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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 106 章 ...

  •   这两日皇城内委实不太平。
      就连与平日里与朝廷往来极不密切,几乎自成一派的惊鹊门上下,也议论纷纷。
      听闻太子与二皇子双双做错了事,使得龙颜大怒,二皇子被关入思过阁,而太子更是入了幽囚居。
      这幽囚居一听便知是个有进无出之所,乃当年太祖所建,历来关押的都是犯了重过的皇子,被关入幽囚居的皇子,比被贬为庶人还要不如,时时刻刻活在监视之下,被关入初期,还要历经责打、审问,将所犯过错一一自陈,要将同罪者全部供出。
      大闵开国至今,被关入此地的皇子也不超过十名,这十名皇子下场都极为凄惨,其中结局最好的,也不过是一辈子终老于此,疯疯癫癫,至于其他皇子,更是不便细说,毕竟,从他们被关入幽囚居的那日开始,便已被从青史除名。

      当今圣上当年遭逢构陷时,先帝便曾想将他关入幽囚居,为了不入幽囚居,圣上竟不惜带领三百亲兵连夜逃往鞑密——宁愿去敌国,也不愿入幽囚居,可见此地对于皇子来说是何等如炼狱一般的存在。

      太子入内,听闻“随行”的还有一队鹰卫,想来,是要逼问太子什么问题,那么太子可能要经受的事,可想而知。

      此外,二皇子府中也不太平,听闻二皇子的一个宠妾楚楚突发重疾,不治而亡,二皇子极为伤心,为其举办了颇为盛大的葬礼,还让自己最信任的亲卫郭新荣操持丧事。

      加上莫天觉又突然对外公布采文得了疾病,暴毙而亡,自己要处理采文后事,故而暂时告假,惊鹊门上下一边为采文惋惜,一边感慨莫天觉实在有情有义,连个书童暴亡也要为其告假。

      莫天觉不在惊鹊门,二皇子又被关押在思过阁,一时间惊鹊门上下几乎是群龙无首,大家都无心处理公务,而是聚在一起,讨论皇城之内那其实并不能讨论的事。

      齐浩然刚和几位同僚交换了情报,大家都十分骇然,有人说太子色胆包天,同皇上皇宫妃子有染;有人说太子大逆不道,对圣上行了厌胜之术却被发现,使得圣上大怒……
      总而言之,谣言纷飞,说什么的都有,但无一例外,毫无证据。

      齐浩然听得啧啧称奇,一边心不在焉地赶去藏书阁。
      空棺案还需收个尾,鹰卫那边还收押着宁县衙门上下的人。
      虽然知道空棺案的棺木是如何操作,如何将人放走,但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仍是个谜团,奈何林存善莫天觉不见人影,鹰卫那边也不好敦促,只能继续审问。
      齐浩然作为惊鹊门之人,最初接手空棺案的,也只能认命地来不断寻找资料,为鹰卫提供线索。

      藏书阁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人,齐浩然轻点了一下被关押之人的卷宗,抱着那些厚厚的卷宗,打算在藏书阁找个空位直接坐下整理。
      突然他看见一旁空桌边堆着厚厚的卷宗,卷宗后有个伏案的身影,一动不动。
      齐浩然心头一惊,赶紧上前,推搡了一下那人。
      好在那人被一推,便猛地坐直,齐浩然松了口气,却见居然——或者说,果然是池东清。

      齐浩然心下了然,看了一眼他面前的卷宗,登时无语——又是柳县那个董家案!
      “念双。”齐浩然一脸无奈,“你怎么还在查这董家案?前些日子开始到现在,这都多少天了……你着魔啦?这案子到底有何特殊之处的?”
      池东清揉了揉眼睛,双目有点发红,显然是累极,他说:“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奇怪,想多看看。”
      顿了顿,又说:“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齐浩然“啧”了一声,说:“闲得……欸,你知不知道太子和二皇子的事?”
      池东清一脸茫然地看着齐浩然,齐浩然猜到他不晓得此事,没办法,齐浩然现在沉迷董家案,且自从上次齐浩然打人,东院那群人看着他,便多少有些避着走了,自然不会跟他讨论这些事。
      齐浩然绘声绘色地说了一会儿,池东清只听了片刻,便打了个哈欠。
      齐浩然大为受伤:“你打什么哈欠?这天大的事,你居然没兴趣?!”
      池东清又揉揉眼睛,低头看卷宗,一边道:“你都说了是天大的事,自与我们无关,有兴趣又能如何?上头如何风云变化,我们只需恪守本分便可。”

      齐浩然抱拳:“念双境界,让人佩服,学之勉之。”
      池东清才懒得理会他半认真半调侃的玩笑话,他瞥了一眼齐浩然手中的卷宗,有些疑惑:“你这是要找宁县空棺案的操纵者么?为何扯了鹰卫的卷宗来?”
      齐浩然瞥了一眼,随手翻开,一边颇有些得意地笑了:“念双啊,你还是太过年少,让我来同你好好说道说道。”

      池东清不想听,齐浩然却自顾自地说:“这空棺案,皇上是知晓的,三皇子也亲自去过宁县,可见是一桩大案,既是大案,就不容有差池。就好比鹰卫,他们这轮番审讯,定已发现一些人不可能有嫌疑,但却一个人也没放,为什么?还不是怕错放?宁可错抓,不可错放。”
      池东清蹙了蹙眉,显然不认同这做事办法。

      齐浩然道:“最重要的是,我觉得这人,是很难揪出来的。目前找出的假死囚犯和其家属都说了,他们都是通过纸张和一个黑衣黑帽人有交谈,对方总是在半夜而来,一言不发,也看不到任何特征。此人能想到空棺法,可见心思缜密,我觉得,这案子到最后,迟早是连坐整个宁县衙门。”
      “这未免……”池东清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为找出一个人,让那么多人无辜受牵连?”
      “你也忒天真单纯了。”齐浩然不屑一顾地说,“宁县那地方,常年鼠疫,衙门上下都借着这东西发财,要说无辜,恐怕也找不出几个。”

      池东清迟疑道:“我还是没明白,这和你看鹰卫卷宗有何关联?”
      齐浩然嘿嘿地笑了一声,低声道:“因为我知道,鹰卫找不出那人,定要将过错甩给惊鹊门。惊鹊门与鹰卫的分工,本就是一笔烂账,这找嫌犯,按理说就是惊鹊门该做的,可两位大人找出了空棺秘密后,就忙得不见人影,我资质愚钝,如何从那茫茫多的宁县衙门人中找出幕后之人?得敦促鹰卫找,更不能让他们将过错甩在我头上。”
      池东清多少有些无语,说:“所以?”
      “所以,我要翻翻看,那些鹰卫中,是否有人和宁县有关系。”齐浩然笑得极其阴险,“鹰卫大多是北人,不少出身宁县,我到时候就写在卷宗里,递给鹰卫。鹰卫一看,定然觉得我是意有所指,说鹰卫中有人和宁县衙门勾结,所以才审不出个结果。”

      池东清瞪大了眼睛,连瞌睡都消散得一干二净,指着齐浩然说:“你?!”
      齐浩然按住他的食指,道:“放心放心,不是真的陷害,否则何必交给鹰卫?只是让他们晓得,我也有这层办法在。若他们能审出就最好,若审不出,也别想着将一切过错推给惊鹊门,咱们各领点罚,宁县老衙门呢,一个也别逃——如此一来,谁也不会受伤,这案子也不会错办!”
      池东清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齐浩然面不红耳不赤地得意一笑,还总结了一下:“这就是官场之中的智慧。”

      “无耻!”池东清下了结论。
      齐浩然“欸”了一声,显然十分不赞同,池东清还要说话,却又突然一顿。
      他盯着齐浩然手中的卷宗看着,突然站起来,说:“当年……胡珏胡大人在惊鹊门任职时,鹰卫还隶属惊鹊门,对吗?”
      “三年前莫大人去世,鹰卫才独立出去,你糊涂了?”齐浩然疑惑地看着他。
      池东清指尖发抖,他说:“那,胡大人去柳县办案,岂非要鹰卫随行?”
      齐浩然更加莫名其妙,说:“这是自然。”
      池东清说:“那随行鹰卫,是否都该同去同归?胡大人回来了,他们是不是也都该回来?”
      “是啊。”齐浩然说,“可能偶尔会因为要办事而耽搁吧。”

      池东清疯了一般地开始翻旁边堆叠的卷宗,齐浩然吓了一跳,池东清却没有解释,池东清翻了半天,总算翻出两份卷宗,一边喃喃道:“我知道是哪里不对了,和柳县没关系,是鹰卫,是胡大人身边的鹰卫……”
      齐浩然茫然地看着他,池东清说:“胡大人在柳县时,并未发生危急之事,鹰卫按理说,并无折损。他是处理完所有案子后回的长安,也不可能留鹰卫在那儿处理案子……可是,少了一个人。”

      齐浩然说:“少了……谁?”
      “鹰卫!”池东清将两份卷宗一合,一个个对照,嘴里念念有词,“江泰,有来,有回;何凤,有来,有回,雷鑫、赵从灵……都没问题!只有这个人,舒代天,他是随行鹰卫之一,却并未跟着一起归来。”

      齐浩然眨了眨眼,四年前,齐浩然也并未入惊鹊门,故而对此一无所知,池东清不再犹豫,转身就往典簿厅跑,找到了邵伟邵大人,邵伟见他气喘吁吁,有些错愕,池东清却道:“邵大人,敢问您还记得一个鹰卫么,叫舒代天。”
      邵伟茫然地看着他片刻,说:“谁?”
      池东清“呃”了一声,说:“就是,之前跟着胡大人去柳县的一个鹰卫……”
      邵伟更加疑惑,道:“胡珏大人?那时候随行鹰卫有大约二十人吧?”
      池东清说:“是,但他最后没有一起回长安。”

      他这样一说,邵伟倒是有些印象,道:“我想起来了,是舒护卫。他一直跟着胡大人,的确没有回长安,他双亲亡故,必须回去奔丧,守孝三年。后来……就没什么消息了,可能径自回了鹰卫?”
      池东清说:“邵大人,您还记得他老家是哪里的吗?”
      邵伟点头:“应该是宁县,因为我记得当时宁县又闹了鼠患,死了不少人,胡大人说舒护卫的双亲就死于那场鼠患……好端端的,你为何突然问这个?”

      池东清说了句“多谢邵大人”,也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身又跑回了藏书阁,他气喘吁吁的,齐浩然抓了抓头,说:“你干什么呢?疯了一样。”
      池东清说:“鹰卫的名单,你这几日在查看,可曾看见有叫舒代天的人?”
      “鹰卫那么多人,我怎么可能记得?”齐浩然似是觉得十分荒唐,“我又不像你,过目不忘。”
      池东清说:“可否劳烦你一件事?帮我翻一翻……拜托你了。”

      他双目发红,看着竟有几分可怖,齐浩然愣了愣,说:“……好吧。反正,我也正要做差不多的事。”
      齐浩然开始翻阅鹰卫卷宗,并帮池东清留神“舒代天”这个名字,而池东清则从重重卷宗中,翻出胡珏当年在柳县的一桩案子。

      胡珏是泰安是十五年初去的柳县,一直到十六年四月才回的长安,在柳县差不多待了一年半,不算太长,办的案子却并不算少。
      这桩案子,与其说是案子,倒不如说是对簿公堂的可笑官司,故而池东清此前也只是一目十行地扫过。
      当时是泰安十五年十一月,有几户人家联手状告一个灵丹医馆,说是庸医治死了他们的亲属,后经胡珏查验,确有此事,于是将此医馆庸医害人之事张贴,让其他在此治病过的百姓记得去其他医馆再查一查,若有亲属也出过事的,可以来公堂上报,好看看这庸医到底害了多少人。
      毫无疑问,看到这则告示后,不少人认定这必然有赔偿,所以明明不是灵丹医馆医死的,也会借故前来上报,推给灵丹医馆,只想试试看能不能赌一把拿到钱。

      至于这些“愚民”,胡珏自己的卷宗里并没有详细记录,只说查验后还有四名百姓是枉死于庸医之手,其他人则是凑热闹占便宜的,以藐视公堂为由都被打了五杖赶走了。
      而在柳县衙门的记载中,自然有那受五杖的名单,邵伟也都整理回来了,其中就有董昆!
      当时池东清看到这里,不由得顿了一下,但考虑到可能是重名,即便不是重名,也没什么问题——董家当时已入不敷出,董昆想要趁此机会捞一笔,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被打了。

      问题是,董昆当时上报的是管家,旁边则写着一行小字:经查验,系因痨病而亡,与灵丹医馆无关。

      董昆虽然想讹一笔,但定然是真的家中有人去世,有尸体,才会去公堂讹诈。
      而他也没必要谎报身份,可见这管家,应该就是董府管家。

      池东清的手微微发着抖,他拿起另一卷记录董家案的卷宗,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泰安十五年初,董家日益衰败,老管家还乡,新聘管家福喜。福喜为连州人士,年轻体壮,与南儿互生情愫。

      福喜是泰安十五年初就入的董家,一直到十六年三月入狱后暴毙而亡。
      那这中间,十五年十一月,因痨病而亡的管家,是谁?
      董府十五年十一月已破败到需要董昆去讹钱,不可能还有闲钱聘请两位管家……

      此外,福喜是西南方的连州人,在公堂上,却用宁县独有的“黑岑鼠”来形容南儿,甚至在十五年年中后,开始帮人除鼠。

      倘若,第一个连州人福喜,在十五年十一月左右,因痨病去世,董家迎来了第二个宁县人福喜呢?
      福喜这个名字很常见,董家人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而当地人虽然知晓,也不会特意记录。
      在董家案中,胡珏写的结案卷宗上,只轻描淡写地记录,泰安十五年初,董府老管家还乡,新聘管家福喜,年轻体壮,与南儿互生情愫。
      这样写,所有人都会默认,这个与南儿纠缠的福喜,就是十五年初的福喜。

      可,为什么?
      与南儿有纠葛的是第二个福喜,胡珏一定知道此事,他很可能在灵丹医馆案中,甚至看过第一个福喜的尸体。他完全可以写清楚……
      为什么?

      这是个诡异而刻意的“省略”,完全不符合常理。
      除非,这个福喜,胡珏认识。

      池东清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自己几乎像是病了,他疑心自己想得太多,却又觉得自己太蠢,为何现在才想到此事?

      他把那卷宗翻到最后,是邵伟在莫天觉的责问后,加的一小行字:福喜被判秋后问斩,但似乎余毒未清,入狱后十日暴死于狱中,入棺而出。
      暴死狱中,入棺而出。

      和空棺案多么相似……

      池东清闭上眼睛,浑身都在发抖,齐浩然恰好也合上卷宗,一边说:“没看见叫舒代天的……你怎么了?!”
      这初春时节,乍暖还寒,怎么也不至于像池东清现在一样,一头冷汗,看着实在让人心惊。
      池东清却缓缓睁眼,说:“我没事……空棺案的卷宗,可否给我一观?我想查一查宁县衙门那些人的过往……不,你刚刚才翻完,可否告诉我,泰安十六年四月后入衙门的,一直到现在都还在在职,当年年纪约莫二十八上下的男子,是否有符合条件的?”

      “……这,我也没看这么细啊。”齐浩然有点茫然,但还是说,“不过,我帮你找吧。你现在这样实在吓人。”
      池东清不语,齐浩然赶紧翻阅卷宗。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齐浩然惊讶地说:“还真有这么个符合条件的人……他是泰安十六年五月入职的,本就是宁县人,此前的事比较含糊,但到了宁县后,便直接当了主簿。到如今也在宁县衙门,位置倒是不曾变动过。”
      池东清说:“他叫什么?如今在鹰卫所吗?”
      “叫代江,在。”齐浩然说。

      舒代天,代江。
      这人倒是对自己信心十足,竟直接取了中间那个字为姓。

      池东清掐了掐手心,压下所有头晕目眩,毫不犹豫地起身,奔赴鹰卫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第 10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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