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餐》三山九塔

21、咖啡

　　“没。”许鸿表情没多大波澜：“新生报道，有几个老师这最近要做宣传，可能没办法专注生产，你注意算好人天。”
　　“哦，好、好。”孙靖妍看许鸿没有责备的意思，也放下心来，低着头溜进了办公室。

　　打着固定还来报道的，肯定是苏提吧？

　　许鸿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手里的笔记本放回工位上，转身上了八楼。

　　八楼往来的人很多，甚至还有学员拎着行李箱直接赶来的，宣传立牌被挪到一边，自动玻璃门敞开着，门口两排登记咨询桌被围得水泄不通，里面的暖风呼呼往外吹，混合着各种各样的人味，冲得许鸿微微窒了一瞬。

　　“诶？许鸿？”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许鸿心中有些欣喜，却也不形于色，十分稳重地回过头：“哎呀，苏提，你今天就来报道了吗？”
　　“对啊。”苏提好像瘦了点，两腮上的肉褪下去了些，她拎着个小纸袋子，里面塞满了报道和宣传资料，三两步走过来：“今天人真的好多啊，我以为你嫌人多不会上来呢。”

　　许鸿捋了一把短发：“我来拿个资料，好巧就碰上你了，一起喝杯咖啡吗？楼下那家咖啡还可以。”
　　“我请你，我请你。”苏提凑到许鸿身边来：“是一楼临街那边吗？我看到有家咖啡店。”

　　她身上还是带着那股浅淡清凉的香气，到底是不是香气，许鸿都来不及品，那味道立马就散了。
　　冬天，在暖融融的环境里待久了，人身上总是有股闷闷热热的，有些熏人的气息冒出来，但苏提好像没有——她从这么多人的地方出来，身上的味道依旧很干净清爽。

　　许鸿很痴迷于捕捉这一点，越是捕捉不到，她就越喜欢去捕捉。

　　苏提并不知道这些，她看起来挺开心，笑眯眯地跟许鸿描述今天报名的盛况。

　　现场报名是什么样子，许鸿每年都能见到，甚至已经熟到懒得关注的地步，然而有些事从苏提口中讲出来就格外有趣，她便也跟着笑、跟着附和。

　　电梯直达一楼，因为今天写字楼里多了一股人流的缘故，本就不错的咖啡店的生意更好了几分，苏提拿出手机排队点单，问许鸿道：“你好像不太爱喝咖啡？是觉得味道太霸道了吗？”

　　许鸿一愣。

　　她的确不怎么想得起喝饮料一类的东西，但具体的原因和规律倒没有细究过，当下听苏提一讲，她好像也跟着反应过来自己产生这种习惯的原因。
　　的确是因为各种饮料的味道太重了，她喜欢清爽的、没太多味道的水滑过口腔和喉咙的感觉。

　　“但来都来了诶，喝杯气泡美式怎么样？”苏提歪着头，对许鸿晃了晃自己的手机。
　　喝什么不重要，能跟苏提一起坐着喝一杯聊聊天就很关键，许鸿赶紧点点头：“我——”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迎面而来的人就打断了她的话头。

　　是言欢。

　　“许总也在喝咖啡啊？”言欢笑着问她，目光却落在站在许鸿身边的苏提身上。

　　突如其来的三对面让许鸿有瞬间的空白。
　　她烦过言欢，讨厌过言欢，却不能真正无视言欢，十九岁到此刻实在是一段太漫长的时间，谁也不可能真的挖走那一块记忆，无论那是好是坏。

　　但……那不代表她现在还留恋着和言欢在一起的感觉，也不代表她不能产生新的情感。

　　“嗯。”许鸿的声音里听不出疏离或者热切，她往苏提身边走了一步，一点也不在乎言欢会怎么考虑她们的关系和距离，甚至在这一步之间，产生了些许报复的快感。

　　言欢不是跟吴诚洋喝交杯酒吗？不是跟老板娘的表妹随便亲亲抱抱吗？
　　她当然也可以，可以跟新朋友靠得很近，在上班时一起喝咖啡，聊一些快乐的话题，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

　　言欢的目光来来回回在苏提身上扫了几遍，即便她已经做了掩饰，但以苏提的敏锐，还是感觉到了这股目光的不同寻常。
　　苏提垂下眼，用余光扫了扫身边的许鸿。

　　许鸿的身体明显绷直了几分，没有刚才的放松了。
　　表情却管理得很好，一点都没变。

　　不等苏提开口问，许鸿主动跟她介绍：“我同事，叫言欢，是生产部门的PM。”
　　“言老师好。”苏提露出一个很甜美的微笑，垂顺的头发在脸颊两侧荡了荡，捧得那张脸更好看了。

　　言欢暗暗咬了咬后槽牙。

　　“我只是个PM，不画图的。”她笑得很得体：“不用叫我老师。”

　　随后又看向许鸿，带着几分嗔怪开了口：“我刚刚在上面就听人说有个女生打着石膏还来报道，没想到是你的朋友，你也太不体贴了，人家受伤了还让亲自来啊？帮她填个表不是举手之劳嘛！”

　　不等许鸿开口，她立马又转向了苏提：“我们许总就是这样的，有点冷有点傲，我帮你骂她啦，下次这种小事你也别客气，直接叫她帮你呀！”

　　苏提笑盈盈地接下了言欢的好意：“谢谢呀言经理，你要喝咖啡吗？我给你们一起点了吧，喏——”
　　她递过了手机。

　　言欢身边还有个陪她一起下来的行政，她自然是不好意思接苏提的手机：“那不行那不行，你受伤还专门过来跑一趟，难道还能让你请客？许总！这你不请人家喝一杯？”
　　“没有没有，之前许鸿帮了我的忙，这是我要请她的！”苏提执意要将手机往言欢面前送。

　　“哎呀，许总不懂事啊不懂事！”言欢走上前，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许鸿的胳膊，又促狭地对她笑了一笑：“我请我请，我请你们一起，都别跟我抢啊！”

　　“算了。”许鸿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我来吧。”
　　她飞快地在小程序上点下了自己和苏提的两杯，然后将手机递给了站在一旁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的行政。

　　行政没跟许鸿又太多接触，正摆着手准备客气，旁边的言欢却一把抢过了许鸿的手机：“哼哼，这才对嘛！”

　　四杯咖啡最终由许鸿付钱，几人围着一张圆桌坐下，氛围一时间有些冰冷。

　　许鸿是制造这种冰冷氛围的天才，她只消不开口就能做到，行政有些抓耳挠腮，只好在桌子下面用膝盖轻轻碰了碰言欢的腿。
　　言欢回头看她一眼：“诶，今年那批实习生多久入职啊？下周吗？”

　　“嗯，下周一。”
　　“唉，教育那边也应该筛选筛选了，别什么人都往来送，有些图做出来我都不好意思发给她们商务那边，质量太差了。”言欢叹息道。

　　公司的高级班给了学员承诺，可以在公司带薪实习三个月，这一点，苏提在报名的时候也听说了。

　　许鸿盯着桌面开口：“速度也要跟上，不管怎么先给甲方一个东西，他们要挑毛病，到时候再改也行。”
　　“考虑的东西不一样嘛。”言欢叹了口气：“质量上不去，到时候还是要耽误人天。”

　　说着，她又转向行政那边：“真得招点现成的原画了，学员的水平太参差不齐了，我们真的很难做，绩效都不好评的。”
　　“赵总有这个计划的，今年第一季度肯定有新原画来。”聊起工作内容，行政也被话题带了进去。

　　“对了，你是什么班的啊？有没有了解老师哇？”言欢将目光放在苏提脸上，还亲昵地往她身边凑了凑：“说不好咱们以后还是同事，怎么称呼你？”
　　“我姓苏，苏提。”苏提的脖子微微往后梗了梗，上半身却还保持着那个姿势，这么一来，她与言欢的距离看上去就很近了。

　　“她是美院毕业的，想试试原画这个方向，报了初级班习惯习惯软件和板子的手感。”许鸿帮苏提解释了一句。
　　咖啡正好到了，许鸿顺手拿起苏提的那杯，递到她手里。

　　借着接咖啡的动作，苏提顺利跟言欢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许鸿在心里长长舒了口气——这点距离让她内心稍微痛快了一点点。

　　“哎呀，原来是美院大佬！失敬失敬，哈哈哈。”言欢露出个有些浮夸的崇拜表情。
　　苏提笑了笑：“是我失敬。”

　　“那你学这个，将来是有当原画师的打算吗？”言欢继续问道。
　　“不知道。”苏提脸上的微笑很客气：“或许呢。”

　　“哎呀，原画师很辛苦的，加班到半夜改图，也只有头部大佬们有钱挣，下面的喝点汤都难哟……”言欢的倾诉欲望似乎很强，啧着嘴，摇头晃脑地说个不停。
　　苏提没有理她的意思，捧着手上的拿铁出神。

　　“你接触不到报价吧？怎么知道他们工资的？”许鸿抬起头，看向言欢，问道。
　　PM的确不能接触报价，也只负责算算底下人的绩效，具体工资数目除非画师自己透露，否则她绝不可能知道。

　　言欢被噎了一下，许鸿闭了下眼，又冷淡地望向了坐在言欢身边的行政。

　　行政的腰一下就塌了：“啊，我没说过啊，言经理跟我们就聊聊日常，这种事我们从来不说的！”
　　“知道就行。”许鸿看一眼苏提，后者很默契地与她一起站起身：“那我们先走了，还有其他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