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餐》三山九塔

22、纠结

　　苏提将小纸袋挂在臂弯里，双手捧着那杯热拿铁，没有再开口，沉默着跟在许鸿身边离开了咖啡店。

　　言欢，好像有点意思。

　　见苏提一直垂着头走路，许鸿心中的自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言欢对苏提的敌意以及阴阳怪气是因为她产生的，受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委屈，谁也开心不起来吧……

　　“对不起啊。”许鸿轻轻叹了口气，侧过头去看苏提。

　　她比苏提高一点，从上往下看，苏提的头像一只可爱的、圆圆的蘑菇。
　　“嗯？”蘑菇忽然抬起头，眼神里有些困惑，看不出委屈或者生气的情绪来。

　　“她是跟我过不去，我连累你也受这种无妄之灾，对不起。”许鸿深吸了口气：“一个公司里共事久了，总有点龃龉。”
　　“啊，这个啊？”苏提笑了，笑容中带着些狡黠：“我以为你们有感情，她把我当成情敌了呢！”

　　“不，不是，不是……”许鸿罕见地有些张口结舌：“我们现在就是同事，没什么别的关系，真的！”
　　苏提咯咯地笑：“我以为还有什么瓜可以吃呢，没想到是我想多啦。”

　　“哈哈。”许鸿干笑了两声：“没有没有。”

　　“那我先打车回去啦，言经理平时可能也是被画师们气得不轻吧，这才没啥好脸色……车还有三百多米，你快上去吧，外面怪冷的。”苏提歪着头对许鸿笑笑，然后跑向了路边。

　　许鸿目送着她上车，将浅啜了一口的美式丢进垃圾桶里，双手插袋上了电梯。

　　她跟言欢的关系看起来真的很明显吗？苏提会不会相信她这种东拉西扯、隐瞒了部分事实的话？
　　又或许……人家苏提只是想吃瓜，根本不在乎她跟言欢的关系。

　　许鸿凉着一张脸走进办公室，直到下班都没有再跟别人讲一句话。

　　任雪瑞人缘好，会说话，几个小时之后就从公司里几个小群里拼凑出了许总监不开心的蛛丝马迹——
　　听说是跟言经理有点不愉快。

　　也是，上次言经理没检查就把那份报告单发了出去，给许总添了不少麻烦。

　　不过……据她对许总的了解，她应该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于是任雪瑞在下班后多磨蹭了一阵，等其他人都离开办公室后，慢吞吞地凑到了许鸿办公桌旁边。
　　许总在有些事情上讨厌转弯抹角，她不能旁敲侧击，必须单刀直入。

　　“许总，那个……今天听说你跟言经理吵架了？”任雪瑞直接开口问道。
　　许鸿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你听谁说的？”

　　“就……他们都这么说。”任雪瑞继续说道。
　　“也不算吵架，她当着我朋友的面呛了几句。”许鸿捋了一把头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马上就又有一批实习画师进组开工了，她可能也不想商务这边给太大压力吧。”

　　“不是因为年前孙靖妍的那个事吗？”任雪瑞有些意外。
　　“那事又不怪她。”许鸿关了电脑，收起了桌上的几样东西：“怪我和孙靖妍……你开车了吗？我送你一起回？”
　　“没开，谢谢许总噢！”任雪瑞放下心来——看来不是什么大事，往后跟生产二部还可以继续正常沟通。

　　果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逃不过公司这群人八卦的嘴。
　　许鸿在心里叹气，将车开出了地下车库。

　　“许总今天有朋友来公司了？没看到哇？”任雪瑞坐在副驾驶，找了个话题填补二人之间空白的气氛。
　　“嗯，来八楼报道。”许鸿简单回了她一句。

　　怪不得，要是甲方或者客户，许总肯定不会一个人去见，言经理也肯定不会当着人家的面呛许总。
　　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当许总的朋友，让她这么重视。

　　任雪瑞也在心里叹气——她还挺喜欢许总这个人的，如果她们不是上下级关系，她也想跟许总这样的人当好朋友。

　　“说起来，言经理之前跟吴老师好像有点什么，但过了个年好像又没看到他们继续了……许总，你听说过这事吗？”任雪瑞找了个自认为轻松的八卦话题继续跟许鸿聊天。

　　但这话题在许鸿看来一点也不轻松。
　　她何止听说过，还亲眼见识过。

　　“可能就是玩得好吧，其他不知道。”许鸿说道。

　　那件事其实就发生在两个来月前，但在许鸿心里，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一样了。

　　看来这个话题许总不太喜欢。
　　任雪瑞偷瞄着许鸿的脸色，又换了个话题：“许总，你朋友也想当原画吗？转行的还是再来深造一下？”

　　“也不算转行吧，以前就是学美术的，想在这方面试试。”提到苏提，许鸿的话明显多了点，表情愉快了起来。
　　“那还挺好的。”任雪瑞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叹了口气：“唉，赵总说要扩招，预计第一季度就要再引进二十多个资深画师，小画师要多少还没数呢……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赵方宇太想一口吃个胖子了，许鸿知道。
　　但没办法，蒋岚和股东都吃这一套……蒋岚吃不吃不知道，但现在的公司已经不是她一个人就说了算了，其他股东的意见也非常重要。

　　“那不挺好的。”许鸿笑了笑：“到时候商务部也弄个一部二部，你第一个当经理。”

　　任雪瑞没从许鸿的笑或者话里听出阴阳怪气的成分，但还是赶紧摆手：“钱肯定紧着生产部门花，咱们肯定最后才扩张，而且我也不行的，我资历太浅了。”

　　许鸿侧头看了任雪瑞一眼，最终还是咽下了一些话。

　　其实她想问问任雪瑞，假如自己走了，她能不能顶上商务总监的这个位置，继续好好干下去。

　　蒋岚、赵方宇、言欢……
　　每天都要面对这些人，她是真的有些累了。

　　假如离职了，她也学许文慧女士，先找个风景好、人又少的地方旅行一阵，然后再琢磨琢磨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其实像苏提那样也挺好的，过一阵子就换个行业，永远能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也永远都有新鲜感。
　　不过她对新鲜感倒也没有那么大需求，任劳任怨和踏踏实实对她而言都没有问题，但她讨厌一些畸形的、不合理的人际关系和所谓的职场规则。

　　任雪瑞不敢再找话题了，生怕触发了什么关键词，领导又说些什么让她当经理的话。
　　她安安静静缩在副驾，看着一路后退的高楼大厦。

　　芃市发展真好啊，房价都贵到打工人买不起了。
　　她在心里叹息。

　　送走了任雪瑞，许鸿慢吞吞开回了家。
　　奶糖一如既往地来蹭她、给她撒娇、喵喵叫。

　　苏提下午没有找她讲话，晚上也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摸着奶糖犹豫了一阵，许鸿主动给苏提发去了消息：
　　【看奶糖】

　　配上一张奶糖翻肚皮的萌图。

　　任何养猫人都忍不了的那种，恨不得要把手从屏幕里伸过来摸两把的那种。

　　过了半分钟，苏提果然回她了：
　　【哇哇哇，奶糖好乖啊！】
　　【猛吸一口~】

　　看起来很正常，跟她平时一样。

　　许鸿微微松了口气，斟酌着打字跟她解释和言欢的事。
　　任雪瑞的话给了她灵感，她将年前孙靖妍出错的那件事说了出来，暗示自己跟言欢的关系是被这件事搞恶化的。

　　苏提没有对这事做出什么评价，反而很促狭地问她：
　　【诶，我都快忘了这事了，怎么，你好像很怕我觉得你们有点什么？】

　　又附了一张猫咪嘿嘿笑的表情包。

　　许鸿被问住了，好半天才回她一句：
　　【真的觉得你受委屈了，很对不起你。】

　　【没有的事，只觉得她是个怪人啦，别多想噢！】

　　苏提倒没有撒谎。
　　她现在还不想把主要精力放在言欢身上。

　　况且……就算言欢跟许鸿有什么，那也不是她想操心的。

　　她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这头的许鸿也陷入了纠结，她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再将这件事说得更开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直接跟苏提摊牌，说明她跟言欢的关系。
　　想了半天，还是决定给狗头军师朱甜打电话。

　　学霸的脑子肯定比她的好用……也许吧。

　　听完了许鸿的讲述，朱甜想也没想就替她做了决定：“不行，绝对不能讲，反正现在先瞒着，等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她彻彻底底喜欢上你了再说，那会儿你坦诚点就行，现在肯定不是坦诚的时候！”
　　“我倒也不是说要生米煮饭什么的……”许鸿有气无力地解释。

　　“得了吧姐姐，你就差把喜欢两个字写在脸上了，苏提这么好的女生，喜欢她很丢人吗？为什么不敢承认？”朱甜最近可能会开多了，语速异常地快，一连串问题问下来，许鸿也语塞了。

　　“行吧，你心里有数就行，晚上我还要看资料，先挂了啊，回来请我吃饭哈。”朱甜一点不跟她多废话，直接掐断了电话。

　　许鸿握着手机，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真的喜欢上苏提了吗？

　　不知道。

　　反正她挺在意苏提的看法是真的，怕她误会自己也是真的，想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什么的……也是真的。

　　但，她好像也没有想过非要跟苏提确认什么关系，也不会想时时刻刻都见到她，更没有对她产生那方面的欲望……
　　对，当朋友就很好，万一刻意发展这方面的关系，万一到最后失败，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她的生命里就彻底失去了苏提这个人。

　　许鸿缓缓呼出一口气——她的心又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