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则慕

72、第 72 章

　　齐浩然恨自己今天来这里。
　　有时候，知道太多，绝不是什么好事……

　　他深吸一口气，趁着三皇子起身，道：“人这般多，张大人不便修养，下官先行——”
　　“——你就是那个齐浩然对吧？”三皇子又一次打断了齐浩然想溜的话。
　　齐浩然一怔，道：“是。”
　　三皇子抱臂道：“正好，宁县空棺案，是交给你了对不对？审了多久了？”
　　齐浩然更加意外，道：“是。已有……□□日了。”
　　三皇子嫌弃地说：“□□日！你居然什么都没查出来？”
　　“这……”齐浩然据理力争，“中间另出了一个案子，下官已破了。这宁县空棺案，下官想着毕竟是神鬼之说，恐怕有夸大的成分，故而……”

　　“夸大？！”三皇子突然加大了声音，“你知不知道，我这次带鹰卫就是去了宁县！”
　　齐浩然一惊，三皇子看向莫天觉，疑惑道：“你是怎么从那日的谈话联想到空棺案的？”
　　莫天觉面色沉重道：“只是突然想到……三皇子亲自去宁县实在辛苦，究竟查到了什么？”
　　三皇子摇摇头，说：“那些下葬之地，鹰卫一个个挖了……十棺五空！”
　　齐浩然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汗流浃背。
　　莫天觉的脸色极为难看，林存善显然不知此事，池东清也一脸茫然。
　　张小鲤道：“等等……我看，你们都，挺有空的。大家聚在此处，也是缘分，同为惊鹊门同僚，闲着也是闲着，不妨……坐下来，大家一起集思广益？”

　　*

　　方才齐浩然还在思索张小鲤这复杂到恐怖的男女关系，转瞬所有人除了张小鲤还在床上之外，其他人便都围坐在桌边，说起了宁县的空棺案。
　　齐浩然快速地将案子复述了一遍，池东清不由得道：“此案，若是只有一桩便也罢了，竟至十棺五空，恐怕整个宁县衙门都脱不了干系。”

　　“都抓了。”三皇子抱臂，“此刻都在鹰卫大牢之中，我留了十多个鹰卫在宁县衙门暂管一日，方才先回宫，就是同父皇说明此事，父皇已让吏部紧急派人去了宁县代为管理。如今宁县衙门上至县令，下至捕快，随时可以提审。”
　　张小鲤道：“三殿下既然去了宁县，可曾去过他们交换棺材的义庄？我总觉得，很可能是在义庄偷梁换柱了——一个大活人或者尸体要从封死的棺材里出来很难，但用一个一模一样的空棺材替换，却非难事。”

　　三皇子点头道：“莫大人也特意说过义庄，但我去看了，那义庄虽然是义庄，但其实非常空旷，此前本有一些陈年旧棺，但鼠疫后就都付之一炬了，义庄也被上下清理过，非常干净。此外，我还让鹰卫上下敲击、检查，绝无密道。”
　　张小鲤意外道：“也就是说，其实几乎就是个空房子？”
　　“没错，我还审了那些狱吏，他们的流程非常简单，就是四个人扛着棺材来到义庄，因为棺不能落地，死者家人一定会提早来到，将棺材交接。”三皇子说，“也就是说，从头到尾，那些衙役的视线是不曾离开棺材的。”

　　莫天觉突然道：“三皇子可知他们抬棺用的是何种起棺法？”
　　林存善好奇道：“什么起棺法？”
　　他这话一问，众人都有些意外地看向林存善，林存善一脸无辜，张小鲤说：“你家里没死过人吗？”
　　林存善嘴角抽搐道：“你这是在问我，还是在骂我？死过，不过是很小的时候，我娘死了。”
　　张小鲤说：“不是，是你能记事之后，就算你家人没有……左邻右舍也没举行过白事吗？”
　　林存善回忆道：“没仔细看过，我自幼身体不好，算命先生说我八字身弱，要避免这些冲撞。我爹也不带我去。”

　　“难怪。”莫天觉道，“棺材一般比较重，需要四个狱吏扛，自然需要将它先束好才能抬起。”
　　他一面说，一面随手拿起自己腰间的长条形玉牌，点了点长的两端，说：“假设这是棺木，会分别在两端和中间，共系三条麻绳，圈死整个棺木，但会留出可以插入一根粗壮长木的余地，再在上方插入长木，长木比棺木长一些，这样就可以将棺木整个抬起来。不过棺木一般比较重，所以长木的头尾也分别会再绑上一根短的横木，横木两头各有一个扛棺人，这样就正好四名扛棺人。如果是八名、十六名就会在此基础上再加木头。”

　　林存善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所以除了钉子，这棺木还有三根粗麻绳绑死，还有一根大长木压着——也就是说，这棺材几乎是密不透风的。”
　　莫天觉点了点头。
　　池东清不由得道：“敢问三皇子，狱吏一共有多少人，有没有可能是被集体买通了？”
　　三皇子摇头：“不太可能。因着鼠疫关系，他们狱吏管了好几批，还让一些平头百姓来服役扛过棺木，而且每次死人、值班，都是随机的，这也是县令为了防止有人被买通。”
　　莫天觉道：“但宁县的仵作并不多，只有三名。若是靠假死逃走，我想，仵作一定有问题，他们可以屏息静气应付旁人，但仵作要仔细检查，不可能一无所知。”
　　三皇子赞同地说：“我也是这般想的，现在让鹰卫主要在审的就是那三名仵作。”

　　莫天觉道：“此时既然圣上已知晓，可有给比限？”
　　“放心，这倒没有。”三皇子摆手，“父皇虽不悦，但知问题无非出在宁县衙门里头，如今人一个不少被抓获，迟早能审出来，没什么好担心的。”
　　莫天觉的神色却有些凝重，想了想说：“此案，我想亲自调查。”
　　三皇子一怔，疑惑道：“为何？你此前央求我派鹰卫加急调查，我见你着急，所以亲自去了；如今，你又想亲自接手此案……这宁县有人弄虚作假，你为何这般上心？”
　　莫天觉一时没有说话，张小鲤却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
　　空棺案。
　　一个大活人在棺材里消失了，那假如当初，那个吃了“归魂”的侍女的尸体，其实也是消失在棺材中了，所谓的复活，是另一个人呢？

　　莫天觉一定是由此猜测，所以才会在那日夜谈后，突然这么在意空棺案。
　　张小鲤和林存善对视一眼，林存善显然也想到了这个缘由，两人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三皇子没想明白，莫天觉自然不会节外生枝解释，只说：“此案性质较为特殊，若不尽快查明情况，恐他地亦会效仿。”
　　三皇子一思索，点头道：“倒也是。不过你手头案子那么多，也不可能一门心思在这空棺案上，让这个齐浩然继续跟着你调查吧，再选个人——张小鲤？不行，林存善吧。有他在，这案子指不定两三天就破了。”

　　三皇子说罢，还对林存善挑了挑眉，林存善微微一笑：“多谢三殿下谬赞。”
　　莫天觉摇头道：“知白有别的案子要查，这案子……”
　　“莫大人，我愿意助大人一臂之力。”池东清突然拱了拱手，“此案既然要从宁县上下入手，打量翻看这些人的文书必不可少，对于卷宗，我几乎是过目不忘，定能尽快破了此案。”

　　说罢，他还看了眼张小鲤，张小鲤却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莫天觉，像是突然发生什么好事一样。
　　池东清有些困惑，莫天觉扫了他一眼，道：“嗯。”
　　三皇子道：“那就这样吧，鹰卫也有一堆事要忙，还要为下个月的春猎做准备。那我先走了，你们要提审人，直接去鹰卫便是了——张小鲤，你不许去，好生休养，你的身体，可不是铁打的。”

　　三皇子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随和了，张小鲤赶紧应了一声，莫天觉拱手送别三皇子，见他带着冯乐安潇洒离去，道：“齐右使、池左使，你们也先回惊鹊门。”

　　莫天觉说完，对采文使了个眼色，采文立刻会意，道：“两位大人先随我出来吧。”
　　池东清一愣，齐浩然扯着他，将他扯了出去，见池东清一步三回头，不由得低声劝道：“念双，你糊涂呀，且不说你同张大人先前闹得那般僵，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心悦你……就说你与莫大人、林大人，那如何比？”
　　池东清脸色大变，说：“你说什么？”
　　齐浩然叹了口气，循循善诱：“我知道这话不中听，你别发脾气，念双，我知你连中三元，前途无量，生得又是丰神俊朗，哪怕当驸马都有可能，可偏偏莫大人和林大人又是那般人物……这如何争得过？”

　　池东清简直百口莫辩，他只能深吸一口气，沉沉地说：“我对张大人，不是那种心思。”
　　“你能这么想，那就再好不过。”齐浩然安慰似地拍了拍池东清的肩膀。
　　池东清蹙眉，说：“可你的意思是，莫大人和林大人对张大人也……”
　　齐浩然看了看走在前面的采文，压低声音说：“这只是我的臆测，但我想，多少有些……尤其是林大人，我们进去之前，他同张大人那亲昵的模样……”
　　池东清也想到了，眉头皱得更深，一语不发地跟着齐浩然上了马车，陷入沉思，齐浩然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采文看莫天觉那样子就知道必然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于是让车夫驱车先送两人回惊鹊门，一会儿再回来接莫天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