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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 9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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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娘说:“何况,她以为你不记得她了,她自然不希望将你卷入这些事中。”
张小鲤失神地看着前方,说:“我是为了阿姐才进惊鹊门的,我是为了调查阿姐的案子才想当女官的……却反而让她觉得,不能与我相认,不能害得我,害得我两难……”
她受不了地低下头,再度失声痛哭起来,蕊娘心疼不已地说:“我也有错,我觉得她不告诉你,对你们两个都只是徒增痛苦,所以骂她糊涂,说只要你和她都在长安,总有一日纸包不住火,到时候,她迟早会连累你……她突然就调转话题,问是不是我给莫大人下的毒,我否认了,她却没信……”
蕊娘擦了擦眼泪:“第二日见她自尽,看着她的尸体,看着她留下的那封遗书,我才意识到,她沉默的那个瞬间,就已下定了决心。那一刻,她已决心自尽,想着自己的死,既能为我背负下毒的罪名,又能将来不牵连你……我终于明白,她最后对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张小鲤几乎喘不过气,说:“最后那句话,是什么?”
“她说,蕊娘,算我求你……什么都不要告诉小鲤,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告诉小鲤,她那么厉害,那么聪明,竟能当上女官……我觉得,她比我那个状元弟弟还厉害……”蕊娘回忆着,一边轻声细语地说。
张小鲤愕然地抬眼,说:“阿姐知道……池东清……”
蕊娘疼惜地看着张小鲤,说:“池公子从未更换姓名,你阿姐怎么可能不知?池东清当上状元,打马在长安庆祝那日,你阿姐拉着我,混在人群中,看着那个新的状元郎……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开心,又多伤心,轻声说,东清这么大了,这么有出息,爹娘一定很高兴……可惜小鲤不知道,不然,东清一定也会让小鲤享福的。”
张小鲤想象着那副画面,几乎要心碎而亡:思竹拉着蕊娘,混迹在那些围观的人群之中,天地之大,除了蕊娘,没人知道那个帽插宫花、着状元红袍的人,是她的亲弟弟,也没人知道,她在悄然思念着十年前死去的妹妹。
她的悲欢只能自己品尝,自己回味,自己吞咽。
“所以那日,当着你的面,我无法说出我和思竹吵了什么。我只敢私下将这些告诉了莫大人和林大人,也是因此,我才知道你根本就记得你阿姐,你来长安的目的就是为了替你阿姐翻案……”蕊娘悲哀地摇了摇头,“我只能求他们,一定要把董家案尽快了结,至少不能让你自己亲自去柳县一一查验,我好怕你发现思竹就是南儿,我简直不敢想象,你会有多么痛苦……”
可是,张小鲤还是发现了。
谁能想到,池梦南从来到长安后,就给以为死去的妹妹立了往生牌位,并时时参拜。
蕊娘不住落泪,说着“对不起”,张小鲤轻轻摇头,她知道不能怪蕊娘,也不能怪莫天觉和林存善,她能感受到车内三个人都在看着自己,可是她没有力气再说任何一句话,她只是沉默地坐着,任由仿佛流不干的眼泪再次落下,打湿了手中那小小的鲤鱼。
*
张小鲤回到家中,没有允许任何人陪,自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再没有出来。
浅墨和流朱不知发生了何事,蕊娘吩咐她们在外头守着就好,不要轻易打扰张小鲤,吩咐完之后,蕊娘说有任何事就去抱桃阁找她,而后哭着上了马车离开。
天色已暗,林存善看向莫天觉,莫天觉却道:“知白,你那边是否还有空房?”
林存善一怔,莫天觉说:“我今夜就住在这里吧。”
林存善摇头:“有空房,但莫大人不必如此。小鲤今夜肯定不会出来,恐怕也不会见任何人。”
“我很担心她。”莫天觉看了一眼紧闭的小院的门,上头两个镀铜的门环还轻轻晃荡着,“在此住着,若有事发生,也可第一时间赶到。”
林存善看着莫天觉,说:“你是怕她想不开?小鲤不是那种人,何况她很清楚,思竹之死就是为了让她更好地活下去。”
莫天觉很坚持,说:“我不希望有意外。”
林存善盯着莫天觉,莫天觉也回望着林存善,半晌,林存善说:“你很愧疚?”
莫天觉说:“是。其实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尽快带张小鲤离开长安。方才我一路上都在想,如果我没有反复留张小鲤,如果她听你的很快离开,或许就不会等到今天去瑶光寺,而是只会思竹墓前祭拜,便不会有今日之事。”
林存善听着,眼睛却走神地瞥着上合街入口。
瑶光寺毕竟在京郊,他们大清早去的,此时回来,也已是斜阳垂暮,暖橘色的光柔和地洒在上合街内,像给青石路上了一层异色的釉,三分温暖七分凉。
“雅正总是这般,想得太多。”林存善盯着那光影在青石板上渐渐褪去,像橘色幕布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扯开,“可很多事,若注定要发生,终究会发生。”
莫天觉蹙眉说:“若是这样想,很多事做来,岂非毫无意义?知白似乎不像这般被动悲观之人。”
林存善笑了笑,说:“我不像,难道你像?”
“嗯。”谁料莫天觉竟点了点头,“我们三人中,我是最守旧,最刻板之人,你方才说张小鲤不会有事,或许是因为你足够了解她,也或许是因为,从你角度而言,再大的事也不可能令你主动放弃生命。”
林存善有些意外,看着莫天觉,莫天觉垂眸,看向方才林存善看着的方向。
最后一点余晖已悄然逝去,上合街有人家陆续掌灯,伴随着做饭升起的袅袅炊烟,像是缠绕着云烟的星点。
莫天觉叹息着说:“而我,或许最为怯懦。”
林存善盯着莫天觉,难得一时间觉得看不透、听不懂莫天觉在说什么,此时张小鲤那边的门竟开了,浅墨小心地探个头出来,见莫天觉还在,松了口气,道:“莫大人,你还在。小鲤说,若您还在,请您进去一趟,她有话想同您说。”
莫天觉和林存善都是一愣,林存善更是忍不住说:“就他一人?”
浅墨同情地点点头,林存善不语,莫天觉撩袍快步进了张小鲤的院门,林存善也跟着进去,浅墨犹豫地看着林存善,林存善低声说:“我就在院子里坐着,不进去。”
莫天觉快步走入张小鲤房间,里头很暗,只点了一根蜡烛,只能说是勉强能不撞到桌椅,莫天觉走到屏风前,屏风后的床上传来张小鲤的声音:“莫大人。”
她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可见方才定有狠狠哭了一场。
不过此时倒是没有哭腔,似已经镇定下来。
莫天觉道:“对不起,我并非有意瞒你。”
张小鲤说:“莫大人不用道歉,蕊姐姐也说了,是我阿姐的意思。你们是尊重她,也是为我好,我都明白,迁怒你们,又有何益。”
莫天觉轻声说:“其实我知你表面横冲直撞,实则想法清明,若非被冤枉,或扯到你阿姐的事以外,你几乎从未放火,更不曾迁怒他人。”
张小鲤没有说话,莫天觉说:“但这次,你若要迁怒,也是合理的。我们虽是尊重思竹想法,但的确……对你,是欺瞒。”
“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张小鲤说,“我想问问莫大人,你们给我的文书,可有造假的地方?”
“绝无。”莫天觉认真地说,“思竹的自白给了我们思路,所以让邵大人去柳县调查时,才能这么快重查当年董家之案。所有的细节都是真的,也和思竹的自白能够吻合。不过,光看案卷,连我与知白都只能发觉福喜有问题,只有你,能一下猜到你阿姐以为那药是蒙汗药,是从头到尾都被蒙骗。”
张小鲤想起自己说出这个猜测时,林存善和莫天觉都一脸惊讶,如今,才有了真正的解答。
他们并非在惊讶张小鲤如此信任池梦南,而是惊讶,张小鲤凭着这份信任,能一下猜到真相。
张小鲤说:“我知道了,既然阿姐认为她有罪,也不希望牵连我,甚至为此……”
她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说:“我,还是打算辞官。阿姐……只想我好好地活下去,是我太狂妄了,总想着自己很厉害,能为阿姐翻案,为其他人鸣不平,结果我连阿姐都没认出来,连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好……”
张小鲤说着,声音里竟带了点笑意——如果那么苦涩的笑,也能被称之为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