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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地动(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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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四人挤在王七姑院里搭的棚子下边,正好将聚在一块说长道短的七姑八姨围成一圈时,天上已下起了蒙蒙细雨。
“唔……那小子亲娘去得早,打小就不太灵光,许老汉对他惯得很,除了玩闹啥也不让他干,不过养到十几岁,许老汉自己身子骨先不行了,这傻儿子还得种地去……各位大人不坐下来喝杯水么?”王七姑说着指了指木桌上的茶盘。
边上一名衙役瞧着她悠哉的做派,不由急道:“七姑还有功夫话这些家常呢。”
“哎,这一说起来就忍不住多说些的。那小子生得腼腆,虽不用干活,却也不爱玩闹,平日里不常出门,要不是老婆子喜欢观人,哪能知道得这么多呢。”王七姑讪讪笑道,倒了杯水朝魏明递去。
“七姑八姨,现下可没功夫同你们闲聊。还是赶紧想想,最近这段日子,许昙生究竟有无怪异之处,同什么人往来甚密,跟过去很是不同的。”魏明朝那杯子摆了摆手,王七姑自认没趣地撇了撇嘴。
魏明见状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指了指会心方向,那杯水又被递到会心面前,会心跟魏明交换了个眼神,接过来喝了。
“许小子前段时日,倒真是有些不同。”一旁默默喝水的李八姨说,“虽说他自幼失了娘亲,又被亲爹惯着,性子是过于软和懵懂了些,看着就痴痴呆呆的,但前些日子,这症状似是又加重了,好几次都见他走在路上失神,丢了魂似的,还得要老婆子提醒他别绊着脚……独个儿不知欢喜什么,神神叨叨的……老姑子一人闲着也是闲着,就琢磨这事,想起来他也这般年纪了,该是……”李八姨说到这,忍不住掩着嘴角笑起来。
“该是什么?”会心对再度递过来的杯子摆了摆手,又指向旁边的衙役,追着问道。
“该是到了春心萌动的时候了。”魏明淡淡接话,“八姨如此关心,必是要弄个明白的吧。”
“哈。老姑子多事,越瞧他那怪症越像相思病,闲逛的时候,正好瞧见他送花家的闺女灵灵回家,两人在门口难分难舍的,等人进去了,他还在外边恋恋不舍呢。”李八姨笑道,“说起来,那花家的闺女近日瞧着也大有不同。”
“花灵灵?我记得,她母亲常年卧病在床,县里的大夫看不了,也没钱送到城里救治……她整日以泪洗面,看着憔悴,似乎也不大与外人往来,怎的竟有闲心,同许昙生热络起来了。”会心又问。
“这就是大不同之所在。”李八姨神秘兮兮地说,滴溜溜的眼珠灵活转动,看得两个衙役都觉起了点鸡皮疙瘩。
“有一日,我去她家给她送点腌菜,瞧着她那卧病在床的老母,竟然能下床走动了,气色也比之前好了不少,我问她求的哪个郎中,你们猜,是哪个郎中?”
两名衙役听闻花灵灵母亲转好,均是有些惊讶又摸不着头脑,会心却忽然扭头望向魏明,两人对视片刻,魏明出声道:“金粟山上的桂花树?”
语调是寻常问句,却又如惊雷炸开,一瞬便引得眼前几人统统将目光投向了他。
王七姑轻轻拍了拍桌子,“大人可真是神啊。”
李八姨又接着道:“她说有段时日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她实在没辙,只能冒险上了金粟山,求那桂花树显灵,救救她母亲。本来没抱多少希望,只还像之前那样喂药,不料过了些日子,人竟然渐渐好起来了,还能下地走上两步……她叫我别说出去,怕犯了神仙的什么忌讳。我寻思着,那金粟山,岂是她一个弱女子能上去的,这里面定是有什么名堂,但老婆子又真怕惹上什么事,这才一直瞒着,要不是大人今日找来,还不知这怪事要藏多久呢。”
魏明点了点头,对王七姑和李八姨抱拳,“多谢二位。哪天去城里买上几斤瓜子回来,再与二位畅谈。”
雨下得越来越密,似有逐渐变大的趋势。四人出了院子即往花家赶去,但见大门紧闭,会心上前敲门也无人应,两名衙役大声叫门更没一点动静。
“大人,看样子,花灵灵并不在家。花母缠绵病榻多时,纵使如今能下床了,也不大可能大晚上出门,咱们又敲门又喊话的,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让她独自留在家中,花灵灵这女儿当真能放心么?”会心不由得拧紧了眉,又敲了几下门。
“许老汉今夜身子不适,早早就睡了,花母,会不会也睡沉了,所以没听到动静……花灵灵不在家……许昙生又不知去了哪里,这两人是不在一块呢。”
“你是说,这两人先让爹妈睡了,偷偷跑出去过乞巧节了?许老汉看起来还不知道许昙生和花灵灵的关系,花灵灵的母亲,多半也不知道这事。”
两名衙役看着花家的围墙,各自说着心中猜测。
“难不成,他们真去金粟山了?”会心听着两名衙役的话,沉思片刻,走到立在墙根下一直没说话的魏明身边,“大人,您看什么呢?”
“两位小哥真是聪明得紧。”魏明正低头看着对面墙根处的一只癞蛤蟆,黑暗里看不清什么神情,出口的声音仍然平静。
会心拗着眉道:“这有什么可看的,下雨天地湿滑……”他忽然止住话声,两名衙役也跟上前去。
须臾之间,一只癞蛤蟆变作几只,几只变作十几只,十几只变作数只,黑压压的一片从暗处跳了出来,发狂似的四处乱窜,不一会就要跳到他们脚边。
“大人,这……”两名衙役来不及吃惊,立时将魏明和会心夹在中间,奋力挥舞着灯笼将靠近的癞蛤蟆赶开,不知哪家的狗突然狂吠起来,接二连三此起彼伏,伴随而至的还有不知从哪传来的鸟鸣声,尖锐似要划破夜空。
会心的脸整个拗成了一团,同魏明肩并着肩,与两名衙役围成了一个圈,边往花家门口退,边挥动灯笼驱赶着上蹿下跳的癞蛤蟆,不一会这成群成堆的癞蛤蟆里又夹进了数只老鼠,叽叽叽地叫着,叫得人耳朵发疼。
“大人,咱们要不进这院子里避避!”一名衙役高声叫道。
一阵闷闷的“轰隆”声从细雨和黑暗中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混在各种怪异的声响中,令人难以察觉。
另一名衙役突然喊道:“这也太多了,我赶得头都晕了,怎么觉得天旋地转的!”
会心屏住呼吸,尽力稳住身形,却仍觉得头晕目眩,一只手不受控制地抓住了魏明手臂。魏明撑着会心,动了动耳朵,眼神瞬间变得十分犀利,“是地动!不能往屋里躲!若是花灵灵的娘还在里边……”
话音未落,一名衙役三两步就从墙上翻了进去,另一名衙役一把扯开灯笼底座,将燃着的火烛往地上一扔,狂奔的活物瞬间往四周散开,露出一块空地来,三人即刻远离那已在簌簌落着灰的围墙。
“会心,你在这等着人出来,往北边的空地跑。记住,跑的时候千万要避开屋子和墙,但愿,但愿地裂没那么厉害。”魏明的面色仍算冷静,声音却不可抑制地有些颤抖,说完又对另一名衙役道:“砖墙和屋子随时会塌,咱们得分两路,叫县里的人都跑出来,你往东边,千万小心。”
“是!大人……大人小心。”那名衙役喘着粗气,不敢再多耽搁,取下腰间佩刀往地上一扫,硬生生劈了条路出来,一路狂奔着拍门嘶吼,“地龙翻身!地龙翻身!速速出屋!速速出屋!避开屋墙往空地跑!往北边空地跑!”
暴雨应声落下,激得那些蛙虫鼠蚁更像疯了一般逃窜,魏明握着柴刀替会心赶开许多地上乱爬的东西,雨水从笠檐滑落,雨幕遮住了他的视线,叫他看不清会心此刻神情,他用刀劈开一条道,直直往西边的人家奔去。
灯笼被大雨浇熄,魏明的身影消失在了雨中,吼声也渐渐听不大清。会心一手握着柴刀,一手抓着灯笼杆,拼命驱赶着不停凑到脚边的动物。突然,花家的大门被大力破开,那衙役从里边大步冲了出来,身上背着一个人!