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迹》蔷**仔

4、带你去游乐场

　　漫天都是五彩缤纷的热气球，浅金色的光线如瀑一般从碧空泄下，打扮成米老鼠和白雪公等卡通人物的工作人员在给围绕着他们的小孩子分发糖果和彩虹棒，时不时有游行彩车和游客的观光车经过。头顶的云霄飞车上情侣和小孩子的尖叫声快要刺破耳膜。

　　----——游乐场，果然永远都是都市中最热闹欢快的地方。

　　“KUSO的阿斯兰！不是叫你不要到处乱跑吗！居然让我一个人像傻子一样拿着两个甜筒到处寻人！等我找到你你就死定了！！”伊扎克气急败坏地边走边吼，在人海中蹿动必然会撞到不少人，他只能硬着头皮一路“对不起”说下去。找人行动还在继续。

　　突然，视野的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环绕型人堆。对，完全是围成圆形的人堆。密密麻麻的人摩肩接踵，就那么夸张地包围起中间一小块地方。

　　伊扎克疑惑着踮起脚向里面望了望，结果看到了一抹该死的蓝色！

　　我说过等我找到你你就死定了！！！

　　伊扎克一腔怒火顿时化为蛮力，勉强维持着两个甜筒的平衡，用胳膊肘使劲推搡开前方的人群开辟道路。

　　然而等到真正看清最中央的蓝发人时，他原本想好的一堆训斥话语，却全部转化成了惊艳-------

　　那个孩子居然在射击！

　　伊扎克有些愣神。

　　清冷的少年笔直地站在射击的圈界里，白色的衬衫迎风浮动，眼神沉着犀利，毫不拖沓地连续扣动扳机，前方的激光气球一个个应声破碎。

　　“咻~不错嘛。”伊扎克由衷地赞叹。

　　很快他发现，人群里此起彼伏的赞美声显然不比他那么吝啬------

　　“好美的人。”

　　“枪法真好，老板的气球都快被打完了呢。”

　　“这人是男孩子吧，好脱俗的气质......”

　　听到这样的话，伊扎克不由地抬眼再次打量阿斯兰。

　　----发丝是海洋的蓝，眼眸是潭水的绿，高贵优雅的清冷色调,的确不像是尘世中存在的东西......

　　然而人群的追捧并没有让少年的眉宇有多大的起伏，他只是专注于射击，粉色的薄唇因为认真而微微抿起，湛蓝的睫毛清浅地低垂，白皙纤细的五指毫不颤抖地一次次扣动扳机，仿佛他手里拿的不是真枪而是玩具，清瘦的身体傲然挺立，淡漠中自有一番倨傲尊贵。

　　难怪人群都自觉地与他拉开一定距离。-------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人。

　　明知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对方不可能听得见，但是.......

　　“阿斯兰。”

　　不由自主地，伊扎克轻唤了一声。仿佛......只是想向周围的人宣告自己对这个少年的所有权。

　　等-等--！！所有权？！

　　伊扎克顿时咂舌。

　　------他没病吧？难道是昨晚喝了啤酒还没醒？

　　不管是出于什么念头，某个人显然并不给他面子，头都没有回一下。只是------蓝发少年的面上，缓缓浮起一抹深邃的笑，美目清亮，宛如波光粼粼的水面。

　　“砰！”地一声，墙面上最后一个气球在金黄的阳光下破碎。

　　-----他竟然一口气打出了300个气球全部破碎的大满贯！！！

　　人们倒抽一口气。

　　伊扎克扶额，不忍看到店家那欲哭无泪的脸。

　　“我们走吧。”阿斯兰转身，淡定地走向伊扎克。

　　“那个，客人，你的礼品......”店家犹豫着喊住他，虽然打心眼里他实在不想让那1.5米高的巨绒米奇就这样被人抱走。

　　“我不喜欢那些长得诡异的毛绒娃娃。”

　　哗啦一声，店家本就破碎的心......

　　“你怎么才来。”阿斯兰不满。

　　“KUSO是你先到处乱跑的好不好！”这小子还真是恶人先告状。

　　人们这才发现他们身边居然还站着一位如此气质不凡的银发男子。

　　男子俊美的脸庞宛如古希腊神话传说中的美少年纳格索斯一样完美无瑕，刀削般凌厉的英气面容上，如扇的银色睫毛投射出一层冰凉的阴影，灿若星辰的蓝眼睛含着些许狂傲与不屑，鼻梁高挺，嘴唇薄而性感。银色的碎发随意地垂落在他的额以及脸的两侧，愈发衬得一张脸高贵迷人。

　　----俊男，出租车司机，脾气火爆，伊扎克。
　　阿斯兰的脑海里迅速闪过四个关键词，觉得加在一起怎么看都很狗血！

　　伊扎克率先快步离开，不想再被一群女人的花痴眼紧盯着看。

　　“你走那么快干嘛？”

　　“......我说，你不觉得那些视线让人很不爽么？”

　　阿斯兰边跑边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视线”，淡淡道：“那是她们欣赏你吧。”

　　“别说得跟没事人一样！那些目光有一半以上也在盯着你！”伊扎克冲这个无知无觉的小子翻白眼。

　　“是吗？”阿斯兰蹙额思考了一下，“我只知道等你等得无聊死了，就试着玩了玩枪。你上个厕所怎么去这么久？”

　　“KUSO！谁说我去上厕所了！还不是为了给你这个小鬼买‘粮食’！”不说还好，一说就来气。

　　他软磨硬泡了一个星期才说服这个小鬼来游乐园，结果这个本来不冷不热反应很让人不爽的家伙一到游乐场里见到什么都眼睛放亮！东跑跑西窜窜简直是只兔子！-----伊扎克觉得自己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在来游乐场之前忘记买上一条宠物绳！

　　伊扎克泄气地微微侧过头看了眼阿斯兰。

　　清秀的蓝眉下表情虽然还是和以往一样清淡得很，但却比那种刀刻的感觉柔和多了，看得出他是很喜欢这个地方的。
　　------果然，他的性格其实应该和那双绿眸一样温润，但为什么总是要刻意装出淡漠疏远别人呢？

　　“咦，这是什么？”阿斯兰发现伊扎克手里拿着两个没见过的东西。

　　“哦，这是甜筒。”沉默三秒，“KUSO你-你-你别告诉我你连甜筒都不认识啊！”

　　阿斯兰的脸有一丝尴尬的僵硬，方才的柔和表情消失了，微抿了唇不动声色地垂下蓝发遮住眼帘。

　　伊扎克顿时有自PIA一掌的冲动！

　　“只有六个月”，“传染病”，“无法医治”这些词在脑中快速回闪了一遍。-------明明知道他从小是怎样的身体状况，我这少根筋的干嘛还哪壶不开提哪壶？！KUSO我真真真真该死！！！！

　　“咳——甜筒就是一种零食，总之，总之你先尝尝味道。”伊扎克适时转移话题递给他一支，努力忽视那胸口突然涌上的痛感。

　　“零食吗？那是哄小孩儿的，我不吃。”

　　“我辛苦买来你好歹吃一口啊。”

　　“不吃。”阿斯兰很坚决。

　　“吃！”伊扎克有点怒了。

　　“不吃！”

　　“叫你吃！”

　　“不想吃！”

　　“KUSO老子说了让你先尝尝味道再说！”伊扎克开吼。

　　“爷爷我说不吃就不吃！”阿斯兰回孔。

　　-----这几乎成了一种惯性，只要这两人一开始吵架就会立刻变成小baby的智商，谁会相信这样幼稚地打口水仗的两人都已经成年了？

　　“再不吃就要化了！”伊扎克眉锋一拧，直接恶狠狠地将甜筒塞进那不领他好意的人嘴里。

　　阿斯兰反应过来时整张嘴已经是又冰又呛，手忙脚乱的只想把那怪异的东西吐出来，然而下一秒，口腔内溢满了奶油的纯香气息，凉丝丝的触感回荡在嘴里，在这样的夏天实在是......实在是——太爽了！

　　“味道还行。”阿斯兰轻描淡写地评价，舌尖顽皮地在奶油上打转。

　　“当然行，最贵的奶油甜筒不行才怪！”伊扎克没好气地回他。

　　“很贵？”

　　“三元一支。”

　　“……”阿斯兰顿了顿，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他抬起头望向伊扎克，“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穷，其实你可以让我付钱的。”

　　KUSO！——我上辈子欠了他什么？？！！

　　“我的确说了甜筒贵，但不代表我就穷得买不起它！”

　　“那不是一个意思吗？”

　　“完全不是！！！，我只是简单地比较了一下物价而已，你用得着这么损人么你？”

　　“我没有想损你的意思，我也只是简单地在陈述事实而己。”

　　“……你的事实就是我是穷光蛋？”

　　“嗯。”

　　KUSO！！！！

　　伊扎克七窍冒烟，却又不能跟这个“直白过头”，“缺乏生活常识过头”的单细胞解释什么。其实若是他有意念，是完全可以带阿斯兰坐私人飞机到国外吃最正宗的法式冰琪淋，但是如果真的那样做的话，他迄今为止争取到的一切就全打了水漂。

　　所以-----他还是决定乖乖装一个“穷光蛋”……

　　“是是是，小太上皇，我的每一毛钱都来之不易，所以你给我心怀感激地全部吃完！”伊扎克吼得很无力。

　　“呵~~”

　　-----他笑了？他居然笑了？！

　　伊扎克盯着面前那张突然间绽放生动的脸就这样愣住。

　　那是和以往让人脊背发凉的高傲笑容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笑。很纯真，还很狡黠，像小孩子阴谋得逞后的欢悦炫目得让人睁不开眼。

　　看着阿斯兰残留着笑痕的白皙脸庞，伊扎克的眼光不知不觉间变得柔和：他真该经常笑笑，因为这样眼角弯弯像月牙儿的他-------真的很美。

　　“司机先生，我是逗你玩的。”阿斯兰唇角依旧有暖暖的弧度，说出来的话却让听者惊出一身冷汗，“在这个世界上，知道‘黑狼’这个名字的人身份绝对不一般，至少该有着足以和我匹敌的家产。因为黑狼------是只在黑市交易中出现过的绝密宝枪。”

　　伊扎克觉得心脏倏地被扼住。这小子原来早就隐隐约约觉察了什么！

　　“我对你的身份不感兴趣，对你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当出租车司机也不感兴趣。但若是你有什么不好的举动-----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回复了往日的淡漠，少年面无表情地转身。

　　原本和煦的夏风竟吹出了丝丝寒意......

　　我能有什么举动KUSO的真是好心没好报！不要一副什么都知道的嘴脸KUSOKUSO！！

　　伊扎克在心里忿忿怒吼，扔下甜筒追上他的脚步，然而看见蓝发少年走向的地方后，他的眼角开始抽搐。

　　------前方，是这个游乐场中最有名的地下恐怖城......

　　“地下恐怖城是干什么的？”

　　“吓唬人用的。”

　　“好像挺有意思。”

　　“才怪……”

　　“我们进去吧。”

　　“什么？！！”

　　伊扎克眼睛瞪成了铜铃。

　　“我想进去玩玩，你不愿意当我的导游么？”阿斯兰微侧过头望进他眼里，祖母绿的眸子像一汪宁谧无痕的潭水。

　　伊扎克不得不承认，有时这个少年身上有着一种内敛的沉寂，若是用一个字来形容他，那便是“静”。有时候甚至静得让人担忧。

　　所以他总喜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起他的怒火，因为即使是他破口大骂，胡乱开枪，任性摔花盆的样子也比那站在窗边眺望远山的寂寥身影好太多。

　　“如果实在不愿意就算了吧，我一个人也行。”阿斯兰回头，把眼睛里的期待和请求深深藏起。

　　明明在日光下是宛如水男孩一般又暖又柔的美好少年，却偏偏让人感到若即若离——
　　就好像……下一秒就要被风吹得散去的沙子……凄艳又安详……

　　伊扎克心中一紧。

　　“好，我陪你去。”
　　他想，他大概永远也无法拒绝这个少年的要求……

　　“谢谢你，伊扎克”。阿斯兰冲他感激一笑。

　　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而不是“银耗子”或“司机先生”……

　　伊扎克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为这一称呼欣喜了大半天......
　　然而很快他的脸复又黯淡下去——他并不想看到少年刻意雕琢出来的笑容。

　　每看一次，心就痛一次……

　　“你快跟上啊。”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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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的气氛很很诡异，恐怖城的入口旁边竟然有三三两两卖玫瑰的小摊，入口处排对进城的都是一对对如胶似漆的男女。

　　伊扎克一拍脑门幡然醒悟：今天是周末，按游乐场的惯例恐怖城只对情侣开放！

　　“这位小姐，对不起您不能进去，现在这里只对情侣开放。”

　　伊扎克一口气没上上来差点连吐血的冲动有了------他完全相信当初他把阿斯兰认成女人绝对不是因为偶然。

　　沉默片刻，蓝发的“小姐”眨了眨她那湖绿色的美丽眼眸，反应速度快得超乎寻常，立马牵起伊扎克的衣角对那个工作员小姐压细了声音无辜道：“这不就是我的男朋友么？您怎么能说我们不像情侣呢？”

　　那哀伤至极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雨带梨花，惊出了伊扎克一身冷汗！

　　“啊，对，对不起，请进请进！”工作员倏地红了脸。

　　伊扎克眼角抽搐地随着“女朋友”踏进那光线阴暗的恐怖城......

　　后方传来那几个工作人员的阵阵感叹------

　　“哎呀~真是般配的一对呢~”

　　“就是说啊，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娇小可人~”

　　-----娇小？可人？
　　伊扎克眼角又开始抽搐。

　　前方“娇小可人”的某人正豪爽地踢飞脚下的一堆僵尸和断手断脚，中气十足地转过头冲他开吼：“我说伊扎克你就不能稍微走快一点吗？爷爷我都替你开辟好道路了。”

　　-----这小子真是侮辱了那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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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扎克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令阿斯兰害怕了。

　　真的。

　　因为他已经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地拿着手枪对着一只鬼把其吓得动弹不得......

　　“阿斯兰，你冷静、冷静......先把黑狼放下好吗？”伊扎克已经尽量面带微笑语气温柔了，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刺激到身旁的少年那颗子弹就会直接射向对面的“鬼”。

　　“你没看到这家伙刚才要砍我么！”阿斯兰丝毫不肯让步，举枪的手臂又往前进了几分，冷冷警告对面的东西，“老实点别动，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你哪里会被射出个窟窿。”

　　扮鬼的工作人员已经快吓到尿失禁，双腿可怜地打着颤儿却又不敢动弹只得努力地站稳。

　　“阿斯兰，相信我，他手里的那把死神镰刀是假的，而且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绝对不是你想象的什么绑匪或杀人狂！----所以乖~把黑狼还给我，听话。”

　　伊扎克心想他面上的表情是不是太过扭曲，因为对面的那只披着白布的“鬼”听完他的话居然开始呜呜地哽咽。

　　......他一定在想为什么好死不死今天偏偏是他值班，为什么好死不死他要这么老实巴交这么勤奋地工作着跑出来吓唬这两个比鬼还像鬼的人。

　　“他拿的是假刀？”

　　“是......”

　　“你没骗我么？”

　　“真的没骗你。”我真的不敢再带你出来了......

　　“唔，好像是假刀欸。”始终不肯相信的某人终于在摸过刀锋后确认了。

　　......

　　“对不起先生，我们只是普通情侣，那小手枪是我女朋友刚买来的玩具，她很爱恶作剧的，包涵、包涵。”

　　-----好不容易黑狼回归到了自己腰边稳稳当当收好，伊扎克礼貌性地道完歉后片刻也不敢多呆带着阿斯兰赶紧走人！

　　“我是不是闯祸了？”

　　“小笨蛋，拿枪恐吓工作人员你说闯祸没闯祸？再晚走一步米国警察都被你引来了。”

　　“......抱歉。”阿斯兰紧跟着伊扎克向恐怖城深处跑。很少见的，他开口向伊扎克道歉。
　　虽然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哪里做错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伊扎克自己从小到大遭遇过这种情况无数次，方才强制性地从他身上拔出黑狼也只是面对危险时的本能反应。

　　我没有办法像你们一样啊......可以幸福到出钱来买刺激，把体验危险当作乐趣......

　　“不要道歉。”伊扎克并没有生气，一点也没有，“就算你刚才开了枪，我也会想办法帮你摆平，所以不要担心......傻瓜，别把头埋那么低啊。”

　　末了叹了口气，是深深地怜惜：“你就像个baby。”

　　阿斯兰奔跑中的身子微微一颤。

　　应该是想笑的，应是要嘲讽他口无遮拦，或者像往常一样不客气地吼他“我已经十九岁了！”

　　......但是......谁来告诉我那心底疯狂蔓延的东西是什么？......

　　伊扎克，不要给我奇怪的错觉。

　　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在说-----就算我杀人放火你都会因为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baby”......而保护我......

　　“求生是人的本能，所以你刚才其实......”伊扎克还想再安慰他点什么，但无奈身边人造的“十八层地狱”的鬼哭狼嚎实在太强大，完全遮盖了他的声音。

　　暗暗叹了口气，伊扎克还是决定先走出这个阴森的地方再慢慢聊，不由地就加快了脚步。
　　突然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少了那抹紧跟的身影，他诧异地回头望去才发现对方还在后面温温吞吞地慢行。

　　奇怪-----你刚才不是走得挺快的么？

　　伊扎克刻意放缓了脚步等他，那人扶着墙壁颤颤巍巍像盲人在走独木桥一般的动作终于让伊扎克觉察出了不寻常。

　　“喂！你怎么了？”伊扎克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到他面前，“你是不是不舒服？”

　　几乎是在他到来的同时，少年反射性的向后瑟缩躲远他。

　　“你！......KUSO我又没说要碰你你紧张什么？！”好心没好报大概就是这样。

　　“有电筒么？”

　　“KUSO谁进恐怖城会带电筒啊！......喂，难、难道......你怕黑？......”伊扎克没有收到对方否定的答复，心下一沉。

　　微弱的光线里，素来倨傲的蓝发少年这一刻抱紧双肩努力克制颤抖的模样令银狮子突然那么痛恨自己的疏忽！

　　----最开始他是打算让阿斯兰先进来看看，若是害怕就马上带他出去，但是他忘记告诉对方恐怖城是越往里走越漆黑阴暗，他更没想到连僵尸、女鬼、断手断脚这些东西都不怕的阿斯兰竟然会偏偏只对黑暗恐惧！......

　　“我牵着你走好吗？”伊扎克声音极轻极细，就怕伤到这个少年的自尊。

　　“不需要。”昏暗中，清澈的回复依旧疏远淡然，即使那尾音微微发颤。

　　伊扎克知道自己唐突。纵然看不清少年的表情，但他知道那双新绿的眸子一定又带着愤恨和倔强。
　　不管什么时候阿斯兰都不可能接受他递过去的双手，不仅因为他害怕触碰他人更重要的是------他永远不是脆弱得需要人捧在手里的玻璃。

　　“你先出去。”

　　“开什么玩笑！”难道让我把你一个人扔在这种鬼地方开什么玩笑你明明都抖成这副模样了！

　　“拜托了，你出去。”阿斯兰挤出一个不成样的笑容，即使对方看不到，“真的，我一个人会好受些，闭上眼睛就没事了，全当是在做梦，你在旁边叽叽喳喳反而影响我发挥呢......”

　　“KUSO没心没肺的小鬼！你、你给我记得快点出来！”伊扎克气势汹汹地呵斥他，顿了许久，转身大步而去。

　　离开他视线的少年慢慢滑落在地，死死捂住头不去看身处的一切。

　　伊扎克握紧拳，一直走到出口都没有折回。

　　他没办法......

　　除了这样他还能怎么做？

　　他不能上前搀扶他，因为阿斯兰不想要不愿要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他不能握紧他的手带他走出这里，因为阿斯兰宁愿触碰冰冷的墙壁也不愿意接受人体的温度。

　　他甚至不能仅仅跟在他身后默默注视他，因为阿斯兰不能容忍这种窘态展露在他人面前，谁都不可以。

　　所以，他只有留下他一个人......

　　就算没有你，他这十九年不也这么过来了么？

　　那么，你心里现在在抽痛什么呢？

　　伊扎克·玖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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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口的工作人员怎么看怎么煞风景，旁边的玫瑰小摊也怎么看怎么煞风景，就连头顶上挂着的黑白相间的“恐怖城出口”那几个大字也让人不爽到恨不得把它踢翻下来踩几脚！

　　一想到阿斯兰在底下受罪伊扎克就怒火直冒。

　　KUSO什么破地下恐怖城！没事修那么深干嘛没事弄那么黑干嘛他妈的省电费吗？！要是阿斯兰在下面出了什么事信不信我把这个游乐场变成真正的恐怖城！！

　　伊扎克浑身散发的修罗气场已经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门口的工作小姐看到这个明明长相如此完美的帅哥却挂着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模样全都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这虐气终于在地底台阶处缓缓冒出一个蓝发人后得以化解。

　　“你没事吧？”伊扎克二话不说冲过去，敛了声线轻声询问，表情变化之快让一干人咋舌。

　　刚问完他就觉得自己有病。

　　KUSO这还用问么怎么可能没事？！整张脸苍白得像张纸，额发都因为汗水干后凝结了，他就是这样闭着眼睛一步步摸到出口来么？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KUSO！......

　　“走吧。”阿斯兰从半弯腰喘息的姿态直起身，越过伊扎克走在前方。语气平静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走得很慢，好似所有力气都在地底被耗尽了一般。伊扎克就这样不急不缓地跟在他后面，随时准备接住他可能因虚脱而倒下的身体。

　　来到偏僻的草坪时，他看到阿斯兰突然单膝跪地直直跌落下来！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了阿斯兰？！你别吓我！”

　　他不由得快速伸出手想要扶住他却又突然想起什么而再也不敢向前进一分。------他警告过自己，不可以碰他不可以碰他绝对不可以碰他！

　　该死！他伊扎克·玖尔什么时候这么心急火燎过？！

　　“......没事。”

　　阿斯兰挤出两个字，头埋得太低以至于汗水一滴滴直线下落打在身下的草尖上。

　　“什么叫没事！是不是病发作了？KUSO哪里不舒服快点告诉我！”想必热锅上蚂蚁的滋味也不过如此。

　　伊扎克站在一边什么忙也帮不上，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的衬衫渐渐地全部浸湿紧贴在后背，纤细紧绷的手指陷进土里来克制脊背像翻滚的稻浪似的抖动。

　　他强忍着不上前查看，静静地握紧拳等待那个少年的呼吸由痉挛到剧烈直至最后慢慢归于平稳。然后他终于如获大赦般等到了少年捱过痛苦抬起头的那一刻。

　　“这次是真的没事了，伊扎克。刚才只是......恩......只是有一点......不舒服......”

　　很好，有一点不舒服。有一点不舒服就能让你流汗流得像淋雨一样？！

　　伊扎克简直要提着他的耳朵狠狠骂他一通，但纠结着对方现在的身体状况和碰人如碰毒蛇的敏感细胞始终没能下手。

　　怜惜，心痛，不舍......最后只能挫败地长叹一口气。

　　“把湿衣服脱下来，换上我的。”伊扎克闷声闷气解开自己的外套。

　　“......好......谢谢......”阿斯兰不忍拂他的好意。

　　将衣服递过去后伊扎克便下意识地转头不再看他。

　　那个时候，大概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同为男人他却觉得不移开眼是对那个少年的亵渎。

　　换好衣服后，伊扎克问他：“肚子饿了么？”

　　“......有一点。”阿斯兰如实回答。

　　“那么，游乐场附近有烤肉馆，我们吃完晚饭再进来继续玩。”

　　阿斯兰倏地眉毛凝成一团：“不要。”

　　“KUSO你在闹什么脾气？”伊扎克就算再怎么想宠他也不可能放任他不吃晚饭。

　　“......我不吃肉。”

　　“哈？”

　　“我是素食主义者。”

　　------哦，原来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伊扎克算是明白这家伙为什么长这么瘦了。

　　“你这是要当和尚么？”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吃肉，很恶心。”

　　“讨厌肉味？”

　　“不是......一盘鸡肉和一盘人肉端上来有什么区别？”

　　“......”伊扎克觉得自己突然有些想吐。

　　“真不知道人们是怎样想的，我们不也是动物么？只是比普通小动物高大一点头脑发达一点，换个角度要是其他动物把我们人剥皮抽筋放在锅里油炸我们不也会痛么？一盘鸡爪若是换成一盘人手......”

　　“停！”小祖宗拜托你别说了。伊扎克觉得再让他这么说下去自己以后也不用吃荤了。

　　“呐，我们晚上吃水果好么？”阿斯兰眼角弯弯地侧头看着他。

　　“......好。那我去买，你先去车里等我。”

　　伊扎克无比鄙视自己：你怎么一见他对你笑就连个“不”字也说不出口？！光吃水果难道就能补充营养么？

　　罢罢罢------都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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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里的空调温度很适宜，在这种闷热的夏天制冷效果竟然还出奇的好。

　　阿斯兰用车里的进口音响放着轻音乐，好笑地扯了扯嘴角：那家伙还想在我面前装穷光蛋，他以为我这么不识货么？这辆出租车除了外面是用普通油漆刷的里面配备的全是最一流的设施。平常坐他车的乘客一定没有想过是在享受这么奢华的待遇。

　　阿斯兰透过后视镜，看到银发男子提着塑料袋从水果摊上回来。眼光不知不觉间变得柔和，体贴地向左弯曲身子替他打开主驾驶座的车门。

　　展开袋子，里面露出了从未见过的球形水果，一个个通身红得鲜艳欲滴，连针状的毛皮都是美丽的玫瑰红。

　　“这是什么稀有水果？很贵的吧，真是让你破费了~”

　　“毛荔枝。”伊扎克耐着性子解释。虽然对方最后的话明显带着调侃的意味。----喂喂，就算之前我装成穷人再怎么不对你也不能老拿这事开刷吧。

　　阿斯兰两指夹起一颗血红的毛荔枝，抚摸着那些小小的看似扎人实则柔软至极的刺状外皮，真心赞叹道：“好可爱。”

　　伊扎克看着他那纯澈清透的笑颜，脑子里也在感叹：是很可爱啊......

　　白皙的指尖微微用力，剥开鲜红的外皮，阿斯兰小巧的齿贝含起晶莹剔透的果肉。

　　“好吃么？”伊扎克静静注视着他，却并不急着为自己剥上一颗。

　　“唔。”少年嘴里含着东西，只能肯定地点点头发出一声鼻音。他小巧的腮帮子被水果撑得鼓鼓的，伊扎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眨了眨眼，阿斯兰并不介意自己不雅的吃相被人看到，只是四处张望，寻思着这荔枝核该吐在哪儿。向窗外扔垃圾这种事他可不想做，然而车内的烟灰缸------在伊扎克左手边放着，大概是为了开车时抽烟方便-------实在离他太远了啊。

　　无奈地再次吮吸了一下核上残留的甜味，副驾驶座上的阿斯兰犹疑着该怎样在不触碰对方的情况下拿过烟灰缸。

　　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伊扎克伸出手停在他的下巴下方：“吐在我手上就可以了。”

　　阿斯兰身子一怔。

　　“没关系，吐上来吧。”他说得轻松，仿佛只是理所应当帮他个忙而已。

　　少年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波澜起伏。

　　也许是那双蓝眸太过醉人，也许是那平日里暴躁的声音这一秒竟意外温润，又或许是因为心里突然蹿起的那抹悸动乱了神智......他居然就略一低头，按他的要求做了。

　　伊扎克将果核扔进烟灰缸，随意从车上抽了几张纸巾拭去掌心留下的唾液，眉宇没有半点波动。

　　能够接住从你嘴里吐出的脏物的人，你一定要好好珍惜。-----阿斯兰突然想起曾经读过的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他诧异地看着银发男子。

　　那个人可能根本就没有察觉......就在刚才，在不经意间，他给了自己怎样的温柔......

　　“今天晚上游乐场的附赠节目是音乐会，吃完后我们去看？”

　　“好......我从没去过呢。”阿斯兰又剥开一颗荔枝。

　　伊扎克默无声息地将塑料袋中少年扔下的红色果皮挑出来扔进烟灰缸。

　　他凝视着阿斯兰望向窗外的安静侧脸，突然轻声开口：“你没去过的地方，我都会带你去。”

　　----月色太浓，不知是玩笑还是真话。

　　阿斯兰回过头歪了歪脑袋：“哦？那我这后半生不就都要让你破费了？”

　　----眼波流转，不知是玩笑还是真话。

　　两人相视而笑。

　　带着不知名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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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可爱的菠萝小姐，下面让我们欢迎橙子先生用西瓜钢琴为大家弹奏一曲~”

　　伊扎克黑着脸看穿着兔女郎服装的主持人小姐在台上活力四射手脚并用地调动气氛，他完全没有想到游乐场门票上介绍的所谓的音乐会是这样一个哄小孩的搞笑型节目。

　　侧头看了看阿斯兰，那家伙居然不以为意听得十分认真。

　　----不得不说，他真是尊重那些表演人员的劳动成果。‖‖

　　“mio~现在是现场互动环节，请问有哪位会弹钢琴的朋友愿意上来用西瓜钢琴弹奏一曲呢？~”

　　不出所料，很冷场。

　　“呵呵~其实不会弹也没关系，橙子先生会教大家的”支持人僵笑。尴尬了片刻，纤纤玉指突然一抬：“那位蓝头发的美丽小姐，呐，就请您上来吧~”

　　伊扎克抚额-----这年头大家眼睛都长在天灵盖上么？为什么又来碰这家伙的死穴？

　　果然，余光一瞟，阿斯兰脸色很不好。

　　伊扎克赶在他爆发抢黑狼之前快速站起身，准备替他上台演奏。

　　“不用。”阿斯兰出声阻丨止他，“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蓝发少年纤细的身体包裹在宽大过分的外套中。整个人不急不缓地走到舞台上。纵然那衣服实在别扭，但他出尘的气质却一如既往强烈吸引着群丨众的眼球。

　　“咳......您坐在钢琴前吧。”主持人近距离看到对方后才发现这是美丽的“少年”而非“少女”。她觉得有那么一天自己的饭碗肯定不保......

　　“随便弹就可以了么？”阿斯兰慢吞吞伸出一根手指像小孩敲竹子一样敲了一根钢琴键。

　　“咚---”。低沉的一声琴音突兀地跑出来。

　　“是......是的。”主持人哭笑不得。

　　伊扎克再次抚额，为他捏着一把汗。

　　然而下一秒，流水一般灵动的音符瞬间沁入耳畔，伊扎克震惊抬眼。

　　舞台中的少年闭着眼睛连键盘都不曾再看一下，洁白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急速弹起落下，轻车熟路的彷佛在抚摸情人的指尖，扩音箱里不断流泻出纯撤动人的琴音。

　　他听见身旁观众的惊呼和艳羡。

　　伊扎克眼中的震撼还未退去。这首曲子他只听过一次：在金色大厅的世界顶级音乐会上。、

　　-----他没想到还能再次听见。

　　因为就算是钢琴十级的人也不可能轻易弹出它，据他所知这曲子的难度高到全世界不出三个人能驾驭。-----怎么会......

　　伊扎克轻抿嘴唇，而后荡开一抹微笑。

　　他缓缓闭上眼，无视周围的尖叫和掌声，静静倾听这曲《灵魂》。

　　谁能想到----在这个普通的游乐场里，在这架造型幼稚的钢琴前,少年仅是澹然地闭着眼睛，就用指尖带出了冠绝世界的天籁之音......

　　夜色浓郁，红色的出租车奔驰在车流稀少的马路之上。

　　“我没想到你这么会弹钢琴，令师是？”

　　“那个......我其实是自学的......看电视上有人弹过，又买了些曲谱......”

　　不知是不是光线太朦胧，伊扎克好像看到少年的侧脸通红通红。

　　“那你还真是天才。那首曲子你学了多久？”

　　“一个月。”

　　“KUSO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学会了？！”伊扎克勐踩油门，不得不说同样热爱钢琴却无法弹出那首《灵魂》的他很受打击。

　　少年侧头静静望着窗外，轻声道：“没日没夜地练，自然就会了。”

　　“看不出你这么好学，而且这么......”珍惜时间这四个字伊扎克没能说出口，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话题引向了更深沉的地方。

　　阿斯兰不介意地澹然一笑：“对我来说......时间少得只剩下掌缝里的沙。如果我不在意......就会很快全部漏光的......你说，我有胆量去挥霍么？”

　　伊扎克没有说话。他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忘记这个少年和一般人不一样......阿斯兰这样说并不是想要获得什么安慰，他知道。

　　车子停在一栋廉价的公寓门口。

　　伊扎克压下心头的痛楚故作轻松耸肩：“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委屈自己住在这种地方，明明是买得起黑狼的人。”

　　“你不也一样委屈自己去开出租车？”阿斯兰笑他，“我们都是有原因的吧。”

　　银狮子却并没有随着他笑，探询地盯了他片刻，眼中一凛：“你是不是为了躲避绑架和勒索？”

　　“......司机先生你想象力真丰富。”阿斯兰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着实突地一跳。-----他真没想到对方直觉敏锐到这种程度。

　　“你那时在游乐场里蹲下身系鞋带是为了背着我扔走窃听器吧。------有人跟踪你？”

　　“！”

　　“KUSO你快给我实话实说！出事了怎么办？”

　　“实话就是你的想象力真的太丰富了，难道我下次转过身系个皮带就是为了背着你扔掉针孔摄像机？~”阿斯兰不屑地冲他吐槽，转身上楼，“我困死了，去睡觉了哦。”

　　“阿斯兰！有什么事一定要联系我！KUSO外套里有我的名片！听没听到！”

　　阿斯兰懒懒挥了挥手，算是答应他。

　　回到家中泡在热水里，阿斯兰放下所有的疲惫长吁一口气。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在浴缸旁的衣物堆里掏出那家伙千叮咛万嘱咐的东西。

　　“玖氏集团......首席执行官？......来头挺大嘛。”

　　阿斯兰带着雾气的鼻子闻了闻名片上男子特有的薄荷清香，放开手，让纸片落进水里，嘴角绽开一抹苦涩的弧度。

　　------他没有告诉银发男子，跟踪自己的人似乎不止一批。

　　没有必要......让他跟着自己一起提心吊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