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则慕

129、第 129 章

　　皇帝含笑道：“本应最后一日再开这既盈宴，奈何朕与皇后身体皆抱恙，只能今日便开，辛苦诸位了。不过今日，想必大家也定有不少收获？”
　　他看向三皇子，三皇子起身，笑着：“儿臣今日也躲懒了，只猎了一只鹰，一只猞猁。”
　　三皇子说罢，拍了拍手，侍从端着已开膛破肚的猎物上前，在一旁炙烤起来。

　　皇帝一笑，说：“其他人呢？”
　　昭华雀跃地抢白道：“儿臣今日猎了两只野兔、三只飞鹰，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雀。”
　　皇帝赞许道：“你的箭术向来过人，空中飞禽过之，哪怕不被射落，也会落下几根羽毛。”
　　昭华得意一笑，二皇子叹了口气，说：“儿臣今日却是一无所获。”
　　“你身子将将痊愈，多休息才是。”皇帝淡淡地道。
　　虽语气平淡，但毕竟是关心之言，张小鲤更加疑惑，难道皇帝真完全不在乎那地窖里的文书？

　　皇帝又道：“常忆郡主，听闻，你今日也略有收获？”
　　“回皇上，臣女只猎到一只……”常忆顿了顿，看向侍从。
　　三个侍从一同拖上来，竟是一只野鹿。

　　大家都有些意外，野鹿十分敏捷，且在外围颇为罕见，皇帝道：“你竟碰着了野鹿，还射中了？你看着柔弱，却这般厉害。”
　　安珀柔声道：“昔年在鞑密，偶有……困苦之时，骑射之术不敢轻忘。不过今日……说到底，终归只是运气好。”
　　皇帝有些怜爱地看着安珀，道：“如今你身为郡主，朕必不会再让你过上从前那边颠沛流离的生活。不过，你毕竟是一介女子，又曾长居鞑密，在这长安，独自一人，总归是有太多不便，朕今日，便为你指婚如何？”
　　皇帝虽是询问，安珀却似乎并不惊讶，只略有些做作地作出娇羞的表情，道：“全凭皇上做主。”

　　霎时间，张小鲤心跳如鼓，她已经完全明白了——
　　早上昭华说安珀是个蠢货，很快就要离开宫中……方才安珀看着林存善的眼神……

　　张小鲤没有转头去看林存善此刻是什么表情，而事实上，她也没有这个余裕。
　　皇帝已看向这边，笑到：“林爱卿。”
　　莫天觉一怔，意外地看向林存善。

　　林存善慢慢起身，走到中间，行礼：“是，皇上。”
　　皇帝道：“你今年，亦已二十，听闻，仍是孑然一身。别说妻妾了，家中连个侍女都没有，这可不行。朕观你，才思敏捷，为人谦逊，亦有鞑密血统，同常忆郡主，实乃天造地设。说起来，常忆郡主流落民间，亦是你出力寻着，可见缘分匪浅——今日，朕便赐婚你二人。”

　　场上众人莫不惊异非常，莫天觉、三皇子、二皇子、端王和池东清都不由得看向张小鲤，单谷雨亦盯着张小鲤，满脸担心。
　　张小鲤坐在原地，一动未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安珀有些娇羞地起身，没给林存善说话的机会，款款行礼，道：“多谢皇上赐婚……”
　　皇帝已开口，郡主也已应下这桩婚事，场内目光全部投向立在正中的林存善。
　　林存善身后篝火熊熊，将他一身白衣映出了团团橘色，张小鲤位于林存善的斜后方，这个角度，无法看清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片刻后，林存善那标志性的含笑的声音响起：“多谢皇上、郡主抬爱，只是微臣常年身患寒症，求医多年未有所获，所有医师皆知，微臣恐怕，甚至活不到壮年，怎敢耽误郡主？”

　　皇帝一怔，安珀也浑身一僵，胸口微微起伏，看向林存善的方向。
　　皇帝思索片刻，道：“竟有此事？”
　　林存善叹息道：“不敢欺瞒皇上，不过，微臣所探访之医师，或许不如宫中御医医术高超，若皇上不介意，可令御医为微臣把脉，看看，是有救无救。”
　　他这话说的无可指摘，表面是求救，实际上是要自证自己并非撒谎，而是真的身患不治之症。
　　皇帝叹息一声，道：“既是如此……”
　　话音未落，安珀却起身道：“可林大人，是皇上为我所挑选夫婿中，位列第一之人，那便是最好的。于我而言，既有最好，怎可将就？”

　　这话令场上众人都惊愕不已，皇上颇恼，道：“常忆，这是你的终生大事，既要择婿，自要择一人能同你终老。这没有将就与否，只有适合与否。”
　　安珀却坚定地摇了摇头，道：“我的中原语说得不好，但也曾听闻一句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宁愿要那转瞬即逝的爱，也不要凑合出来的天长地久。”

　　她说自己中原语不好，实际却说得如此流畅，如此精准，皇帝几乎被她震撼，一时间说不出话，安珀又微微欠身，道：“何况，上天垂怜有情之人，也许，将来的某一日，能找到什么法子为林大人治病呢？生死自有命数，林大人说自己活不长了，可也许哪天，我也会出意外，指不定，还死在林大人的前头——”
　　“——常忆！”皇帝不悦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案几。

　　安珀闭了嘴，神色却仍是坚决，她与林存善隔着篝火，遥遥对望，眸中映出的篝火，似本就在她双眸中燃烧着的决心。
　　本是大喜的赐婚，现在却演变为这般模样，一时间，场上极为安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之声。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安珀的神色，却逐渐转为怜惜，还似有一种仿佛透过她，在看着什么人的表情，有几分说不出的怀念。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林存善却又拱手，带着无奈的笑意道：“多谢公主错爱。只可惜，微臣的寒症，不但使得微臣短寿，还令微臣，不能人事。”
　　皇帝的话卡在了喉咙眼，登时一阵剧烈咳，吓得皇后和一旁的汪公公连忙帮皇帝顺拍背部。
　　林存善的“不能人事”四个字可谓石破天惊，众臣是再无法忍耐，低声议论起来，所有的视线都或怜悯、或嘲讽地投在了林存善身上。

　　昭华公主更是同时发出了“哈？”的声音。
　　她不远处的三皇子若是平日，恐怕也早就震惊不已，但他似乎心情不太好，只瞥了一眼这边，没有什么反应。
　　莫天觉深感荒谬，不由得看了一眼张小鲤，却见张小鲤一脸茫然。
　　莫天觉于是知晓，张小鲤根本没听懂……

　　当然，全场脸色最难看的只有安珀。
　　她胸膛剧烈起伏，似是不敢相信林存善会用这个理由来彻底拒绝自己，而显然，这理由也的确是最好用，最无法再驳斥的。
　　皇帝终于咳完，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林爱卿坐回去吧，今日之事，往后不要再提，诸位也当没听过便是——你不必再说。”
　　他一指安珀，安珀本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见状也只能不甘地紧紧闭上了嘴。

　　林存善就这样在满场复杂的目光和低低的议论声中悠哉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安珀却是脸色惨白，来到皇帝旁边，低低地说了什么，皇帝颔首，安珀便悄然离开。

　　张小鲤放下筷子，侧头看回到身边的林存善，林存善对张小鲤一笑，那模样似还有点得意，张小鲤脑子里乱乱的，随口道：“不能人事是什么意思？为何你这样说，皇上便不赐婚了？”
　　林存善一呆，也才想到张小鲤不知这四个字是何意似乎也十分合理——她那个师父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神人，教会了张小鲤那么多三教九流的东西，却偏偏在男女之事上将她保护过度。
　　林存善看了一眼身边的莫天觉，莫天觉却赶紧低头喝酒。
　　他可不打算替林存善向张小鲤仔细解释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