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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审判室 ...

  •   “你似乎很有闲情逸致啊,上校。”尤利安回过神来,上一刻他的目光正穿过审讯室的水泥栏杆,落在那一片澄澈的没有白云搅动的天空上。

      “我听过一个说法,非常有趣,”艾利蒙没有坐下的意思,仿佛他只是想和这位昔日的对手闲聊几句,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只有问心无愧的人才能够仰望蓝天。你是吗,尤利安.冯.德尔维?”他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按在桌沿,笔挺的军装披在肩上,艾利蒙现在对于眼前阶下囚的姿态,就像英吉利之于德意志,一种居高临下,而又云淡风轻的姿态,胜者的姿态。

      “我良心的确该受到遣责,但恐怕不是由不列颠人民和你,艾利蒙。”尤利安的目光落在另一位陌生的来客上:“你带了一位漂亮的男孩来。我敢打赌,他不仅年轻,而且才华横溢,像曾经的我们一样。”

      “你现在也依然年轻,尤利安,即使在这场战争尘埃落定后。”艾利蒙的嘴角掠过一丝微笑,非常优雅,像舞会上贵族佩戴的假面:“看来你们并非不可战胜。”“没错。”尤利安爽快承认的同时回敬道:“你们的太阳也并非永远不落。”

      这句话显然刺激到了艾利蒙的民族自尊心,但却又是确凿的,无可指摘的事实。他注定只能看着自己的国家为那片新大陆上冉冉升起的红日让道,只留下烧红海面的落日余晖。艾利蒙沉默了片刻: “你太失礼了,上校,看在我的生日礼物上,你也不应该这样刻薄。”他示意自己身后的青年上前来:“这位是你的辩护律师,施瓦茨。在我压根撬不开你嘴的情况下,他还是设法从你的累累罪行中找出了救赎你免于绞死的证据。”

      “刻薄是一种生活的哲学,帮助我们都认清自己的处境,我的朋友,何况你舍不得我死的唯一的理由就是我犯下的这些罪行。”他说话时,手无意中拂过桌面,那枚黑珐琅底金质的纳粹徽章落在了地板上。

      尤利安犹豫了一瞬要不要捡起它,它既是一个他从未相信过的信仰,又是那个在黑夜里吞枪自尽的军官,他最好的朋友唯一的遗物。但艾利蒙显然误会了他的犹豫,他还没来得及伸手,对方铮亮的靴尖就漫不经心地碾在了徽章上:“你确实该认清你自己的处境。”

      门轻轻关上,因为出身贵族的艾利蒙上校从来不会为了加强戏剧效果而重重摔门,施瓦茨明白现在是他和这位需要他法律援助的战犯的独处时间:“辛德勒先生,西维雅小姐都愿意为您出庭作证,德尔维上校。你明白,党卫军,尤其是您这样的领袖在接受审讯时,总面对比国防军多得多的麻烦。但只要摘掉了种族主义者的帽子,法官和陪审团就会宽容得多。”

      “很抱歉,”尤利安亲切地笑了笑,这一笑所蕴含的势如破竹的魅力应该出现在晚宴而非监狱里,甚至让本就才三十四岁的他显得有些孩子气:“我从未见过他们,也从未帮助过他们。”

      “如果是这样,您会被判处绞刑。”一贯在职业生涯中保持温文尔雅风度的施瓦茨差点当场破防。他强忍住扇对方一耳光的冲动,近乎威胁的说道。

      “那太好了。”上校的眼睛是灰蓝色的洋面,没有任何风暴肆虐的迹象:“真是上天恩赐。”“那么,需要我下次为你带□□吗?”他的律师已经放弃了敬称,几乎尖刻地指出:“你真的懂你要面对的刑罚么?就算上帝亲自出面,它还是会将你的脊椎扯断的。”“好孩子,我不认为战犯有选择死法的权利,”尤利安抬起头,有什么彗星一样的东西划过了他平静的眼底,他的脸隐没在被栏杆切割的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像黑白电影的开场:“如果是这样,就太便宜我们了。我曾见过一个被我曾经的副官活活剥皮的犹太人,他可没机会吞□□。”

      律师的脸抽搐了一下。“你是一个疯子,尤利安.冯.德尔维,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施瓦茨的手已经按在门把手上,他别无选择,这个时候不离开就不得体。

      “你可以说我们都疯了,”上校的声音冷静到了极致,让人想到在冬季封冻的湖水,不受任何外物的搅动:“可你不想听听我是怎么疯的吗?”律师犹豫了,这位以容貌出奇地震动过希特勒,被称为帝国之花的军官比他年长不过十岁,他曾不发一枪,就让一国缴械,在德国的钢铁洪流前放弃抵抗,战场上,他的军队在最后时刻到来前都所向披靡,盟军只听见他的名字便颤栗胆寒。

      他慢慢转过身,像窗边趴在青苔上的壁虎般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上校,即便是在阴冷潮湿的监狱里,对方看上去依然俊美异常,仿佛天神在他眉宇间一样:“坐下吧,施瓦茨,行刑后我可不能从坟墓里爬出来给你讲故事。”

      施瓦茨羊毛般蓬松卷曲的褐发下那张泛着红润的脸洋溢着青年人独有的招人喜爱的坦率:“我不会上当的,德尔维阁下,你一定想索要什么报偿。”“啊,你猜出来了,你的父母应该感到幸运,这个时代孩子最需要的品质就是聪明。”尤利安喃喃地说:“我想麻烦你弄一架钢琴来。”一阵寒意从脊柱的深处透出来,恐惧如电流般蔓延到了施瓦茨全身,这个奢华的过分地请求让他想到了一个有关对方的难辨真假的传闻,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投向了对方轻轻弹奏扶手的手指上:“你根本不把自己当成一个囚犯,上校,囚犯是一种处境。当一个人遭监禁时,他总是竭尽全力地想将自己解救出去,或是听天由命,用囚犯的思维方式来思考,所以才成为了囚犯。而你不一样,你把自己当赎罪者。所以你才不把审判放在眼里。为了赎罪你耐心地扮演老鼠,不过是陪我们游戏罢了。”

      “我想我们的交易生效了吧?”上校似乎没有被他刚才那番话触动,只关心自己是否能得到那架钢琴。施瓦茨凝视着他,发觉自己难以拒绝对方的要求。他开始理解那些被耶路撒冷买通的法官在这个人身上耗费了如此多时间的原因了,尤利安.冯.德尔维有种奇异的魅力,有种文艺复兴的美,这使得你明知道他是一个恶魔,又忍不住想让他喜欢你。

      他转而思考起这件事的可行性。他家境优渥,绝对负担得起一架钢琴,这个德国人肯定也该死地从他的西服上看出了这一点。他和典狱长关系不错,准确地说他们刚刚共进了午餐…可行。

      “好吧,我想在开庭前让你保持心理健康,不致抑郁自杀也是我的任务,毕竟神父对你毫无用处。”

      该从哪里开始?尤利安垂下纤长的金色睫毛,细细思索。很快,一个午后,一座掩映在柠檬树和柑橘林中的礼拜堂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还有花园里那座沾了雨水的大理石墓碑。雨珠会爬过两个人的名字,其中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是赫尔曼.马肯森。

      从他和赫尔曼.马肯森的相识开始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分类会是都市啊(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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