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只靠面包活着》万里丹霄

19、第 19 章

　　在卢钧惟的注视下，陶祉秀眉蹙起，似乎遇上了不好对付的难点，正咬着大拇指的指腹思考。

　　店里突然跑进来一个白净的小男孩，从背着的书包里传出各种笔在铅笔盒里碰撞的声音，很快就停在窗边的双人桌前，仅仅只高出小半个头，却满脸正气地盯着卢钧惟质问。

　　“你是谁啊？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桃子姐姐。”

　　儿童的稚声打破安静，陶祉闻言抬起头，坐在对面的人却像被逮了个正着的小偷，迅速别过脸，心虚地看向窗外。

　　俨然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陶祉却并没在意，只是略微笑笑就起身。

　　“朋朋，你先坐姐姐这里吧。”

　　“谢谢桃子姐姐。”

　　小孩子白嫩的脸颊扬起笑容，笑得更加圆嘟嘟的，他站在椅子前用双手撑起身体，沿着椅子的边缘向后挪动，坐稳后才眨巴着双眼看向对面。

　　发现卢钧惟一直在静静注视他后，也不甘示弱地盯了回去，丝毫没有胆怯，甚至直言不讳。

　　“姐姐，你在和这个叔叔约会吗？”

　　陶祉刚从隔壁桌搬来椅子，面对着玻璃窗的桌沿，还没坐下就听这孩子语出惊人，赶紧伸手捂住。

　　好在声音不大，回头时店员都低头在忙，应该是隔着一段距离，还没察觉到这里的动静。

　　而看旁边的卢钧惟也没比她镇定多少，他没够得着朋朋，却在慌乱之际触到了她的手背，又很快如蜻蜓点水般撤退。

　　“嘘。”她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他是我得老板，朋朋不能乱说。”

　　朋朋肉嘟嘟的脸颊紧紧贴合着她的掌心，虽然脖子不能轻易转动，但无辜的双眼却滴溜溜转地灵动自如，眼神也纯真到令人羞愧。

　　陶祉刚一松手，就听他仍然倔强地指着说：“可是我明明看到他一直盯着你看。”

　　卢钧惟清了清嗓子想开口否认，忽然听一旁陶祉却夹着嗓子耐心解释：“那是他在看姐姐的工作有没有出错，就像老师监督你学习一样呀。”

　　看他俩熟稔的程度，终是忍不住问：“你认识这个孩子？”

　　面对卢钧惟的好奇，都不等别人开口，小孩儿自己就反问：“我是朋朋，叔叔你是谁？”

　　“姐姐刚刚不是说了嘛，他是姐姐的老板……”

　　“我叫卢钧惟，你呢？”

　　他出人意料地伸出右手，向朋朋展示友好。

　　小朋友也很给面子地探身递出手去，虽然声音稚气，但看动作却是有模有样的小大人。

　　“卢叔叔好，我叫林瑞朋，小名朋朋。”

　　看着眼前一大一小的手掌相互握住，陶祉只能在内心默默惊叹，卢钧惟竟然能对小孩子这么温柔，说话声音都变得这么轻，这要是回去说给楚楚听，绝对都不会相信。

　　“噢，我以前上班经常遇到他周末来这里，一般到晚上他妈妈就会来接他回家，时间久了大家都混了个脸熟，自然也多照顾照顾。”陶祉补充。

　　朋朋却急不可耐地想要自己表达：“因为妈妈每天都要去医院，没空看我写作业，妈妈说这里人很少，适合我在这……”

　　“啊啊，朋朋你不是要写作业嘛，姐姐陪你一起写，好不好呀。”

　　她余光注意到从朋朋说这里人少开始，卢钧惟就回头打量，周围座椅一直空荡荡的，从他们来店里到现在，也只有零星几人进来买过东西，这些在周六并不寻常。

　　于是赶忙出声干扰，企图岔开话题。

　　说到一起写作业，小孩儿也很给面子，立马兴奋地耳根微微动了动，用力点点头，就开始从身后的书包中掏东西，一样接着一样。

　　看他献宝似地往外拿东西，陶祉觉得实在可爱，憋着笑从中拾起一本练习本，翻开最近一页，上面赫然画着几个鲜艳的问号。

　　“这个问号是什么意思？”

　　“那是昨天作业里写错的地方，老师说周末要拿回家改对再交给她看。”

　　朋朋不好意思地耸耸肩，难为情地吐着舌头笑，说着还试图拿回去。

　　“你几岁了？”卢钧惟温声又问。

　　他举起一只小手，骄傲得用手指比划出“八”的数字，又突然变卦。

　　“啊，不对，”他使劲摇摇头，“妈妈说我过完生日就是九岁了。”

　　卢钧惟若有所思地点头，而陶祉被可爱到摸了摸他的脑袋，她低头仔细看着本子上对应的题目，自言自语：“来，姐姐帮你改作业，才二年级嘛，很简单。”

　　“是三年级喔，我上三年级啦。”

　　“三年级，没关系，三年级也……也很简单。”

　　见她蹙起眉头，和刚才对着平板犯难的表情一模一样，又突然拿出手机。

　　卢钧惟嘴角噙着笑意，“不是很简单吗？”

　　“是很简单没错，但是这个成语我不会解释，我上网搜搜。”

　　她大方承认，头也不抬在浏览器搜索框中打下几个字，成功勾起了卢钧惟的兴趣。

　　三年级的成语难道什么程度？

　　抬手抽出她胳膊下压着的本子，仔细看过后唇边泛起释然，“哗众取宠是贬义词，当然不能这么用。”

　　练习本上写着，老板在菜市场哗众取宠，大声吆喝自己的有机蔬菜。

　　“找到了，哗众取宠的意思是说用浮夸的言行主动迎合群众，以博得他人的好感和信任。朋朋你这个句子造得确实有点问题。”

　　小孩儿的眼神含着浅浅笑意，不停在他们之间来回移动。

　　“可是，我陪妈妈去菜市场，我们都是到别的摊上买菜，妈妈说拿喇叭喊的都说自己是有机蔬菜，还说那些卖有机蔬菜的人都是故意夸自己的菜绿色无公害，这样才方便卖得更贵，他们只是想骗钱……唔……”

　　朋朋天真到耿直的话语间，陶祉越听越感觉不对劲，偷看了一眼旁边人的反应，赶紧轻轻捂了下他的小脸打断，硬扯出几声尬笑，既干瘪又生硬地举起手边的练习本。

　　“啊啊，我们先看别的句子。”

　　然而卢钧惟神色如常，没有愠怒，甚至还略微思索了一会儿，才温声解释。

　　“商人宣传自己的卖点也无可厚非，只要不是虚假营销，对消费者来说就不算欺骗。”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在意小孩子说的话，更何况朋朋兴许也听不懂他的解释，但还是尽力打着圆场。

　　歪着头笑眯眯地说：“对对，商人也有好有坏，兴许卖的真的是有机蔬菜也说不准，而且蔬菜都是差不多的嘛，对不对朋朋。”

　　“那还是进口有机蔬菜更好吃。”卢钧惟一板一眼地反驳。

　　还是进口有机蔬菜好吃。

　　好吃你个大头鬼，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当谁都跟你似的，醒来都能在几亿的豪宅里打个滚，慵懒地翻个身还摸不到床边，只好躺在三百米大床的蚕丝床单上打个电话，叫保姆拿一大早空运过来的新鲜进口食材给你做早饭，等管家开着车给你送到跟前，你却围着口水巾问菜里为什么有虫子。

　　因为那是有机蔬菜啊，笨蛋。

　　也不知道是谁在辛苦种地，养活卢钧惟这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好香啊。”

　　朋朋的这句软绵绵的感叹打断了陶祉的思绪，他仰着脖子使劲吸气，表情充满幸福而憧憬。

　　店内谷物发酵后烘烤的香味弥漫铺展开来，新的一炉面包即将出炉。

　　小锦端着托盘出来的时机，恰好被陶祉捕捉，她看着店员们将最新的可颂摆在展柜中显眼的位置，可能是由于有卢总在，店长特意送了一盘过来。

　　坐在桌前表现最欢喜的朋朋虽然安耐不住地不停搓手，却是始终没有妄动，只是双眼闪烁着强烈的光芒，望向卢钧惟和陶祉，期待而礼貌。

　　她被可爱到忍不住点头，又猛然想起旁边坐着的卢钧惟。

　　于是他就看到了两张虔诚的面孔，和那小心翼翼却不失礼貌的眼神。

　　“看我干什么？”他偏头看向窗外，“还需要我喂啊。”

　　“叔叔的意思是朋朋可以吃咯，”陶祉将一个可颂撕成两半，吹了吹内里柔软蓬松的部分才递给他，“但是要小心烫。”

　　小孩儿双手接过，听话地用嘴呼呼吹凉，吹掉了焦酥的一小块外皮。

　　耐不住寂寞的小手赶紧拾起来，迫不及待地送进嘴里，刷过一层糖水后被烤得焦酥香甜。

　　“桃子姐姐，这个好好吃，以后能不能放在免费的那个桌子上。”

　　她感到情况不妙，赶紧去捂朋朋的嘴，但已经来不及了。

　　卢钧惟敏锐地抓住重点，“什么免费的桌子？”

　　“啊啊，同流合污也是贬义词，这个我会，朋朋你也不能这么用。”

　　“免费？”

　　卢钧惟上学的时候肯定是那种很聪明，还很会抓重点的学霸，陶祉受不了他质询的目光，缓缓举起本子挡着脸。

　　而朋朋还没意识到他的异常，只是回头指着门边空荡荡的方桌，“免费的桌子就是那个，那里每天都会有免费的面包可以拿。”

　　孩子稚气又天真的语气不带有利益的色彩，甚至没有占到便宜的窃喜，反而有种得到了来自大自然的馈赠般的淳朴喜悦。

　　店里其他人还不知道被揭穿了什么，只有曾经在这里工作过的陶祉冷汗直冒，企图用小小的练习本挡下老板目光里的冷箭。

　　“挺会薅羊毛的呀。”

　　卢钧惟一双好看的眉眼微微眯起，虽然像开玩笑，但语气中透着危险的气息。

　　“不是，你听我解释。”

　　在目光和言语的双重压迫下，她彻底缴械投降，放下本子，俯身靠近。

　　看出她言行中的示弱，他眉眼微动，干脆双手交叉，环于胸前，身体略微后倾，大有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