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2、第 142 章 ...
-
走出树林没几步,迎面便见三皇子带着人正在四处寻她,灯笼点点,看见张小鲤完好无缺,三皇子松了口气,道:“铁侍卫没伤你吧?”
张小鲤摇头:“铁侍卫似乎只是想吓唬吓唬我,没有真的动手。”
“那便好。”三皇子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皇帝的帐篷,“方才我已替你向父皇致歉,父皇说你不必再去他帐篷了。既是搞错了,便不要再提。”
张小鲤对三皇子拱手道:“对不住,三殿下,是我想当然,自作聪明了。”
“此事也怪不得你。”三皇子有些为难地摸了摸下巴,“我不信父皇会偏袒铁侍卫到这地步,所以,很可能昨夜的确另有隐情。既是有隐情,你会猜错也是常理,不是连我都认为你的想法没问题么?”
三皇子边说边观察着张小鲤神色,见她模样恍惚,以为仍是因方才受惊,安慰道:“小鲤,铁侍卫功夫之深,恐怕天下并无敌手,你年纪尚轻,自不会是他对手。但假以时日,一切也未可知。”
张小鲤勉强笑了笑,算是给三皇子的安慰一个回应,又找借口说自己还要另找线索,便先行告辞了。
等回了自己的帐篷,张小鲤稍微梳洗了一番,整个人才后知后觉地松下劲来,浑身泛出阵阵疲倦。她在床边坐下,不知不觉便慢慢往杯子里滑,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有太多事情还没有仔细问清楚。
比如,师父既然是铁侍卫中的一员,且显然从未真正脱去这职位,那皇上为何会允许他离开那么久?倘若说,他的离开本就是皇帝授意,那皇上让他去民间待那么久,所为何事?
张小鲤太累了,思及此处,便已沉沉睡去,只是心中到底难以安心,故而在睡梦中,她回忆起刚被师父捡到的那段时间。
的确,吕尘最初虽因一时善念救下了她,但显然并不打算把她带在身边。
甚至,在如今回想时,张小鲤会有些怀疑,吕尘最初是真的想要救她吗?
张小鲤那时遥遥看见大虫朝自己冲来,本就惊惧交加、泪眼婆娑的她几乎是瞬间被吓得昏了过去,当时张小鲤以为自己被阿姐抛弃,心里也多少没了求生意志。可谁料迷迷糊糊醒来,就看到一个彪形大汉蹲在自己身边,正低头看自己的脚,她的鞋子早就被踹得不知道去了哪里,吕尘几乎是随手把她给拎了起来,看了眼她的脚,然后又把她给放了回去。
接着,张小鲤就醒了,她被吕尘给吓哭了。
吕尘僵在她身边,本来似乎作势要走的,被她哭得无法,说:“你再这么哭下去,会吸引来新的大虫的。”
大虫。
张小鲤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东西的存在,她猛地转头,看见之前朝着自己奔来的大虫居然已死了,一把锋利的长刀划破了它的脸和喉管,它就这么四仰八叉地横尸在不远处。
这男人能杀大虫,是打虎英雄?!
张小鲤才从虎口脱险,当即厚着脸皮缠住了吕尘,她之前的绝望与求死,瞬间被强烈的求生欲望取代,张小鲤抱着吕尘的腿,求他带自己一程,吕尘听张小鲤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了自己的情况,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张小鲤,最后说:“你多大?”
张小鲤老实地说:“九岁。”
“九岁,瘦弱成这样,像个猴。”吕尘伸手,几乎是揪着张小鲤的手把她拎起来提了一下,活像是在拎什么货物称重,“我还以为你五六岁。不过还行,才逢生死大关,一醒来口齿就这般清晰,思维也算敏捷,脸皮也够厚。”
他想了好一会儿,背起张小鲤,说要带张小鲤先找找看回家的路。
张小鲤兴致缺缺,被他看出来了,吕尘问她,难道你不想回家?
张小鲤支支吾吾,吕尘不耐烦地骂道:“别撒谎!想什么说什么!”
张小鲤被他吓了一跳,最后说:“不想。他们都把我丢了,我回去干什么?被他们再丢一次?他们嫌弃我不是男的……要是我那个便宜弟弟,他们怎么舍得?他们只舍得我,那我也舍得他们。”
吕尘被她逗乐了,也没多说什么,张小鲤又厚着脸皮说:“你武功这么厉害,是不是从来不缺吃的?”
“差不多吧。”吕尘含糊地说,“干什么?”
张小鲤抱着吕尘的脖子,说:“义父。”
吕尘一顿,说:“你喊我什么?”
张小鲤厚着脸皮说:“那个大虫,本来肯定要把我吃了的,那条命,就是我生父母给我的命,我已经还给老天了。现在这条命,是义父你给我的,所以你是我新的父母,我没喊错吧?”
吕尘回头瞥了一眼张小鲤,看见她有点忐忑的脸,说:“你这瘦猴脸皮倒是厚,别喊我义父,听着怪恶心的。”
张小鲤心想,好吧,蹭吃蹭喝抱大腿失败。
结果吕尘说:“以后你要想跟着我,就喊我师父吧。我教你功夫,等有一天,你自己也能打大虫了,你就也饿不死了。”
张小鲤那时雀跃地喊了一声“好”,从此以后,她就跟着吕尘学习功夫、游历闵国,吕尘教她的东西千奇百怪,绝不止是功夫而已,她接触的人形形色色,但对于幼年的她来说,很多事是无法理解的,只能问吕尘,吕尘自有一套怪里怪气的看问题的方法,张小鲤便原封不动地学来。
再大一些后,张小鲤也知道很多时候吕尘说的话根本不合乎逻辑,但张小鲤也懒得深究,在吕尘看来,这个世上大部分人都是蠢人,庸庸碌碌却自以为聪明地活着,一梦百年,到死前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那时张小鲤听他这样说,还觉得很奇怪——难道师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不也和其他赌鬼、酒鬼一般,清醒时喝酒,喝醉了便要么无声嚎哭,要么练剑,要么去看女人的脚?
……等等。
张小鲤突然从梦中惊醒。
帐篷内的火盆烧了大半夜,已很微弱了,帐篷外天还未完全亮,但已有熹微晨光划破层云,光芒隐约笼罩周遭。
张小鲤胸膛起伏,盯着火盆的一角出神。
她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险些遗漏的一个讯息是什么了,她知道为什么吕尘说,谁是凶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他事……
张小鲤毫不犹豫地起身,用冷水抹了一把脸,披上外套冲出帐篷。
外边天才蒙蒙亮,偶尔有几个侍从来来去去,张小鲤就站在皇帝帐篷外不远处,身形高大的铁侍卫犹如一座巍峨的山,正守在帐篷外。
张小鲤忍住哈欠,悄无声息地走出去,看向铁侍卫。
铁侍卫自是反应灵敏,很快感受到了张小鲤的视线,也立刻看了过来,见是张小鲤,他身形微微一晃,张小鲤看看周围,确认无人注意自己后,悄无声息地招了招手。
招手完,张小鲤转身就走,她去到昨夜的那个小树林内等着。
这晨光熹微之际,最是寒冷,饶是张小鲤,也被冻得微微发抖,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终于传来脚步声,张小鲤猛地转头,那声“师父”几乎要脱口而出,却生生忍住了。
来人不是吕尘,而是汪公公。
汪公公显然不受寒,暗灰色的棉衣厚厚地裹了一身,两只手插在暖袋中,瑟瑟发抖,眉头紧皱地看着张小鲤。
张小鲤愣了片刻,赶紧道:“见过汪公公……”
“不必多礼了。”为了取暖,汪公公轻轻跺了跺脚,上下打量了一番张小鲤,道,“你别找吕大人了,若你细看,便会发觉今日的铁侍卫并非吕大人。”
张小鲤一凛,道:“还请汪公公指点。”
汪公公叹了口气,看看周围,道:“昨日吕大人突然对你动手,犯了圣上的忌讳,他最不喜别人在自己跟前打打杀杀。尤其是铁侍卫,没有皇上首肯,怎可突然动手?”
师父是为了自己……
张小鲤心绪登时复杂,汪公公说:“吕大人正受罚,短期内,你怕是见不着他。铁侍卫也必不是他,你别再给吕大人添乱了。”
张小鲤赶紧抱拳,道:“是,我明白了。只是不知汪大人为何……”
他为何愿意帮吕尘?
汪公公长长地又叹了口气,白色的气绕在他身侧,汪公公说:“咱家能猜到,你便是吕大人口中那个泼皮徒弟。”
张小鲤没料到吕尘还跟人提过自己,有些意外,汪公公道:“他是跟着皇上最久的人,咱家又何尝不是?吕大人是个好人,旁的不说,在这庙堂江湖厮混数十年,能留存一颗赤子之心者,少之又少……微时,咱家受过他恩惠,他虽不图报,但咱家也不能不当回事。今日不过提点你一二,算不得什么。”
张小鲤嘴唇翕合,汪公公似能猜到她要说什么一般,道:“你不必太担心,皇上对吕大人的重视,远胜旁人,此番只是惩罚,不会有大碍。至于你同吕大人的关系……圣上英明,想必也能猜到一二。但圣上对于无关紧要之事,从来是睁一只眼闭只眼,你不要再去替你师父惹麻烦,这事儿便也就过去了。”
张小鲤满腹疑问,但眼下也只能说:“我明白了,多谢汪公公提点。还有一事……敢问汪公公,若此番没人能找出林存善之外的第二个凶手,那……他是否必死无疑?是否,还有一条别的路?”
汪公公没料到张小鲤会这么问,眉头一跳,盯着张小鲤看了片刻,突然道:“张大人,有一句话,是当年我送给你师父的,如今,也可以原封不动给你——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张小鲤没太懂,汪公公却也没解释,在暖袋里的手搓了搓,转身快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