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餐》三山九塔

9、晚饭

　　回了办公室，许鸿一刻也没闲着，她亲自找了之前合作过的四五个工作室问情况，打算货比四五家，找个性价比最高的把这批需求发出去。

　　孙靖妍在工位上踌躇，写好的离职报告就在电脑桌面上，但她怎么都鼓不起勇气拖进聊天框发给许鸿。

　　其实细细回想一下，许总这个人算得上是个不错的领导，虽然嘴上不跟她们说什么好听的话、画什么巨大的饼，但她也从没暗暗磋磨过他们这些小不拉子。
　　甚至隔三差五还会买点小蛋糕或者咖啡奶茶之类的东西给他们吃。

　　办公室一共八个人，除了许鸿之外三男四女，大家相处和谐，没人撕.逼.吵架，也没人拉帮结派，大家大多数情况下都有条不紊干着自己的活……

　　孙靖妍咬着大拇指甲盖，回忆起同专业几个同学讲过的他们的实习经历。
　　那家伙，斗得鸡飞毛舞，近几年的宫斗宅斗剧不去他们那种地方取材简直可惜！

　　相比起来，她这还算好的。

　　孙靖妍将手缩了回来——忽然还有点舍不得。

　　许鸿亲自上阵，沟通效率很高，一下午时间就谈妥了转包事宜，甚至也不用她出钱补贴。
　　但对公司来说，采购不赚就是亏，毕竟把公司的资源拿出去给别人赚钱，内部肯定也有人要发牢骚。

　　许鸿揉揉眉心，长长出了口气，才发现外面天已经黑透，办公室里也没几个人了。

　　就算是线上，跟人打交道也让她疲惫，此刻一口气泄了，她只想靠在椅子上狠狠歇一歇。

　　见她长长呼气，孙靖妍再也忍不住，她站起身走向许鸿：“许总，我……”

　　许鸿闭了闭眼，从椅子靠背上直起腰——她注定不能歇个痛快了。
　　“坐着说。”许鸿拉过来一张椅子。

　　“许总，我今天……我想问一下，公司是不是……要把我开了啊？”孙靖妍三分之一个屁股挨着椅子边，指甲掐进手心，惴惴不安地问道。
　　“不是。”许鸿摇摇头：“这次你只是不小心。”

　　“啊，那我……我，我要受什么处罚吗？”孙靖妍对这个处理结果有些意外。
　　“手抄一遍保密守则，好好记在心里，这种事没有下次。”许鸿看她一眼，说道。

　　就这？没了？
　　孙靖妍自己都有些意外。

　　“谢谢许总！谢谢公司给我这个机会！”孙靖妍压下心头的喜悦：“我这就回去抄！”
　　说着，她就起身将椅子归位，带上东西，跟许鸿道了好几遍别，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办公室。

　　许鸿有心叫她回来多说一两句，但此刻她实在太疲倦，多跟人说一个字感觉都要虚脱。

　　偏偏此刻手机还在震，她划开屏幕一看，是苏提。
　　苏提今天去跟妆，这会儿可能才结束，给她发了好几张婚宴照片：
　　【好开心啊，今天办事的主家给我们几个也订了一桌呢。】

　　桌上的菜色挺不错，还有一盒烟和一瓶酒。

　　不等许鸿回消息，苏提又兴致勃勃地跟她讲起婚礼上发生的各种事来。

　　新郎和伴郎在门口怎么被伴娘的各种脑筋急转弯为难，新郎背新娘太用力不小心放了个屁，新娘的公爹在台上发表重要讲话结果忘词……
　　苏提绘声绘色描述下来，许鸿已经不自觉笑得前仰后合。

　　【对了，你吃饭了吗？】
　　苏提问道。

　　【还没呢，刚忙完。】
　　许鸿关上显示屏，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全身的力气好像又回来了一些。

　　【真辛苦啊！回去的时候路上注意安全呀。】
　　苏提回她。

　　*
　　下电梯过了转角，许鸿就看到家门前有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门前的声控灯后知后觉被她脚步惊醒，她这才看到，地上的那黑乎乎的一大团是蹲着的言欢。

　　见她过来，言欢霍然起身，也许是起得太猛，她两眼翻了翻，踉跄了几步，就要晕倒在许鸿身前。

　　就差一点，许鸿就要伸手去扶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又感觉她不扶这一下，言欢也不会摔在地上。
　　于是她向旁边闪了一步，躲开了踉跄着要往她身上倒的言欢。

　　果然，言欢晃了几下身子，还是扶住了旁边的墙壁，站稳在她面前。

　　“今天的事是我太不小心了。”言欢咬着下唇，抬眼看向许鸿。

　　许鸿面无表情，双眼有点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言欢低了低头，继续道：“当时真的有点事，我也没仔细看就发下去了……是我对不起你，你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好不好？”

　　“跟你没关系。”许鸿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吧。”

　　“许鸿！你真的要这样伤害我吗？”言欢带着哭腔叫出了声。
　　“你觉得受伤就受伤吧。”许鸿近几年少见言欢这样激动爆发的状态，心中有些不忍，但想想之前那点事，多不忍也能忍了。

　　“别挡在这里，里面有猫，等会你又要过敏了。”许鸿伸出两根手指，捏着言欢的外套将她往旁边扯了一截，自己则飞快地闪进了门。

　　还好早就把她指纹删了。

　　许鸿叹了口气，蹲下身去摸一直守在门口听热闹的奶糖。

　　言欢又在门口对着监控说了几句话，见门里没反应，只能转身离开。

　　电梯带着她晃晃悠悠下降，她咬牙骂了句脏话，又调整了片刻，在下电梯的时候拨通了吴诚洋的电话。
　　“哎呀，老吴，晚上有安排没？哥几个喝一杯啊？”她对着电话问道。

　　踏出浴室，奶糖正在地板上翻肚皮，许鸿觉得可爱极了，对着拍了好几张照片，想也不想地发给了苏提。

　　苏提回了她一条：
　　【千里共翻肚皮】

　　还有一张毛裤在浴室门前翻肚皮的照片。

　　【吃饭了吗？】
　　苏提又问她。

　　许鸿被言欢一闹，已经不饿了，于是说自己不想吃。

　　苏提隔了很久才回了她一个“唉”。

　　苏提好像从来没唉声叹气过，许鸿觉得有些意外，于是问她：
　　【怎么了？】

　　又隔了很久，苏提才回她：
　　【我觉得这样对你的身体不好，但说出来又觉得自己在越界。】

　　许鸿握着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四下张望了一阵——她感觉心中有些奇怪的开心正在慢慢朝着身体的其他地方蔓延。

　　她从小自理能力就很强，所有人都默认她能将自己照顾得很好。

　　就连她自己也这么认为。

　　上一次被这么关心还是在大学，言欢煮了汤给她捧到楼下，她刷卡带言欢上楼，她俩挤在一起说话，言欢看着她一口口喝完汤，嘱咐她出去写生也要好好吃饭，否则她会心疼……
　　她忽然再次品尝到被人惦记和关心的滋味，哪怕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

　　许鸿给自己下单了一份清淡的外卖，将订单页面截图发了过去：
　　【谢谢你关心我，我也感觉不吃晚饭不太好，现在已经点上外卖啦。】

　　“唉，奶糖，你说我怎么这么矫情？”许鸿伸手挠着奶糖的下巴，问道。

　　奶糖不会回答她的问题，只会眯起眼，翻出毛茸茸的肚皮来让她摸。

　　苏提所谓的“越界”只有方才那蜻蜓点水的一下，她在聊天框引用了许鸿的那张截图，发了一大串“哈哈哈”，又道：
　　【你瞅瞅你瞅瞅，个人信息都露出来啦，哪天你得罪了我，我就上门偷奶糖。】

　　许鸿心中的那点奇怪和方才被言欢搞得有些不愉快的心态马上被这话驱散，她开始笑嘻嘻地边等外卖边跟苏提你来我往发消息。

　　*
　　孙靖妍立志要好好上班，报答公司和许总，于是第一个来到办公室，认认真真给几盆绿萝浇了水，还从公司前台推过来了吸尘器，仔仔细细吸了一遍地毯。

　　第二个到的任雪瑞被她吓了一跳：“你在干嘛？这……每天都有阿姨干的啊！”
　　孙靖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是吗？”

　　“快把吸尘器放回去吧，等会儿阿姨来了找不到了……”任雪瑞连拉带拽，将孙靖妍和吸尘器推出了办公室门。

　　刚走出没几步，孙靖妍就看到了大步朝着办公室走来的许鸿。

　　许总可真美啊！大高个子，手长脚长，骨相绝佳……
　　孙靖妍暗暗在心中赞叹，然后大声问了一句“许总好！”

　　许鸿脚步顿了顿，看着她手里的吸尘器问道：“办公室什么东西洒了？”

　　“啊……”孙靖妍有些尴尬：“我……就是用用，用用，哈哈。”

　　许鸿对她点点头，又继续往办公室走。
　　唉，要不还是跟她说说吧，赵方宇又不是什么好人。

　　许鸿进了办公室，直接走向任雪瑞。
　　任雪瑞正埋头吃包子，见许鸿过来，一口咽下去，哽得胸口一阵闷痛：“许总，怎么了？”

　　许鸿朝外看了一眼：“你还是跟孙靖妍说说吧，让她离赵方宇远点。”
　　任雪瑞脸上露出些为难之色：“许总，我说……她未必肯信啊。”

　　“仔细讲讲，要是她反驳你或者有什么其他想法，你就说是我说的。”许鸿知道任雪瑞为什么为难。
　　有许鸿这句话，任雪瑞也没了其他理由，她点点头：“行吧，我说两句试试。”

　　“喝咖啡的话我这里有券。”许鸿把两张咖啡券放在任雪瑞桌上，转头回了自己工位。

　　任雪瑞看着那两张券，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许总真是好人啊，赵方宇那个位置本该她来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