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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吃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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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心中,没有任何人能替代你。”
彼时,在千幻童子的梦境中出演了一个月种田文女主的王舞,在故事大结局前,对男主欧阳商如是说。
一个月的时间很长,足够他们慢慢慢慢地叙旧,足够王舞向他讲述故人们后来如何际遇,足够欧阳商说上成吨的骚话、调戏和从前大相径庭的师妹,也足够他看穿她已有新欢。
一个月的时间很短。但谁都不会真的这样认为。台下地仙们为模糊不清的战局焦急,台上一对师兄妹悠哉享受绝无仅有的重逢,还有主席台后……
主席台后,才表演完著名书法节目《从零开始》的德艺双馨人民艺术家王陆同志睡得死沉,宛如精尽人……啊不是,宛如肚子里怀了个太阳花幼儿园,为此等绝妙ntr现场的出现与维持提供了必要不充分条件。
一个月终于还是到了头。在幻境中依靠自己举世无双的精神力、精气神儿获得了身体意志掌控权的欧阳商,最终在道别时没忍住对旧情人好奇发问,想知道她究竟捞着了怎样一个第二春。
“是个英俊帅气才华横溢的年轻小生哦,”王舞忍俊不禁,强调道,“比你更英俊帅气哦!”
百年前的灵剑派遗弃脸皮第一人欧阳商震惊了。
“不可能!”他奇道,“能比我帅的只有一百年之后的我自己!”
他顶着自己那一副人模人样风度翩翩堪称欺诈的壳子,说出这话倒也让人颇为信服——如非他的身形正在消散,连大长腿都没了一半。
王舞瞠目结舌。
说出那句话,正是在这样的语境下。
“不过,在我心中,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你。”
短暂错愕之后,她失笑,上前两步,侧过脸去,轻轻亲吻对方的脸颊。
无论是对于从前欧阳商熟知的那一个师妹而言,还是对于后来名满九州的灵剑派五长老而言,这纯情一吻都显得十分离奇,因为前者过于腼腆、而后者过于荡漾。
在象征着“过去”的欧阳商残存于“现在”的最后一刻,她终究选择了这样一个吻,以告别一切的“过去”。
“品。”手指轻叩木桌,“哒哒”的声响回荡在逼仄的室内,为本就微妙的不流通的空气凭空再添几分紧张气氛。
始作俑者却只是和颜悦色模样,追忆往昔时,神情间还颇有几分回味无穷的意思。
“细细地品。”王陆说。
被追忆的当事人王舞面色十分之惊恐:“我靠这特么都新大陆0202年了!你怎么还记得这事儿啊!你该不会是把当年那段录像刻成碟了,没事儿就翻出来重温吧!”
她慌张向后急退两步,哐当一屁股坐在床沿,双手护胸神色警惕:“吗的,结婚这么久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你个变态居然好这一口,我跟你说我可是有节操的,你要是想把我送上别人的床,人家可是坚决不从的!”
“呵呵,”王陆和善一笑,“倒也不必想这么多。不过录像……你可真了解我,我们可真有缘,该不会上辈子认识吧?”
从来意气风发的九州第一偶像如今脸色煞白。
“……整点阳间的活,”她说,“求你。”
按理说,按常理说,过去已经千年有余的旧账,确实不该再被翻出来清算。尤其,王陆属实算不得心胸狭隘。
当初那一坛子飞醋被地仙们以及之后愈发紧迫的战况中止,没能让王陆灌个痛快,确实埋下了祸根。但之所以有今时今日、此情此景,说到底还得怨王舞自己嘴瓢。
开拓新世界的过程中难免有些凶险际遇,今日正是如此。一行人无意间撞上古代遗迹,试探中触动了大陆的保护机制,吵醒了一头狮面蝎尾的上古巨兽。
应敌前期种种周旋姑且不提,变故出在王陆察觉狮蝎破绽、果断出手的一刻。爆发全开的爆炸输出确实重创了巨兽,然而狮子头濒危之际,竟然一转面向,冲着王陆劈头盖脸放了个瞬发大招。
兴许是因为怒气值满了吧……
王舞王陆这一对无相师徒已经算是反应惊人,两道无相剑围同时立起,但毕竟是晚了那么一丁点儿,以至于领导人英俊脸庞上高挺的鼻梁受到了些许的伤害。事后疗伤倒是迅速,脸皮厚如王陆也不会因为破相这点小事自卑。遑论是他自己不小心OT,把仇恨值从努力拉怪的同伴身上抢了过来……被揍了纯属自作自受。
糟就糟在,他无怨无悔,同伴却十分愧疚。
“我下次一定会更小心的,”新认识不久的现任团队主T、一位忠厚青年,在王陆面前很是抱歉地垂首说道,“你的安全非常重要。”
或许是为了稍微安慰一下难得一见的老实人,或许是单纯想嘴上亏一亏王陆,闻言,正在察看亲亲徒弟伤势的王舞洒然一笑。
“哎呀没事的啦,且不说这男人得我功法真传硬得一批,他就算是没了也就那么回事……”王舞诚恳道,“反正有了第二春我就还能再找第三第四春,不过是我心目中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又会多那么几个而已……”
是所谓关心则乱。口不择言的王舞沉浸于检察王陆体内伤势,并没有注意到,男人的视线有一瞬变得渺远深沉了起来。
真正意识到事情不对,是在入夜时分,二人同进一家门之后。
甫一进门,王陆口中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没有任何人能替代你”、“我拥有世界上最好的两个男人”、“两倍的幸福”之类,惹得王舞脸色由青转白,渐渐干笑起来,屋内外都充满快活……尴尬的气息。
“你给我个痛快吧,”终于忍受不了阴阳人王小陆绵绵不绝如凌迟一般的折磨,王舞把心一横,满脸肃穆,闭眼作英勇就义状,“呐,事态发展成这样都是我的错,果咩纳塞。你要是怒火中烧决定今晚来点奇怪的play,我也受着。”
片刻的寂静之后,她一边悄悄睁开一只眼,想去偷看王陆面上神情,一边继续叨逼叨:“就算是艾斯诶慕初体验,舞酱也不是不可以……”
“……试试看。”
话音戛然而止,接下来自她喉间冒出的是一声极其短促的尖叫。无相仙尊此生如此失态的时分委实不多,但任谁都会被突然出现在眼前、距离不过三寸的大脸吓得魂飞魄散。
大脸的主人王陆看起来很是无语:“……你胆子这么小?”
王舞破口大骂:“你特么跟个鬼一样!”
王陆微微侧过脸去,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刚刚不还是说可以试试看吗?”双手撑在王舞身侧床沿,将对方困囿于自己双臂方尺之间,王陆再次倾身下去,面色平静。
完全处于被动状态的王舞配合得很,王陆弯多少度的腰她就向后下多少度的腰,死死维持着三寸距离不动摇。与王陆相识多年,他二人默契独一无二,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放什么屁,但毕竟还是到不了蛔虫的程度。眼下她确实对王陆的心思没底,要是王陆真想玩点大的她还得给自己好好做做心理工作学会享受……以及准备一下必要时刻拼死抵抗的逃生方案。
胡思乱想着王舞这腰就下到了九十度,九十度也是极限了,她一不留神差点在床板上用后脑勺磕个响亮的头。之所以是差点,是因为有只手给她垫着,而这一垫教她更加惊恐……
他二人挂心彼此是真,但都是出了天大的事才会患难见真情。平时小打小闹的都巴不得为对方挂彩大呼痛快。就连困告时候压到头发王陆也毫无悔过之意,只会嘲笑她不如剃了。其后又是吵吵闹闹手口并用拳脚相加一条龙,闹个没完。
而现在,王陆居然伸手帮她垫了一下。
王舞心里咯噔一声。
“您?是怎么想的?”她迟疑,小声逼逼,“被下了哪个品种的降头?”
王陆仍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菩萨模样,端详她许久才若有所思道:
“当初你亲的哪一边?”
“……靠,”微微错愕之后王舞将眼珠子翻到天灵盖去了,“就这?”
王陆嗤笑一声,终于有了个人样:“我这是恩师祖传的纯情。”
平复了心绪之后的王舞又自画风狂野了起来:“别想了,不可能,我可以出卖自己的□□,不能出卖自己的灵魂!”
王陆痛心疾首:“这话你都说得出来,这多年朝夕相处原来都只是逢场作戏吗。”
王舞:“……吗的,你最近都看了些什么三流小说影视剧。好恶心。”
“确实,”王陆呵呵一笑,而后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新年快乐。”
他顿了顿,又自补充道:“恶心她徒弟给恶心拜年……”
王舞服了:“早说了让你少跟村口那个银教授聊天,曾经妙语连珠的你笑话竟然都冷成这样了……”
“再冷不及心寒啊,”王陆依旧神神叨叨的,就维持着撑在王舞上边的姿势跟她唠,“我都怀疑你跟我在一起只是对我的遗产图谋不轨了。”
“……什么!”王舞惊了,“你不是玩真的吧,当初那点破事儿真的对孩子造成了这么大的心理创伤吗?”
她做了一会儿心理斗争,终于抬起双手扶住了身前男人的双肩,正色道:“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好好活着,遗产那是死物,你活着才能挣更多……”
王陆终于给她气笑了。
他低下头去笑的那一声,声音闷着,又轻飘飘的,竟还教人心头痒痒的。再看向王舞时他眼神里显然是打算放弃治疗的意思了,嘴上却还为自己认定的最优解再挣扎了一下。
“真不给我来一下?”
把醋坛子埋了的方法有千种万种,欧阳商毕竟棺材板都钉死了,他活生生的王陆要赢得心理安慰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譬如欧阳商就算与她共度那一个月,实际上连抱她一下都做不到。他王陆非但能抱,还能名正言顺上下其手。
可是,少那么一个别致的吻,他总觉得心里头差点意思。
他二人太容易闹起来了,真正的温情场面百年难得一遇,且大多是在王舞睡死过去之后。王舞这人属实拧巴,能把自己拧成麻瓜味儿的麻花,要她坦诚一次不如要太阳明天从西边升起。最近的一次她说“我不想做你的师父了,好累”,但那时候她是真以为自己要和他死在一块儿了。再之后绝地求生,又是种种重任压在他二人肩上,赶着他们向前走,让人无暇矫情;等到终于来到全新的世界,神经松懈下去,王舞又有了闹腾的精神,拒绝矫情。
这样仿佛也没什么不好。
但人就是贱呐,非想整点新鲜的。
王陆暗骂自己一声。
其实,也不只是吃醋。
王陆想起些别的事。
他化身地灵数百年,王舞顶多偶尔戏说自己独守空房寂寞难耐、好在佳人作伴,从未真正有过怨言——因为一切都是“必要的”。
后来王舞只身前往一线天,拓宽道路后销声匿迹,王陆了解状况却无能为力。等她终于回来,依旧一副没心没肺模样,只说自己颇多奇遇,赚了个盆满钵满,究竟受过多少的苦,从来只字不提——因为一切都是“必要的”。
到底没忍住轻叹一声,面对梗着脖子坚守节操就快要开始高唱“我和我最后的倔强”的王舞,王陆放弃了原定的作战方针。
他抬手捧住女人的脸,细腻柔软的触感让人情不自禁想捏上一把,要是稍微再用点力,王舞必会给他来上一个还你漂漂拳。
他控制了一下自己乱七八糟的蛇皮想法,终于敛神俯首,轻轻落下一吻在她眉间。
王舞显然愣住了,好容易回神之后,她倒吸一口凉气。她的音量低了下去,音调扬了起来,严辞控诉却没有底气。
“——你你你!”她很是挣扎纠结似的,但依然怒骂道,“你好油腻……!”
王陆面不改色:“中老年男人油一点怎么了?”
眼前的女人满脸不可置信:“中老年男人?!你对自己的定义居然变成这样了?你该不会是最近发现自己不行了吧……”
“……”王陆沉默片刻,“别想了,就算我不行也不可能放你去找第三春的。”
“睡觉,”他斩钉截铁道,“不然别想睡了。”
“骂我变态也没用,今天已经骂过三次了,明天再……”他被自己逗乐了,“嗤”地笑出声来,“明天再骂。”
王舞盯着他,憋了好一会儿,终于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是傻子那给亲吗?”
“……你还真过不去这个坎了。坚强点,小王陆,孩子不能惯着,我不会答应的。”
“嘁。”
灯熄之后他在沉沉夜色中很快沉沉睡去,白日里留下的伤需要他认真休养生息。王舞也困,动脑是靠王陆,动起手来首当其冲还是自己。
可是脑子里浆糊一片,许许多多的事情就像滚刀肉。
她和天花板对瞪,瞪到枕边人呼吸均匀沉静,终于无声长叹,撑起身子侧过头去。
闹这一出,倒让王陆返老还童一般,短暂地重新拥有了当初那一股少年气。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当初,是在他还不知晓自己与欧阳商一切渊源的曾经。
那时他只是王陆而已。
王舞微微扬眉,在黑暗中,静静看了他许久许久。
如果他知道她所想,大概会嗤笑一声道:“那是爷的青春啊。”
但他现在只是睡得像怀了个太阳花幼儿园,梦中还微微拧着眉,的确颇有些为挣孩子奶粉钱日夜苦恼的中年男人沧桑气质。
王舞凑了过去。
她最终吻在他唇角,暧昧亲昵又若即若离。
有人睡颜不改,却抬手揽住她后腰。王舞无语凝噎。
修士哪里会真正熟睡,留一丝元神在外才是常态,更何况他该是就等着这样一刻……
小兔崽子还不许她自欺欺人,忒不配合。
暗自磨牙,又到底只是认命伏身,将脸贴在他肩颈之间。
来日他酸麻难忍,也尽是自作自受。
自有她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