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术师》冰糖山楂汁

23、第二十三章 冥河别

　　晚上九点，亥时初，闻奚薛术带着苍周匕和刀鞘来到南柯湖，这个让人如坠梦中的美丽湖泊。在他们身边，祁和垂手而立。

　　“其实你一直能离开山洞吧，而且你从诞生时起就一直跟在孟意如的身边，后来又随她来到古山，愿意留下来也是因为她的残魂在这里。”薛术问祁和。

　　“没错，我都想起来了。其实我一直在她身边，只是她强大的信念动摇了我的认知，我才以为自己是祁和，甚至有一种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千多年的感觉。”

　　“可惜孟意如却一直不知道，你觉得她知道你不是真正的祁和后会怎么想？”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祁和摇摇头，脱口而出，“我只知道她给我买的书是真的，她的情意也是真的，这些东西只有我能接收到。”

　　闻奚点点头，在祁和不解的目光下拿出苍周匕，又让薛术施展催灵术。祁和本以为二人是来祭奠孟意如，却见刀鞘中缓缓飘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来。

　　“孟意如！”祁和心被重重提起，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扶住她。

　　“你让我帮她，我答应过你的。”

　　祁和眼中泛起泪花，紧紧攥着孟意如的手，这是闻奚第二次看见他的失态。不过作为念灵，能拥有人类的情感也是一桩好事，如果没有孟意如，他也不会被创造出来，更无所谓这些感情。

　　“谢谢你们。”两人朝闻奚他们道谢。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孟意如。”闻奚说道。

　　“你问吧。”

　　“你是怎么从绮山来到古山的？”

　　“她们没有告诉你吗？”孟意如说的她们是已经消失的部分残魂。

　　据孟意如所说，她曾打听过古山的路，也知道古山的禁忌，但匕首里有个东西却告诉她它会帮忙，便引导她找白兴学买了斧头，又按照它的要求开刃、砍断防护网。应该是有魔气护着她的原因，她对古山并不恐惧，也没有感到不适，就这样找到了山洞。

　　还是有些说不通，如果白兴学没有说谎，那么他在这里出现得很突兀，为什么那个东西指定让孟意如去找他？分明只是一把普通的斧头而已。看来她得去打听打听白兴学这个人。

　　回答完问题，两人准备离开时，薛术忽然叫住了祁和：“孟意如现在要去炼狱接受刑罚，只有挨过这些，她才能进入冥河。你也要一起去炼狱吗？”

　　“嗯，我会陪着她一起。”

　　“如果她没能挨过刑罚，你会彻底死去。”这是薛术最后的警告。

　　“无妨，我本就是因她而生，与她共死也是应当。”

　　孟意如紧了紧握着祁和的手，朝众人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来：“以前是我太执拗，只顾心中的执念，害了太多人。因我一人私心至此，实在是罪孽深重，除了那些死去的人，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妈妈。如果能重新选择，我希望能好好活一辈子。”

　　两人相视一笑，朝闻奚拱手后，并肩离开了人世间。赴死是他们唯一赎罪的方式，至于孟意如能不能挨过炼狱刑罚，那就没人知道了。

　　“其实我在想一个问题。”薛术说。

　　“什么问题？”

　　“有关祁和的梦醒之后，孟意如相见的人真的是两千多年前的祁和吗？”

　　闻奚侧目，露出疑惑的神色。

　　“无论梦中多么惊心动魄，不过是虚假一场，慢慢的也会都忘记了。真正陪在她身边的，才是她心中的祁和，不是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的感情一直都是真的。”

　　有乌自西来，衔书向东去。往来应蹉跎，三年复相见。跨越时间，跨越种族，短暂的相遇之外，是一辈子的牺牲和罪恶。

　　闻奚心中感叹，孟意如心心念念三年之约，却没有意识到身边的人才是那只乌鸟，也忘了亲人生离死别又是人世间另一种悲痛。

　　接下来就是这桩案子的收尾工作。善长和研究员他们都已苏醒，孟意如的尸体被运回久阳，闻奚虽然没和程安如再见面，但也通过电话详细告诉了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至于程安如相不相信，这就不是她考虑的问题了。

　　虽然这个案子整体如此荒诞，付成他们还是如实报告了上去，既然上面协调了渡灵所的人来帮忙，多少还是会相信他们的表述。

　　付成他们离开前，苏阳特意将众人留下，一起在中心酒店操持了顿大餐，术师、警察、酒店经理，这些以后可能再不会有交集的人如今聚在一起，也算是对新年未能亲友团聚遗憾的一种补偿。

　　“这个年是没好好过，整天就围着这个案子打转。”

　　“是啊，这年过完了，年后还要忙呢，啥时候能有个长假？我还想带着老婆出去旅游一趟。”

　　“跟了这桩案子，你还想着出去旅游？”

　　“说实话，我觉得古山村是真的很适合养老，里面的人个个长寿，除了年轻人少些还有啥缺点？”刘越一边揉面一边感慨。

　　李胜齐哼了一声：“你要是能忍受子女常年不在身边的日子就当我没说。”

　　刘越得意一笑：“我还没结婚呐，当然没有这种烦恼。”

　　从初二到十一，整整十天，众人忙得脚不沾地。

　　“来时一顿饭，走时一桌餐，我也算是有始有终了。”薛术乐呵呵地煲汤，忽然想起闻奚来。

　　“对了，闻奚以后什么有打算？”

　　问题一出，众人都向这边瞧来。谁都看得出来，闻奚有点特殊的本事，难道她甘心在村里待一辈子？

　　闻奚知道众人的意思，笑着应付道：“巡山员有什么不好？”

　　“可是你爸都没留下来，你还这么年轻……”

　　薛术还想说些什么，闻奚当即打断了他的话：“话不能这么说，我爸和我是两个人。”

　　一顿忙活后，大大小小十来个菜终于上了桌。大家做的都是自己最擅长的，即便如此，味道和卖相也天差地别，其中数苏阳的腊排骨菌汤和李胜齐清炒竹笋为最佳。

　　“难怪苏经理要留我们吃饭，原来是要展示最佳厨艺啊。”李胜齐打趣道，一手将正在点评的刘越拽离了桌子。

　　“献丑了。”

　　毕竟一起合作了这么些天，最后一顿饭大家都没了拘束，很是热闹。闻奚忽然想起洛兰君，如果她也在就好了。

　　午饭结束，众人渐渐散去，最先离开的是付成一队，接着是李胜齐和刘越。苏阳就在酒店，而薛术则要从绮山镇离开。

　　“说实话，我觉得平祁镇这个名字挺好的，和平罟镇放在一起，一听就知道是兄弟。”薛术拉着闻奚和苏阳在大厅里闲聊。

　　苏阳摇头：“这名字改了好多年了，大家早就喊顺口了，只有一些年纪大的人会说平祁。”

　　闻奚也表示认同：“挺好的，就像我们村，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古山的守护村。”

　　闻奚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薛术就开始喋喋不休起来，直说闻奚继续留在古山村实在可惜。

　　“你又没师父，要不加入我们太初山吧，师父师伯们看你天赋这么好，肯定很乐意收你。”

　　闻奚哑然失笑：“拜师哪有这么容易的，而且我也不想再牵扯些别的事，安稳的日子不好吗？”

　　“唉，我只觉得可惜。”

　　“薛先生恐怕是想找个委托搭档吧。”苏阳一边点茶，一边笑着打趣。

　　“对了，当时我们说好的委托费分成，我感觉自己也没做什么，不如我们五五分吧。”薛术递给闻奚一张收据，上面写的是二十五万。

　　这一趟委托值五十万？闻奚惊讶于昂贵的费用，忙把收据推了回去。

　　“我不需要。”

　　术师这一行收入高低不定，一般的术师要在渡灵所挂牌，但像太初山这样的大宗门早就声名在外，自然有老板找上门。

　　虽说他们接的委托单子都比较大，但总体也十分有限，又要供整个宗门的开支，有时不免会捉襟见肘，所以一般都是自行耕作生产，实现自给自足。

　　“为什么？”薛术追问。

　　“我本来就在做我该做的事，参与进来也是我自愿的，而且这委托费是供你们整个宗门开支的，我不能收。”

　　薛术有些着急。师父教育他为人一定要厚道，这么大的委托他一个人没有接下来，本来就该两人平分，可是对方坚持不要这笔费用，他不知道怎么收场。

　　“既然闻姑娘不肯收，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人一辈子难免有坎坷，多个朋友也能帮帮忙呢。”苏阳左右各瞧了一眼，忽然插言道。

　　薛术知道这是让他欠个人情的意思，可这人情偏偏是最难还的。但苏阳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再纠结就是不识趣了，最终应承了下来：“苏经理说的对，既然是朋友，只要你需要，我一定帮忙。”

　　闻奚笑着点头，心里却没有太过在意。人心易变，不是亲近之人，谁能指望呢？

　　她回古山时又去了一趟山洞，这里已经彻底被破坏，树枝枯死、石门被毁，石棺也肆意敞开着，屋内墙壁上被蒙上一层灰。她想了想，决定把石棺恢复，又搬了些石头混着四分五裂的石门将在原先有门的地方堵了起来。

　　蜡烛还在洞内，只剩下一小截，苍周匕则被她带回了家。她也想过让薛术将匕首带回归一宗，但是一想到以后面对的危险可能不少，便产生出了私心，将匕首留了下来。

　　闻奚回到村里时，天刚暗。她推开院门时，发现门闩处塞了一张纸条和一张照片。

　　3月1日，顾慎，桃落岛，必来。父亲的名字上被人狠狠划了几刀。

　　照片上则是父亲挺拔的背影，她断不会认错。这么多年他的背影一如当初，只是多了几分萧瑟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