紫的皮肤。
他坐在滑梯上执拗地抹脸,手背上满是泥泞,越抹越脏。
看到姜且靠近,他马上让开位置。
“再擦会感染的,”姜且故作轻快的看着他红肿的伤口,“给你湿巾。”
走得近了些,才发现他眼尾微红。他嘴唇动了两下,没发出声音,看口型,应该是在说谢谢。
手表指针指向八点了,同龄的小孩早就放学回家了。他年纪不大,只穿一件单衣,背影单薄,露出锁骨,漆黑的瞳孔干净。
好几天没见,再见他时,和那晚判若两人,干净的宽松校服兜在身上,立在校门口等姜且放学。
很多年后,姜且才知道他父亲赌博输了时经常拿他出气。
她只记得有一晚楼上打砸叫骂声不停,姜哲冲了上去,护住那个小孩干了一场,最后在邻居的撕扯中被送到了警察局,记了大过,险些开除。
所幸并无大事,警察要求家长领回家,整个城市,姜哲的家人只有姜且。
姜且挑了件妈妈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成年人,踩了双不合脚的高跟鞋。
一进警察局,姜哲就笑了。他揉着姜且的脑袋,把她抱了起来,昏黄的路灯下是被扯得长长的影子。
“为什么打架,”姜且趴在背上,摸着姜哲脸上细小的划痕,小声问。
“他不是你的朋友吗?”姜哲安慰,“不疼,真的。”
回到小区,他光着脚站在门口,执拗地看着姜哲。
姜哲把姜且放下来,“你好朋友找你玩了,去吧。”
姜且没动。
“快去吧,别婆婆妈妈的,我还要回去抄作业。”
姜且闭着眼睛想了想,还是很难把沈逸和记忆里模糊的稚嫩面孔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